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前后都已清场,屋舍内外没有任何人走动,安静地厉害。
床榻上,徐漪和晏楚就这么僵持着,彼此的面容倒影在彼此的眼眸里。
二人没有说一句,唯有心跳声砰砰直响。
忽听啪嗒一声,天窗外有鸟儿飞过,把徐漪拉回了现实。
她才发现晏楚眼神从杀气腾腾变为审视与探究,似乎要把徐漪吃到肚子里面去。
他一直如此。
从徐漪十岁时第一次见到晏楚,他就是野狼捕食般的眼神,旁人在他眼中就如猎物一样。
后来徐太傅点评晏楚,说他:鸱视狼顾,绝非善类。
那时徐漪还不信,偏偏招惹上了他,后来发生一连串的事,如同做梦一般。
徐漪轻启朱唇,说了句:“…疼…”
晏楚松开她洁白细腻的脖颈,站起身来。
徐漪手肘还撑在床榻上,以这个角度她只能仰起头看晏楚,越发觉得他肩宽体阔,身形高大。
相比五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如今的晏楚更添几分上位者的沉稳和老辣。
晏楚转身走到案几旁坐下,徐漪趁这个时间从榻上起来,整理衣裙。
待晏楚再看她时,徐漪已然又是鬓发整齐,神色从容了。
晏楚盯着她,笑中带有戏谑之意,“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徐女君,我以为你是再不肯见我的。”
“若非不得已,我也不想见你。”
“不知许徐太傅现在如何了?”晏楚问。
徐漪走到案前,优雅跪坐,轻声道:“托您的福,远在崖州,生死未知。”
两人的对话看似不咸不淡,却剑拔弩张,弥漫着火药味。
晏楚笑意转瞬即逝,自顾自拿起茶壶,给自己到了一杯茶仰头饮完,而后才道:“徐女君高门贵女,眼高于顶,不知何事屈尊降贵来找在下?”
他的话锋芒毕露,刺耳得很。
但徐漪不为所动,仍是不徐不疾,“突然叨扰,实在不该,但为我表哥明江必然得跑这一趟。”
“表哥?”晏楚挑了挑眉头,“哪一号人物?”
“威远营怀化中郎将,柳明江。”
晏楚摇头:“官职太小,入不了我的眼。”
徐漪微微吸一口气,再道:“月前,他负责押送一批军备前往宣城,途中遭遇匪盗,敌众我寡,我表哥虽拼死抵抗,但最终还是丢了军备…”
“所以呢?身为军人,未能完成任务,不该罚吗?”
“不是,失职之罪责无旁贷,可…”徐漪道:“可,现在兵部要判他里应外合,监守自盗,这是要杀头的。”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监守自盗?”
不等徐漪开口,晏楚又问她:“你在押解军备的队伍中?”
“…没有。”
“那你熟知军营事务?”
“...没有。”
晏楚笑了,“既然都不知道,你怎么笃定柳明江没有做仓中硕鼠?”
徐漪的脸色越发苍白,手在宽袖之下紧紧交握,捏得指尖泛白。
她道:“因为我相信表哥为人,他侠肝义胆,淡泊名利,爱护下属,断不会为了钱财,出卖兄弟和朋友。”
“也许不是钱财…”晏楚告诉她,“能收买人的,不一定是钱财,或许是其他也未可知。人在朝中,都会身不由己。女君久居深闺,不谙朝政,有些腌臜事,你不懂的。”
晏楚说的没错。
徐漪确实是温室里的花朵,不似公主,但也与公主无异了。
徐家乃名门望族,铁打的皇帝,流水的徐家,三槐九棘的官员徐家家谱上出了十来个。
徐漪的父母早亡,由徐太傅亲自教养。
长安人人都道,徐漪是太傅掌上明珠,旁人艳羡不来的。
徐漪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越发坚定:“我相信表哥,他理应得到公正的审判,而不是替人背锅。”
晏楚打量徐漪,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目光审视,“你对那位表哥还挺好。”
徐漪道:“表哥对我无微不至,我自然全力以赴。”
晏楚冷冷盯着徐漪,额角突突直跳,他说话声音越发生硬,道:“想要求我办事,可不是光靠嘴说就行的。”
这个徐漪早就想到了,她没有空手来,她从腰间拿出两张纸,平平整整,铺在晏楚面前。
一张是城郊宅院的地契和房契,一张是三千两的银票。
晏楚只瞄了一眼,不为所动,冷声道:“女君很是上道。”
徐漪:“我打探过了,托你办事要么送钱,要么送女人,两者皆送的能办十成好,只送一样的办五成好。”
晏楚听完,突然附身向前:“那你要办几成好?”
徐漪握拳咳嗽起来,“既然来了,当然想办十成。”
晏楚冷笑,两根手指挑开她的衣领,歪头去看那绸衣下的纤细锁骨,漫不经心道:“既然要办十成,除了钱,怎么没有女人?”
徐漪没有退缩,漂亮的眼睛凝视着望着晏楚。
那眸子如浸过水一般,泫然欲泣,仿佛随时会滴下泪来,好娇弱可怜。
她这副模样,让晏楚的脑海中猛然想起一些前程往事。
想起有个小女孩挽着他的胳膊,也是这样的眼睛凝视着他,轻声唤他的名字。
“...阿楚…”
那个小女孩便是徐漪。
晏楚使劲甩了甩头,感觉神思都有些恍惚了,他将徐漪的衣服搭好,眼神挪到别处:“别这么看着我。”
徐漪提着了一口气松了半分,她捏紧胸口的衣服,问晏楚:“这些…不够吗?”
晏楚这会感觉不太好,头晕脑胀的。
或许是屋舍中空气不流通,或许是今天较为闷热,他没好气地说:“我是奸臣,胃口大得很,哪这么容易满足呢。你是不是打听到这些?”
徐漪一时语塞。
晏楚问她:“中郎将不过五品官。哪来这么多钱?”
徐漪道:“这宅子记在我的名下,当时我已经嫁入沈家,抄家时没有充公。至于银票,舅母凑了一二百两,剩下的我将一些嫁妆典卖了。”
晏楚眉头拧成了疙瘩,“嫁妆是给你傍身的,你都典卖了,日后柳家还会对你好吗?”
徐漪扬起脸看着晏楚。
后者换上了讥讽之语,“等哪天你人财两空,被扫地出门,别来找我。”
徐漪咬了咬唇,不甘落下风,反唇道:“表哥对我很好,不劳太师大人操心。”
晏楚被噎了一下,面色不悦,沉声道:“既没有女人,这些钱断然不够。”
徐漪道:“你要多少?”
晏楚伸出五根手指。
徐漪喉咙一滚。
五千两!
虽然困难,但不是不可能。
“好,五千两,我去筹钱。”
“不是,”晏楚轻轻吐出两个字,“黄金。”
徐漪瞪大了双眼,脑袋嗡嗡直响,半天没说一个字。
晏楚看她怔愣在原地,眼睛微微眯起,“算了,回家等信吧。你救不了他。”
“谁说我救不了。”
徐漪抓起桌上一杯茶水饮下,茶杯重重搁在案上。
她道:“我去筹钱。”
“你疯了。”晏楚拍案而起,“五千两黄金,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晏楚不知怎么地,今天格外急躁,平日睥睨一切,不怒自威的太师竟大呼小叫起来。
反观徐漪,对方越激动,她越镇定。
不论晏楚出什么招,她始终平平静静,从容不迫。
她说:“卖房子,卖地,金银首饰,大不了,我去摆摊画扇面。”
晏楚听了顿时火冒三丈,呼道:“为了你那个表哥,往日最重规矩颜面的贵女,有名丹青大家,去画扇面?徐漪,我看你真是疯了。”
徐漪不管他说什么,通通照单全收,她只问一句:“拿了钱,你办不办事?救不救柳明江?”
晏楚叉着腰在屋里来回踱步,浑身燥热,他扯了扯衣领,最后问徐漪:“为了柳明江,你能做到什么地步?”
徐漪道:“倾尽所有。”
晏楚额角青筋突起,嘴唇干涩,他感觉很不好,呼吸都急促起来。
他转身想要离开,低声道:“即便你筹钱,也要看我的心情。”
徐漪哪能让晏楚走,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走哪条门路了。
她站起来,想要拦住晏楚去路。
可晏楚高大威猛,几步就到了门前,徐漪觉得头脑迷糊,眼神恍惚,情急之下胡乱伸手去抓晏楚的袖子。
“你等等,我说了条件你尽管提,我....”
徐漪没说完,踩到了自己的裙子,整个人踉跄往前扑。
晏楚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正好抱住徐漪,二人宽大的袍袖抛起又落下。
徐漪不知怎地,整个人绵软无力,口干舌燥,但只要晏楚抱着,她就感觉到一股清亮舒爽。
此时的徐漪已经失去理智,迷迷糊糊地靠在晏楚胸口。
晏楚亦是满头大汗,他还以为徐漪为了柳明江,甘愿投怀送抱,厉声喝道:“徐漪,你给我起来!”
徐漪被晏楚的手劲弄疼了,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她抬起手,圈住晏楚的脖子,娇滴滴地哼道:“...阿楚,我疼...”
美人如花般娇嫩,带着渴求的眼神不停地往晏楚胸口蹭磨。
晏楚瞳孔紧缩,感觉脑子里的那根弦,绷断了。
晏楚就是屡次想当霸道总裁未遂,全程被女鹅拿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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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头晕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