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微亮,常铭一睁眼就对上了施宇那双比昨晚更红的眼睛。
“醒了。”施宇亲了亲他的额头:“早安。”
常铭瞬间清醒,摸着他的眼睛:“你一宿没睡?”
“嗯。”施宇如实道:“兴奋得睡不着。”
常铭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红着耳朵亲了他一下。
“走吧,背你下山。”
施宇一张嘴就被常铭抢了话头:“不许拒绝。”
“好吧。”
常铭见他一脸委屈,笑着捏了下他的右脸。施宇很喜欢常铭对他动手动脚,立即把左边脸也送上去,常铭很宠地亲了一口,可把施大少高兴坏了,又换回右边脸。
“这样下去太阳又要下山了。”常铭笑道。
施宇眼瞬间亮了,期待道:“那我们再待一夜?”
常铭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施大少失望之前,捧着他的脸,把他的右颊、左颊、额头、鼻尖,还有嘴唇,通通亲了一遍。
“满意了吗?”
施大少重重点头:“满意,十分满意。”
主动伸手,让常铭把腿麻了的他从地上拉起来再背上,施宇像狗一样嗅着常铭的味道,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睡一会儿,累了叫醒我。”
“睡吧。”
常铭的声音就是他大脑的指令,施宇听话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施宇看着卧室的天花板瞬间清醒,翻出手机打开和常铭的对话框,直到看见那两条短信之后才放下心。
就在刚才,他以为过去几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还在继续当他的完美木偶。想到这里,施宇立马下床出了房间。婚纱照新闻一出,舒莉就撤了对他的看守,目前他在家进出自由,但施宇不打算再用逃跑的方式换取短暂的自由。
一下楼舒莉和金银银正在翻一些婚庆公司的宣传图册,施广善坐在一旁喝茶看报偶尔给点建议。施宇看了眼手中婚戒,毅然下楼。
“大宇来了,快来看看这两家婚礼策划公司。”舒莉捧着两大册子,走到施宇跟前,激动道:“我和银银都觉得当初给你们策划订婚宴的‘For you’好,但是你爸爸却想选更擅长古典婚礼策划的‘百年’,你是新郎官,你拿个主意吧!”
施宇接过舒莉手中图册直接封上,放回茶几,将婚戒也放在上面。
舒莉的脸色瞬间变了,拿起婚戒就往施宇手中塞,急道:“儿子,别随便开玩笑。”
守在一旁的婷姨已经识相地将佣人带走,只留一屋主人在客厅。
施宇推开舒莉的手,走到金银银面前,诚恳地低头道歉:“对不起,银银,我不能和你结婚。”
金银银的眼泪“唰”就下来了,舒莉赶紧哄道:“别哭,银银,大宇他脑子不清醒,你别急。”
“施宇!”舒莉吼道:“你把刚才的话给我收回去。”
转身又安抚金银银:“银银,你别怕,妈给你做主,施家长媳我只认你,别人谁来我都不认。”
金银银抹着泪强装坚强地露出一个让长辈安心的笑容:“妈,谢谢您的好意,可是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大宇如果不愿意,您别勉强他。”
“什么两个人的事,婚约就是两个家庭的事情。”舒莉给她吃定心丸道:“施宇作为施家继承人,他的婚约由不得他!”
舒莉转身站在施宇面前,指着他的房间呵道:“你现在马上回房间去,没有我的同意不许出家门。”
“妈,我外面还有好多事呢!”施宇道。
舒莉没想到他刚扔下一个炸弹,自己反而风轻云淡,气到手抖:“你你你……”
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踢皮球:“让你爸教训你。”
“真是从小把你给惯坏了,长大这么不听话。”舒莉嘟囔着,又坐回去安慰金银银。
施宇“听话”地走到施广善面前,再次单刀直入地说出决定:“爸,我不结婚。”
施广善的目光就没从报纸上移开,仿佛拿他当小孩子闹脾气,等他找上自己了,就敷衍地扔出两个字:“理由?”
面对久经沙场的施广善,施宇还是会发怵,他没有提常铭,直言道:“我不爱银银,娶她也是对她不负责。”
施广善淡定地举起茶杯:“这个理由订婚前可以,但现在……”
他吹了吹杯口的茶叶,喝了一口才接着道:“不够。”
此情此景,施宇想起了和常铭一起和父母辩论的那天,他突然笑道:“爸,那天你也是这样喝着茶看着报,没看我几眼。”
施广善举茶杯的手一僵,看着他问道:“你是在责备我对你的关注太少?”
施宇摇了摇头:“我从来不会责备您,因为我知道面包和拥抱不可兼得,您给了我世界上最大的面包,我没理由再要求您给我大多数父亲都无暇给予的拥抱。”
“大宇,怎么说话的,快跟爸爸道歉。”舒莉提醒道。
施宇笑着向施广善道歉:“对不起,爸,我说错话了。”
施广善放下茶杯和报纸,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施宇坐下后,施广善要给他倒茶,施宇连忙接过茶杯,施广善等他倒完后才开口。
“那今天我就专心地陪你来一场父与子的对话,听一听你的心声。”
“谢谢爸。”施宇道。
施广善抬手示意施宇喝茶,施宇牛嚼牡丹似的喝了一杯,施广善也放下茶杯,问道:“什么味道?”
施宇如实答道:“苦。”
施广善等施宇重新倒满两杯,不等他喝又问:“现在什么味道?”
施宇明白施广善的意图,就像考试前猜题一样说出标准答案:“回甘。”
施广善慢慢进入主题:“我记得小时候,你和施魅正在吃婷姨洗的葡萄,当时果盘里的葡萄还有大小两颗,我就问你们兄妹俩,会先吃大的还是先吃小的,小魅说大的,而你说小的。我问你们为什么,小魅说因为如果不先吃大的,就会被别人吃光。而你做了选择后却没有说为什么。”
“这事我也记得。”舒莉握着金银银的手笑道:“后来你爸还教育了小魅一顿,说做人要先苦后甜,结果小魅不服气,就问你爸说‘为什么要让她吃苦,难道不可以一辈子甜吗?’当时这个问题把你爸问得哑口无言。”
金银银像这也是她的回忆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舒莉欣慰地看着她。而话题的主人公之一的施宇像个失忆人员一样,盯着茶杯发呆。
舒莉见了只觉得来气,施广善倒不受他影响,继续说道:“人这一生说长也很长,在能吃苦的年纪只顾享乐,等老了吃的就不是苦,而是尊严。”
“您认为我不结婚是在享乐?”施宇问道。
“不全然是。”施广善道:“但也说明你不愿约束自己,只图眼前的快乐和自由,不顾他人的感受以及你自己的未来。”
施广善语重心长道:“做人要自律,做男人要有责任和担当。你现在的行为极不负责又非常没有担当,只是一时的放纵和任性罢了。”
施宇自嘲地笑了笑:“谢谢爸,至少您没说我是一时冲动。”
舒莉接话道:“可不就是一时冲动。六年前闹过一回,现在又闹一回,难道之前栽的跟头还不够大?你就不能踏踏实实成个家,让我跟你爸安享晚年吗?”
施宇苦笑道:“爸,妈,您们知道我从小到大对这个家最害怕什么吗?”
施广善不解地看向他,舒莉猜道:“我和你爸打你?”
施宇摇头:“我最怕在你们脸上看见失望。”
施广善和舒莉都愣了愣,施宇自责道:“爸,妈,对不起,我有时候真的希望你们可以少爱我一点。”
舒莉眼圈都红了,走到施宇身边抱住他急道:“好孩子,说什么傻话呢,爸爸妈妈怎么能少爱你,爸爸妈妈会用尽全部的生命去爱你。”
“可是我承受不起,妈。”施宇疲惫道:“因为你们爱我,明明我不害怕失败,却害怕你们为我的失败难过;我不畏惧贫穷,却畏惧你们担心我贫穷;我不后悔孤独终老,却害怕因为没能让你们享尽天伦之乐而后悔。”
“你们用尽全部生命来爱我。”施宇红着眼看向舒莉:“我又何尝不是用尽全部的生命来回馈你们的爱。”
“这样不应该吗?”舒莉反问道。
施广善也道:“准确来说,是用你的前半生爱父母,用你的后半生爱妻子和孩子,这很符合纲常伦理。”
“那我该用什么时候爱我自己?该用什么时候爱我爱的人?”
施宇问完,舒莉的巴掌就落了下来。
“你怎能如此自私狭隘!”舒莉痛心道。
施宇垂着头,闭上眼皮挡住想跑出来眼泪。金银银已经将舒莉搀回沙发,施广善递给了施宇一杯茶:“喝一杯茶,冷静一点,任何事情都慢慢来,看清了看稳了再做决定。”
施宇呼出一口气,嘴角扬笑:“不喝了,爸。”
“这茶可是银银父亲送的见面礼。”施广善道:“一饼两千多万。”
“可我只喜欢六块钱一杯的珍珠奶茶。”施宇道。
“行,你的决定我尊重。”施广善放下了茶杯。
舒莉察觉到暗潮汹涌,连忙放缓了语气:“大宇,你先说说不结婚的理由,怎么着也得给银银父母和关心你们的亲戚一个交代。”
施宇犹豫片刻,金银银突然开口道:“爸爸妈妈,这件事其实不怪大宇,怪我。”
舒莉就像看见了救星,立即问道:“怎么回事?”
施广善也看了过来。
金银银抹着眼泪忏悔道:“都是我的错,爸妈,我向你们坦白,欢乐满月宴邀请常铭的是,曝光常铭和女明星的恋情的新闻也是我找人写的,是我太卑鄙了。”
舒莉一听见常铭的名字,直接火冒三丈,护短道:“你做得好,我要是早知道他又勾搭上了大宇,我也会这么做,好让大宇看看他的丑陋嘴脸!”
施宇再次听到最亲的家人骂常铭,他只觉得很无力。
反倒是施广善最为清醒,他问金银银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金银银吓得浑身一僵,舒莉立即骂丈夫:“你这是干什么?银银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宇好,你别像审犯人一样问她。”
“我这……”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施广善也很是无语。
善解人意的金银银再次上线:“爸妈,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您们,今天无论你们打我骂我还是把我赶出家门,我也要将真相告诉你们。”
“没那么严重,孩子,你尽管说。”舒莉说完瞪了丈夫一眼,施广善连忙点头。
施宇静静地站在一边,他想看金银银如何自圆其说。
真相还没说一个字,博同情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落,施宇看不下去了,默默给她把纸巾挪过去。
“谢谢。”金银银擦了擦眼泪,终于开始:“妈,对不起,当初大宇接手五院项目,您担心他的安危说要给他配一些保镖时,我因为一己私心把我上大学认识的朋友推荐给了您。”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啊。”舒莉道:“你的朋友你肯定知根知底才推荐给我的嘛,这没有什么,不用道歉。”
“可是,可是……”金银银哭得梨花带雨,看上去内疚极了:“我让他偷偷把大宇见过的人都告诉我。”
听到这里,舒莉惊掉了下巴,难以置信道:“你这是在大宇身边安插了自己的眼线?”
施广善稳如泰山的脸也露出一些惊讶,要知道这群保镖都是过他的手才派到施宇身边的,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金银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对不起,爸妈,我知道我错了,我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哎呀,你这孩子,你是要急死我啊,你有什么苦衷你就说啊!”舒莉催道。
金银银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一把扑进舒莉的怀里,嚎啕大哭道:“我就是害怕,我害怕,妈妈,我每一天,每一天,都在害怕。”
害怕什么,金银银不说,在场的心知肚明。
两人在一起两年,订婚半年,到现在都没同房睡过,更毋庸说别的。
舒莉抱着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金银银,心里愧疚难耐。施广善也是有女儿的人,动容地看着她。唯独施宇,保持冷眼旁观。
说实话,他挺佩服金银银的,三言两语一场戏就把不利于自己的局势完全颠覆过来,甚至还利用两个人感情付出的不对等加重了舒莉和施广善的愧疚感,从而为继续待在施家赢得筹码。
果然,舒莉立马命令施宇道:“还看什么看,赶紧送你妻子回房休息,今天的闹剧到此结束!”
施宇后退半步,拒绝意味明显。舒莉气得又要扇他,金银银拉住她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地摇头,把舒莉感动得都流眼泪了。施宇的感受真是一言难尽,他决定把舞台让给专业的演员和入戏的观众。
“爸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施宇抬脚离开。
“你可想好了?”施广善看着他的背影,威胁道:“出了这扇门,施家,集团,医院,都不会再有你的一席之地,我会把你所有的位置送给你的妻子银银做聘礼。”
“广善。”舒莉试图拦住丈夫,施广善抬手制止了他。夫妻俩静静等待儿子的决定,他们相信自己的孩子不会让他们失望。
施宇回头对上父母期望的眼神,不再为了逃避而低头,他勇敢地笑着说:
“想好了。”
“六年前就该想好了。”
这一句,让施宇背上长出了一双翅膀,他轻轻扇动着,不回头地飞出家门,像雏鹰一样飞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