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宇走后,施广善和舒莉震惊了许久,最大受益者金银银等时机差不多,起身还是开解两位老人。
“爸妈,你们别着急,坐下听我说。”金银银把施广善搀回座椅。
舒莉像看见了救星,连忙问道:“银银,你有什么办法?快告诉爸妈。”
施广善茶也不喝了,催道:“说说看。”
金银银先将婚礼图册扔进垃圾箱,戒指收回自己口袋。舒莉见她这几近拆伙的行径,更觉心忧:“银银,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妈,我想说的已经做了。”金银银悠悠道。
“什么意思?”舒莉一头雾水。
施广善有了猜测:“你不打算走婚礼这些仪式?”
舒莉急道:“不走仪式怎么成呢,这不是太委屈你了吗?你父母也不会答应的。”
金银银握住舒莉的手:“妈,我爸妈那边我会去说,他们也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只要我过得幸福就好。”
舒莉感动极了,心疼道:“可你这样怎么能幸福呢?”
金银银坚强地笑道:“爸妈,我已经和您们住了半年,我早就把你们当成我的家人,离开家人我才会无法幸福。”
施广善犹豫道:“可你知道大宇在外面……”
后面的话他难以启齿,舒莉也羞愧到无地自容,金银银却大方承认:“我知道,开学第一天我就见过那个人。”
“你和那个人竟然认识?”舒莉震惊道。
“都是过去的事了。”金银银轻描淡写地翻过这一篇,直入主题道:“爸妈,仪式和法律赋予的都能更改,只有血脉永远不会。”
舒莉还没明白,施广善却点了点头:“还是银银识大体,我会联系最专业的产科医生。”
“谢谢爸爸让我有机会做您的家人。”金银银低头感谢,藏住她不择手段的面孔。
舒莉终于反应过来,抱住金银银痛惜道:“孩子,委屈你了,无论如何妈也要想办法让你成为我法律上的儿媳妇,成为堂堂正正的施家人。”
金银银回报住舒莉,哽咽地说:“谢谢妈。”
她那精致睫毛挡住的目光里,充斥着不甘与算计,好在……
外面的男人比女人安全多了。
***
施宇前脚出施家门,李卫东后脚就追上来,施宇拒绝了他的载送,让他抓紧时间,在被连坐之前查到附一院四年前的七氟烷使用记录。
李卫东走后,施宇打车直奔909。他要回去打扫干净,等常铭回家。
正在燕城监狱会见□□案委托人的常铭,收到了施宇的盼归短信。他心情复杂地收好手机,后面的会见诡异地慈眉善目,当年给钱都没这待遇的委托人受宠若惊,只言片语就让常铭套走了介绍他来律所的中间人。
常铭看着记事本上的名字,没有半点意外,只有滔天怒意翻涌。
***
附一院,李卫东正在医务部查阅高仕杰入职后至案发,即2020年9月11日至2022年12月16日的麻醉药品使用记录。但无论他核查多少遍,都没看见高仕杰的用药记录,全都是医院麻醉科医生的名字。
李卫东正要往前翻一翻,医务部的门突然被打开。
“李助理,查什么呢?”吴菊芬推着取药车,开始在货架上配药。
李卫东打开其他的隐藏界面,在他的笔记本上做着图表,寒暄道:“之前施院长让在附一院做个调研,好给五院做参考。”
吴菊芬走了过来,看着电脑上乱七八糟的页面和图表,佩服道:“不愧是施院长最青睐的助理,果然能力过硬。”
李卫东谦虚道:“过奖。”
“那您忙。”吴菊芬识趣地离开。
李卫东装模作样地画了两个曲线图,等吴菊芬配完药离开后,重新打开了麻醉科的界面。
吴菊芬是高仕杰的妻子,她作为护士长完全不需要亲自配药,这会儿进来显然带着目的。无论是她自作主张还是高仕杰唆使,都说明这个调查方向让他们紧张。
李卫东思索片刻,将电脑上的检索时间往前调到了吴菊芬入职的2014年,这一次检索出来的结果大有所获。
从2012年至2020年,这八年里,吴菊芬作为一名普通护士高频地出现在麻醉科取药单上,而她名字的前一栏,处方医生都是同一人。以这个人的名字进行全面检索后,共筛出来一万多条取药记录,最早的一条竟是2000年。
最奇怪的是,从2015年开始,他以主任医师的身份开出的药量上涨,一年一年看不明显,但若是以五年为参照纵向对比就十分突兀。尤其到2019年下半年,他每次手术所用药量已经比其他麻醉医师高出近百分之五十。
李卫东看着电脑上自动形成的两条折线,立即拨通了施宇的电话。
“谁?”施宇正在搬被他砸碎的榨汁机,一时没听清楚李卫东说的名字。
心急如焚的李卫东捂着嘴大声喊道:“吴亿德!吴亿德!那个被您查出论文抄袭开除,被常同学以绑架罪送进监狱,判了无期徒刑的吴亿德!”
施宇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放下手中榨汁机:“他现在被关在哪个监狱?”
“燕城监狱。”李卫东答道。
施宇摘下围裙手套:“你尽快查清高仕杰、吴菊芬和吴亿德之间关系,同时获取三人详细履历,看是否有重合。”
“好的。”李卫东应道。
锁门时施宇突然问道:“除了吴亿德,附一院还有没有其他医生坐牢?”
李卫东答道:“没有。”
“行,你先查。”施宇道。
“不过。”李卫东补充道:“有一位叫周玉清的医生曾因性骚扰被开除,据说去年因为□□被判了。”
施宇脚步一顿:“他什么时候被开除的?”
“2020年8月17日,您出国之后。”李卫东继续道:“但针对他的投诉从4月份就有了。”
“马上把当年针对他的投诉全部整理发给我,还有去年的□□案,以及……”施宇喉间一哽:“他的辩护人。”
“是。”
常铭曾说过周玉清是□□,如果他的七氟烷也是从吴亿德手中购入,那他找常铭辩护会是巧合吗?
施宇越想越心忧,等不及电梯,直接跑下楼赶往燕城监狱。
***
燕城监狱,常铭见完周玉清,直接在会见室填写了新的申请。半个小时后,囚服外套着白大褂的吴亿德坐在了他对面。
“常同学,好久不见!”吴亿德打完招呼,又故作恍然道:“瞧我这记性,您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常律师,不再是那个需要靠首富骈头帮你颠倒黑白的学生娃了,我们这里头可是很多人指着你这张嘴减刑呢!”
常铭单刀直入:“是你让周玉清找的我?”
吴亿德没叙完旧,颇有几分意犹未尽:“常律师果然大忙人,见到老朋友连句招呼都没有。”
常铭令色道:“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让周玉清找的我?”
“年轻人,性子别这么急。”吴亿德老神在在道:“没错,就是我让他找的您。毕竟我是第一个见过您法庭风采的被告人,巧舌如簧的功力令人佩服。后来朋友有难,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您,感动吧?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您,他把人玩成植物人了您都还能把他从死刑降到十五年有期,到现在周玉清说起这事都啧啧称奇!”
吴亿德双手搭在会见桌上,凑近问道:“我一直想亲自问问您,您当初是怎么想到把□□拆分成是医疗事故和□□尸体的?我听周玉清说的时候都觉得您说的才是真相,他只是一个有色心没色胆的蹩脚医生而已。”
吴亿德单手挡住嘴巴,偷偷问道:“您是不是也偷偷实践过?我听人说有些喜欢被走后门的男人因为长期嫉妒女人的身体,面对被撕裂的女人□□就会异常兴奋,甚至会对女性产生新的性趣,您觉着这人说得对不对?这事您肯定最有发言权。”
常铭桌下的手握成拳头,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专注地询问:“你是否向周玉清销售或赠送过七氟烷?”
吴亿德无趣地退回椅子,摊开手不承认也不否认。常铭接着问道:“你是否向高仕杰销售或赠送过七氟烷?”
吴亿德装哑巴,常铭提出第四个问题:“你的七氟烷从哪里获取?”
吴亿德只是看着他笑,常铭心里却有了答案,继续问道:“2022年12月16日你已经在押,你是通过什么人给高仕杰提供的七氟烷?”
常铭原以为这个问题也无解,谁料吴亿德竟然开了口。
“常律师,您录音点开没有?”吴亿德又凑过来,态度配合道:“您点开放桌上,口袋里面哪有这上面录得清晰!”
常铭只是看着他没说话,吴亿德嫌弃道:“常律师,您现在真没当年有意思。”
常铭耐心十足,吴亿德和他大眼瞪小眼:“行吧,您难得来一趟,我也不能让您空手而归。这么着,我按照您的提问帮您捋一捋,免得您走弯路。”
“洗耳恭听。”常铭配合道。
“假如,我是说假如,周玉清、高仕杰都从我这拿走了七氟烷,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总不能光靠我这个假如吧?其次,就算你能证明他们从我这里拿走了七氟烷,你又如何证明他们一个用七氟烷□□,一个用七氟烷杀人呢?都是陈年旧案,你从哪去找证据啊,我的常律师!”吴亿德唉声叹气道:“再说,我手里哪有什么七氟烷呢,就算你找你首富骈头查用药记录,那也最多证明我医术高超,胆大心细,喜欢下猛药。这些年我手底下可没出过人命,你连个盗窃罪都没办法给我按!”
“最后,正如您所说,高仕杰俩娃死的时候,我都关进来了,还能给他当帮凶?您这个还不如怀疑他在我进来前找我要了点七氟烷留着,就算两年后过期了也只是效果没那么强而已。”吴亿德一脸事不关己。
常铭眯了眯眼睛:“你和高仕杰现任妻子吴菊芬是什么关系?”
吴亿德的嘴角肌肉僵了僵,反问道:“常律师您什么意思?难道我俩都姓吴也犯罪?”
常铭盯着他的眼睛,让吴亿德感觉到了比六年前更强的压迫,思量片刻道:“告诉你也行,帮你节省点调查时间。”
“我俩是老乡,一个村出来的,要不是拜您所赐。”吴亿德遗憾道:“我还能帮我们村更多年轻人解决就业问题。”
常铭屏蔽他的怨气:“除了高仕杰和周玉清,还有没有其他人从你手中获取七氟烷?”
吴亿德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常铭换了个思路,开始打听吴亿德个人情况:“你在附一院干了快二十年,怎么不见你名下有房?”
吴亿德反讽道:“常律师,您这么没日没夜地干,有车了吗?”
常铭笑道:“可我不会有子嗣,你有妻有女,就算离了婚,也不能一点财产不给你女儿留吧?”
常铭话锋一转,装出一副深表同情的模样:“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你两个女儿都跟你前妻姓,你老丈人又那么有钱,却是不指望你那点收入。”
“那么你不惜违法犯罪挣的钱。”常铭单手架在桌子上,沉声问道:“都给了谁?”
吴亿德的嘴角又抽动了一下,随后大笑道:“常律师啊常律师,你怕不是被男人玩多了不知道真正当男人的快乐了吧!”
吴亿德站起来十分猥琐地挺了挺跨:“常律师,我在这里面也稍稍体验了一把你们这种人的滋味,别说,比想象中好,等回头我出去了,给你试试我的宝刀,绝对比那些毛头小子强多了。”
常铭冷眼看着他装腔作势,半点都不生气,巴不得他多说点,说得越多破绽就越多。
吴亿德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决定拍屁股走人:“常律师,希望下次能在里面见到你,拜拜!”
吴亿德一脸□□,被狱警带走的时候,一直在头顶用右手食指插着左手五指合成的洞。直到会见室的门关上,常铭才折断了手中的签字笔。
周玉清□□的那个女孩,十七岁怀孕七个月才独自去了周玉清的诊所引产,一觉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女孩的家长在双方达成和解后,拿着周玉清给的赔偿款就把女孩从医院接回了家,不到一个星期女孩就去世了。
那个时候,常铭正在法庭上为周玉清辩护。
此案,他拿到了二十五万的诉讼费,而女孩的家属只要了十万的赔偿,因为他们嫌女孩丢人。
吴亿德说得没错,七氟烷能成为一条线索却成不了一个证据,能让所有人都知道婷婷和豆豆是高仕杰杀的,却无法让法律定他的罪。
要想翻案,只剩下一条路。
常铭面色凝重地出了监狱,一出门就撞上了迎面跑来的施宇。
“你见过吴亿德了?”
常铭见他还知道拄拐,就没说什么,应了一声往路上走去。
施宇三只脚走得飞快,追问道:“他有没有承认私自窃取附一院的七氟烷倒卖?”
常铭赶忙捂住他的嘴,见狱警没有关注这边,才提醒道:“这事不能张扬,回头再说。”
“嗯嗯。”施宇点头。
两个人来到路边,常铭左看右看没看见他约的车。
“找什么呢?”施宇问道。
“出租车。”常铭答道。
“我让他先走了。”施宇道。
常铭无语地看着他,施宇招了招手,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俩跟前。
“帅哥,对象找到了?”师傅热情道。
“找到了。”施宇笑道。
司机东瞧西望:“小帅哥,也没看你对象啊!”
施宇拐杖一扔,单手把常铭往怀里一搂,显摆道:“大叔,这就是我对象。”
司机震惊地看着两人,但不是因为性别而是因为气场。
问题主要出在施宇身上,他早上在家换了一套休闲装,此时上身一件姜黄色夹克,里面搭配黑色半高领毛衣,下身黑色牛仔裤,再加一双马丁靴,拐杖都挡不住他的臭美。唯一拉低审美的,就是脖子上那条的明显多余又极其突兀的淡粉色围巾,但也衬托得他那显摆的笑容有几分可爱。总之,整个看上去就像一只急着开屏的花孔雀。反观一身黑色正装的常铭,站在他身边就像个抓早恋的教导主任。
大叔是个见过世面的,咂咂嘴,接受了这个年龄差,调侃道:“小帅哥不错啊,你对象一看就事业有成,挣得比你多。”
施宇听了有荣与焉,附和道:“可不是。”
“行了,上车吧!”
常铭并不是很想听马屁,捡起地上拐杖,拽着围巾把人塞进后座,自己也坐了上去,报了范莲娇家地址。
“她不在家。”施宇道:“我让李卫东给她找了个安全的住处,我们去哪儿?”
常铭想了想,摇头:“算了,直接去报社。”
“你要发什么?正好我也要发一份声明,要不咱俩一起?还能找报社打打折。”施宇提议道。
常铭一听就知道他要发什么,凉飕飕道:“你确定你的声明能发出来?”
“呃……”施宇哑口无言,失望道:“那就先发你的吧,也不知道我的面子值不值钱。”
施宇的信任让常铭有些烦躁,他语气重了些:“你知不知道我要发什么?”
“不知道。”施宇坦然道:“也不重要。”
“重要。”常铭直接道:“我和你明说了吧,我打算利用舆论把事情闹大,到时候我们就是对立面。”
有人在常铭没有说得很清楚,施宇却瞬间明白。他握住常铭的手:“我说过我会一直在你背后,你担心我会失去的东西我已经主动抛弃了,现在的我和你一样无所畏惧。”
“我也想和你一样伸张正义。”施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泥塑,笑道:“让我当一回真正的超人吧?”
常铭眉心松了松,取走泥巴超人问道:“什么时候拿走的?”
“去你办公室那天。”施宇交代道:“我收拾的时候见它被当成了镇尺,我就偷偷拿回来了。”
常铭看着手中超人,自嘲道:“拿钱办事而已,哪有什么正义!”
施宇伸手和常铭十指相扣,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你就是我的正义。”
常铭低头浅笑,悄悄扣紧了施宇的手。
当晚,将功补过的黄鸿飞离职前悄悄在公司社交账号上发了一篇社会新闻稿,标题俨然一部恐怖片。
《真人真事!京大附院七氟烷上演蚂蚁搬家式失窃,或被同院医生买来杀人□□!》
报道一出,围观群众都以为这是娱乐圈新拍了一部犯罪片或恐怖片,谁料点进去后竟然是真实事件,据新闻里的数表统计,七氟烷累计失窃量高达三百升,若是流入社会这将是多大的隐患。关于标题的第二段,新闻却没有详细阐明,只说有专业律师正在调查取证,目前已掌握关键证据。
链接一出,全网转发,在群众尤其是女性之间引起巨大恐慌。因为新闻里重点强调,过期三四年的高浓度七氟烷,也能在三分钟内彻底迷晕一个人。新闻很快引起有关部门的注意,帖子很快被删,但该看的已经看了。
关了灯的房间里,有一张脸被手机光照得阴森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