被迫潜伏 第7章 06 娃娃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赤霄有一瞬间的蒙圈。

他什么时候睡着的？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昨晚回来时已经非常疲惫，沾着床就睡死过去了。看来“按摩”真的是个体力活啊，机器人都会被累晕过去。

赤霄并没有立即起床，而是躺在床上感受自己的新身体。大脑对骨骼发出的指令基本上能做到秒响应，但也仅限于此，相当于他只是换了个新身体，还这么羸弱。他怀念自己无坚不摧的身体，但它正藏在救生舱里缓慢修复，进度条还是：5%。赤霄叹了口气，头一次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产生一种迷茫的感觉。

走一步算一步吧（似乎也只能这样）。他爬起来，打算先去洗漱。机器人的好处这时候又体现出来了，他发现自己的口腔非常干净，非常，甚至散发出清新的草莓香气。他昨晚有吃草莓吗？没有吧，所以很可能是机体自带的芳香剂，用于清除身上可能会产生的异味。

但他还是去好好刷了个牙，没办法，洁癖是心理上的。

刷完牙，他打算出去转转。

身为一个机器人，到了新家第一步该干什么？当然是熟悉环境，有助于工作的开展。或者——跟“主人”培养感情。但他的主人呢。赤霄觉得自己应该主动点，去做一个间谍应该做的事情。

他拉开门，看见一张非常臭的脸。

没错，又是萨维。

“呵呵。”赤霄对他挤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早啊，萨维先生。”他就知道自己被监视了，还好昨晚没到处乱跑。说起来，机器人也真是可怜，好歹挂了个“人”字，却连最基本的人权都没有，就没有人为他们机器人发发声吗。

萨维冷着脸说了句：“跟我来。”就转身走了。

赤霄不明所以，跟在他后面，等楼梯下到一半时，他知道要干什么了。客厅里站着几个穿军装的人，个个身形魁梧、凶神恶煞，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探测仪，虎视眈眈地盯着赤霄。赤霄面不改色地走下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问：“这是怎么啦？家里怎么这么多客人。”

萨维对那些人点点头，其中一个军人走上来，绕着赤霄转了一圈，然后抬手按向他的后颈——那里是开关的位置，赤霄心里一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强制关机了。

甚至连“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睁开眼”都来不及想。

昏迷好像持续了很久，又好像只有几秒钟。赤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刚刚还乌泱乌泱围在客厅里的军人不见了，连萨维也不见了，只剩下坐在对面的陆铭初。

赤霄眨眨眼，趴在沙发上跟陆铭初打招呼：“将军，早上好啊。”

陆铭初在看杂志，顺口纠正赤霄的错误：“已经下午了。”

“我睡了这么久？”赤霄慢腾腾地坐起来，感觉自己的喉咙有点难受，“刚刚那些客人呢？我的喉咙好难受，好疼，这是怎么啦？”不会是什么尖尖的、有探测功能的东西伸进我的喉咙里了吧，好可怕。

“疼吗？”陆铭初放下杂志，对着空气叫了一声“官家”，随后，一个圆筒形的机器人出现在客厅里。

同行。赤霄默默地想，一个长得有点丑的同行。“官家”打开自己的肚子，然后从侧边伸出两条机械臂，夹出肚子里的——冰淇淋，递到赤霄面前，“喉咙疼，吃点冰淇淋就好啦。是草莓味的哦。”

赤霄看到它脑袋上的显示屏出现一个笑脸，不知道为什么，赤霄竟然从一个机器人身上感受到了“友好”的情绪。难道是同为机器人的——心电感应？

赤霄接过冰淇淋，说：“谢谢你，管家。”

“不客气。”管家又给了他一个笑脸，然后默默地退下了。

赤霄一边吃冰淇淋，一边不时看陆铭初一眼。在陆铭初开口询问他之前，他说：“将军，您打算什么时候绑定主人系统？我现在没有主人，有时候感到很空虚。”

陆铭初笑了笑，说：“你现在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主人。”

“在没有完成绑定之前，我确实是将您当成主人的。”

“因为你判断我最有可能成为你的主人？”陆铭初说。

你还研究上机器人的心理了。赤霄觉得有点好笑，不过这也省得他自己去找理由了，“是的，我判断您成为我主人的概率超过80%。”

“那我把你绑定给其他人呢？例如萨维。”

“……不要吧。”赤霄的眉头皱起来，“这样我可真的有点伤心。”

陆铭初彻底将手里的杂志放下来了，赤霄盯着“杂志”上的三个大字：“说明书”。内心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刚刚在看说明书？遭了，他不会察觉到我是个冒牌货了吧？这年头，只见过机器装人，没见过人装机器的……不对啊，要是发现了我是个冒牌货的话，那我还会好端端坐在这里？而且看情况，好像上午的防监听测试也安全通过了。

自己吓自己。赤霄这样想，然后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陆铭初，如果机器人的眼睛也会说话，那么此刻他在说：“你无情冷漠讨厌怎么能对一个柔弱的机器人这样！”

陆铭初端坐在沙发上，对赤霄勾勾手指。

赤霄很上道地走过去：“主人。”

“今天上午他们对你做了防监听测试。”陆铭初冷不丁说，由于距离很近，赤霄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那里面的光芒很锐利，尖刀一样刺进赤霄的瞳孔里。

赤霄的大脑“嗡”地一声，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意思？测试没通过？他要被就地处决了？

心脏砰砰直跳，真奇怪，机器人的心脏也能随着情绪紧张而激烈地跳动吗？赤霄真担心这好似擂鼓一样的心跳让陆铭初听到，或者感觉到，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让声音把这刺耳的心跳声掩盖住，赤霄扯开嘴角，看着陆铭初说：“真的吗？他们是怎么测试的？怪不得我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这就是一个杀手该有的冷静吗？他震惊自己竟然能在此刻做到声音毫不颤抖，难不成，他真的是个天生做间谍的料？

“你不好奇结果？”陆铭初笑了笑，赤霄没由来地感觉后背一阵发凉，他直觉这个男人非常、非常危险，应该小心对待。

“什么结果呀？”赤霄现在反而放轻松了，现在他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恰好说明他的测试结果没问题，否则那个大个子萨维就首先当场拆掉他了，还轮得到陆铭初在这里问东问西？诈他的吧。

陆铭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到赤霄再一次心里发毛，才说：“——通过了。”

赤霄暗地里松了口气，预料之中。哼，跟他一个杀手比心理素质，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他展开嘴角，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真好，主人是不是更信任我了？”

“嗯？我有说要当你的主人吗。”陆铭初端起茶几上的酒杯——什么酒？又是伏特加？还是换了一种。赤霄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遗憾陆铭初对“喂机器人喝酒”这件事不再感兴趣了。

“您刚刚说，我可以把您当成主人。”赤霄提醒陆铭初。

“我说过吗？”陆铭初开始说话不算话、翻脸不认人，“忘了。”

“……没关系。不绑定也可以的，可以照常使用。”

陆铭初看着赤霄，愉快地笑了笑，然后重新拿起桌上的说明书：“综合品质：温柔、贤惠，偶尔带点小俏皮，喜欢做饭，喜欢烘焙，喜欢操持家务，最喜欢对另一半撒娇……”

赤霄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做饭？什么操持家务？什么撒娇？这是一个杀手应该具备的品质吗。哦不对，他在说机器人的综合品质。赤霄的心一下子沉到千年寒洞的洞底，撒娇，忍忍恶心他也就撒了，可是做饭，他这辈子没见过厨房长什么样，那不是机器人保姆干的活儿吗？

“缺点：有点笨，酒量不好，胆子小，容易脸红，但是，缺点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也可以是优点，需要耐心开发……”

赤霄掩藏在深处的脸狠狠抽了一抽——这特马就是个情趣娃娃吧？？这些天杀的上流社会的人口味真重，真人玩够了，开始玩娃娃，接下来还有什么能满足他们的变态癖好？外星生物？有着八十条触手的阴湿章鱼人？哦天呐，这不是一个纯洁的杀手应该幻想的东西。

陆铭初照着说明书念了很久，每念一段赤霄的心就往下沉一分，最后彻底麻木了。总结一句，他是个掌握了一百八十项家务技能、温柔贤惠的同时还有点俏皮可爱、对主人万分忠诚、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进步的……情趣娃娃。

赤霄的内心很绝望，觉得自己的前途堪忧，一片黑暗。要知道，他是个杀手，在此之前唯一的技能就是杀人……要不把自己给杀了吧。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

“……你想叫什么名字？”最后，陆铭初说。

赤霄回过神，想起来自己确实还没有名字，但是，主动权应该在自己手上吗？不应该吧。赤霄眨巴眨巴眼，乖巧地说：“主人给我取个名字吧。”

“嗯。”陆铭初合上说明书，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还有两个兄弟，回头问问他们的意见。”

咔嚓。赤霄清楚地听见自己道心破碎的声音：“您是说，像我这样的娃……机器人，您家里还有两个？”

陆铭初翘起二郎腿，指挥赤霄把杯中的酒满上，一口醇香的酒下肚，他满足地眯起眼睛：“是啊。”

在精心伪装的面具彻底裂开之前，赤霄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您的身体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