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甚意思啊?”
朱芷兰眼神飘忽,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
“我的意思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太师也是男人,谁会为难一个绝代佳人呢。所以女君肯定没事的。就是那个孙姑姑,实在气人。说到底就是个下人,拿什么款儿啊!”
胡氏显然被说服了,她抚了抚胸口,顺了一口气,“随她怎么拿款吧,她宫里出来的,又是太傅跟前的人,我们不好得罪。我眼下不管她拿什么款,但愿老天保佑,我儿能安稳出狱,其他的随便吧。”
朱芷兰伺候姨母安然睡下,她才静静退出来。
正巧廊下的茉莉花开地正艳,芳香四溢。
朱芷兰轻轻抚摸着花朵,突然嘴角露出一丝狰狞地笑,抬手将一朵茉莉花拔起,踩在脚下,狠狠碾磨。
对着那破碎一地的茉莉花,朱芷兰咬牙道:“明日过后,我看你还如何摆大家闺秀的架子,如何勾引明江表哥。”
——
第二日午后,朱芷兰安排好了马车,胡氏亲自去小院迎徐漪。
今天的徐漪和昨天躺在病榻上全然不一样。
朱唇青黛,典雅精致,举手投足尽显风采,挑不出一点差错来,犹如一只洁白无瑕的天鹅。
若不是知道内情,还以为徐漪是哪个风头正盛的簪缨大家的小姐,谁能想到她背后是没落的贵族呢。
孙姑姑领着婵奴出来送行,交代了香雪和秀雨怕是有一万件事,两人唯有垂首听训的道理。
到了出发的时候,婵奴拉着徐漪不肯松手,揪着衣摆黏黏糊糊,孙姑姑低眉瞄了一眼。
婵奴怯怯地松开徐漪。
孙姑姑赞许地点头,“小小姐,在外人面前不得有小女儿形态,要记住自然大方,从容不迫。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婵奴嘟着嘴,垂下头去。
徐漪知道女儿委屈,她小时候何尝不是这样过来的。
她想要跟祖父撒娇卖乖的时候,徐太傅就会把人推开,让她规规矩矩,远远地跪坐在一旁,说出方才孙姑姑的那番话。
父母去世的早,祖父规矩又大,徐漪极少享受过长辈的亲近和溺爱。
看着婵奴,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徐漪蹲下来,将婵奴抱在怀中,轻声细语跟婵奴说了好一阵的悄悄话。
孙姑姑不满地撇撇嘴,不断催促。
胡氏和朱芷兰在旁瞧着,不约而同地想,高门大院里的女君也不是好当的。
目送婵奴回屋后,徐漪弯腰进了马车,然后是香雪和秀雨。
车子从柳府侧门驶出来,一路向西往伽蓝寺走。
外面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香雪将帘子从掀起一条缝,看看外面繁华的街道,感叹道:“还是长安好,我们得有五年没有回来了呢。”
可不是吗?
从徐漪离开长安嫁到青州,有五年多的时日了。
当时徐漪是才十七岁的婷婷少女,而今已过了双十年华。
走的时候以为再也不会来了,现在回想竟然是一眨眼的事,仿佛就在昨日,时间果然是可怕。
徐漪面色不好,秀雨竖起手指示意香雪别在说了。
香雪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低下头不吭声了。
马车到了伽蓝寺。
车子停在侧门,徐漪等人由一个和尚引着进了后院。
伽蓝寺是大寺。殿宇、厢房众多,徐漪虽不信佛,但少时也来过几次。
现在去的应该是专门供贵人休息打坐用的院落。
徐漪记得,晏楚父母的灵位就安放在伽蓝寺。
监院停在般若院外,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指着院子东南角一座厢房道:“那便是太师待会休息之所,他一般会在里面休息一个时辰。现在还没有清场,看守的沙弥被贫僧打发走了,现在你们可以偷偷进去,再晚一点他的亲卫就过来清场了,那就没法进去了。”
朱芷兰连连说是,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于他。
徐漪一听不对劲,“怎么回事,不是说是递了拜帖,为何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
胡氏怕徐漪反悔,用力握住她的手,“姑娘,别怪舅母,我是实在无法了,你偷偷地进去,到时候见了面,总不能把你轰出来吧...”
徐漪无可奈何:“舅母,那晏楚最恨别人背叛算计他,他若是因此震怒,牵连表哥怎么办?”
胡氏大骇,惊恐万分。
若说徐漪会遭殃,她可能还没概念,若说会牵连她的儿子,胡氏便不敢了。
胡氏向朱芷兰投来求助的目光,后者赶紧帮忙劝说:“怎么会呢,凭你与太师交情...”
“我与他没有交情。”
徐漪的语气无比坚定。
胡氏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徐漪不愿意,难道绑着她去?
可是人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胡氏不甘心。
这般想着,胡氏膝盖一软,又跪在了徐漪面前。
“舅夫人,”香雪呼道,“你骨头怎么这么软,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动不动就下跪。”
胡氏鼻涕一把泪一把,哭道:“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了丈夫,现在儿子落了大狱,只能折了这把骨头,拉下这张老脸了。你当我愿意跪啊,若是人还有点良心,也不忍心见我这把年纪还跪来跪去吧。”
香雪气得咬牙切齿,怎么有这般无耻又无语的人。
徐漪叹了口气,弯腰将胡氏搀扶起来,“舅母,我去吧。”
胡氏双眼还浸满泪水,“真的?姑娘,你真的愿意?”
徐漪点点头:“表哥待我如亲兄妹,我怎能做隔岸观火,事不关己之的宵小之辈。”
胡氏语塞,明江对徐漪哪里是兄妹之情,那是明晃晃的男女之情,是从十几岁就说了想娶徐表妹的思慕之情。
之前胡氏总觉得徐漪是罪臣之后,嫁过人,还带了个孩子,所以一直没有松口。
而今,只要儿子能好好地活下来,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胡氏激动道:“姑娘,只要明江能渡过难关,什么我都答应你。”
哪怕是柳明江要娶一个带孩子的弃妇呢。
徐漪没答应也没反对,她不想与胡氏在此地赌咒发誓,只是握了握胡氏的手,随后一个人走进了般若院。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便有穿着黑甲挎着金刀的亲卫清场,将院落外的人统统赶走。
胡氏和朱芷兰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胡氏揪心地望着远处,口内不停念阿弥陀佛。
朱芷兰心里却想着其他,她问胡氏:“姨母,若是成了,真让表哥娶徐漪吗?”
胡氏此时心烦意乱,随口承诺地并不在意,她胡乱答道:“能成就不错,哪怕要天上星星,我都给她摘下来。”
朱芷兰听后脸色阴沉,又轻蔑一笑,心道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
徐漪一人来到厢房,只见这屋子并不似其他厢房那样考究。
屋内陈设十分简单,一道屏风,一张床,案几上放着茶壶并几个陶土茶杯,仅此而已。
屋内屋外两个世界,屋外是齐国最富盛名的佛寺,屋内是朴素的农家房舍。
按道理晏楚现在贵为太师,当今小皇帝都是他扶持上位的,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为父母祈福的厢房应该是无比华贵奢侈的,哪怕摆满了进贡朝贺的法器也不为过。
怎么反倒如此简单,这般粗陋呢?
徐漪再次环顾房舍,总觉得这些家具的布置摆放很是熟悉,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外面有动静,应该是晏楚快来了。
她虽壮着胆子进来,但是一时还未想好该怎么面对晏楚,见面该说什么。
慌乱之时,她提裙躲到了屏风后面。
刚躲进去,房门便被人打开。
徐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你们先退下,一个时辰后再来找我。”
随后房门便被关上。
房内因只有房梁下方一个小小气窗,所以房内很快就暗了下来。
徐漪的心跟着提到到了嗓子眼,她听到脚步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她知道是晏楚在房内走动,或许是要喝水。
或许是...
徐漪回头看看床榻,暗叫一声不好。
或许晏楚要小憩也未可知。
只要他绕过屏风,就能看到躲在墙角的徐漪。
而徐漪躲得越久,出去就越尴尬越危险。
她本应该马上出去,表明身份和来意。
可脚此时却有千斤重,让徐漪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五年的时光,在沈家枯井一般的日子,让她本以为都已经把前程往事全都忘了。
可此时,当年那些事如缺口的河水一下奔涌到脑海之中,无数的片段在眼前闪回。
气窗上的一道光将晏楚的身影投射在屏风之上,挺拔颀长,仿佛就像当年他在身旁轻唤徐漪的名字。
徐漪心一紧,几乎喘不过气来,仿佛是又要犯喘疾一般。
徐漪按着胸口,呼吸急促起来。
晏楚的影子靠近一步,徐漪就退后一步。
靠近一步,
退后一步。
最后徐漪的腿磕在床榻上,退无可退。
就在此时,屏风砰地一声被推倒一旁,徐漪还未反应过来。
喉咙被人死死扼住,整个人倒在了床榻上。
飞扬的尘土在光线里飘舞,两个人发丝和呼吸都纠缠到了一起。
晏楚听到屏风后的动静,还以为是刺客。
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杀气。
直至看清她的脸后,杀气條地退下去。
“徐漪?”
他好久没唤过自己的名字了。
明明喉咙几乎被人掐断,徐漪却这般想。
他好久没唤过我的名字了。
现在时是徐漪二十二岁,晏楚二十七岁,在古代应该是大龄男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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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久别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