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妖侍阙尘从帘后探出脑袋,额头的犀角将门帘高高挑起。
傅声闻侧眼打量:妖侍个头不高,四肢短粗有力,眼如黑豆鼻梁高挺,五官极不协调,额际还长着一只乌黑油亮、又弯又尖的犀牛角,很是突兀。其面颊被水汽蒸得红扑扑的满是汗,手里抓了一条淌水的葛布,弄得身上湿哒哒的,确乎如同一只刚从热池里浮身而出的犀牛。
阙尘看清来人后咧嘴一笑,嗓音浑厚憨态十足地招呼道:“原来是沈姑娘!许久未见啦!”
想到当初为追查诛妖录,随口骗阙尘说来骨阆郡寻亲,今竟一语成谶真认了一个阿弟,沈寒枝不由圆谎:“我找到阿弟了,特意带他来照顾你的生意。只是,我阿弟吃了许多苦,这身上……”
傅声闻确实比别的客人更脏。但阙尘相貌古怪,别人大多不敢也不愿让他服侍,赚的钱同旁的妖侍相比少了很多,所以每当有客人找来,阙尘都会立马应下。
阙尘乐呵呵地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有活计做我就很开心啦!”说完还客气地唤了傅声闻一声“公子”。
沈寒枝把傅声闻往前一推:“你去吧,洗完在此等我。”
言罢,手腕突然一紧。
傅声闻紧抓她的手不放,满脸愁容地问:“什么意思?你要走吗?”
“我一会儿去给你买一身新衣裳,很快回来。”沈寒枝耐心解释。
傅声闻仍不放心。沈寒枝只好指了指他的脚,无奈地说:“放心,我的东西还在你身上,我不会走的。这腰带洗净了拿去当铺,多少能卖十文钱,你帮我看好它。”
傅声闻这才犹犹豫豫地松了手,跟着阙尘走进男池。
湢杅轩门面小得可怜,内里却大有乾坤,穿过一条长廊后是一座宽敞的汤池,池中不下几十人正在泡澡,立于旁侧的屏风后面还有一排人正趴在柖床上享受搓背小工的服侍。
“公子,这就是咱家的大池,我方才是在那屏风后边干活来着。”阙尘喋喋介绍,“您瞧池子里的水,热腾腾咕噜噜的,都是天然温泉水!烧水工不间断地把数枚铜块放在火上滚得通红,再扔进池底的夹层里,如此既可以保持水的热度也不会烫伤在池子里泡澡的客人。不过您开的是小池,咱们还得再往里走走,您跟紧我。”
经过大池时,傅声闻听见搓背小工们在欢快歌唱:
“挥肘轻手哟吼!除污净垢咯噻!洗呀么洗香香——嘿!钱就挣到兜兜里啊嘞……”
荒腔走板,毫无音律。
傅声闻不忍再听,盯着阙尘的角缓缓开口:“你头上……”
阙尘以为是工帽歪了,连忙伸手去扶,丝毫不敢丢了湢杅轩的脸面。
“……为什么长了一只角?”
阙尘手一顿,不好意思地笑答:“公子,我是犀牛妖啊,天生有这犀牛角。”
“不能藏起来吗?”
“这个,我术法低微,修习不够,还……暂时藏不了这角。”阙尘越说声越小,羞赧地低着头,生怕被人嫌弃。
傅声闻却只是嘀咕了一句:“那很危险。”后又指着那群搓背小工问,“他们也都是妖吗?”
阙尘见傅声闻毫无异色,松了口气,边走边道:“都是,湢杅轩本就是一家妖店,雇工是妖,老板也是妖。我们老板是想让平妖们能有地方谋个营生,养家糊口。”他担心傅声闻害怕,急忙补充,“客官莫紧张!咱家虽是妖店不假,却比别家店都要实在!不是我夸嘴,上个月邻街的桃仙堂因强制要求客人在店内预存银两,而被客人以强买强卖之名告去了官府,还有上上个月,斜对面的伍垢堂也被人当街大骂店大欺客,竟用未洗干净的葛布帮客人擦拭身体,害得客人肌肤红痒了好几日!最后衙门判伍垢堂赔偿,伍垢堂还死活不认,非说是客人自己吃错东西生了肤疾,反而弄脏了店内汤池的水,到现在两方还扯皮呢!我们湢杅轩可从未发生过此类之事,嘿嘿!”
阙尘停在一间浴室门前,恭恭敬敬地朝傅声闻比了“请”的手势,说:“公子请先进去却衣,换下来的衣物放在长凳旁的小竹筐里便好,待沐浴结束,自会有浣衣小工将清洗干净的衣物送还回来。”
傅声闻奇怪:“你……不跟我一起去?”
“我得先将这凤灯点燃,再领来香料和茶饮,公子需稍候片刻。小池里面水都是热的,公子可先用莲蓬洒简单冲沐,再入汤池。”阙尘躬了躬身,说完便去点燃凤灯。
门口立着两座灯檠,上边共有凤灯三十二盏,燃时散发出阵阵沁脾幽香。
傅声闻轻嗅一下便察觉不对,蹙眉质问:“这是什么灯油?怎会有如此香味?”
没见过哪位客人还对灯油感兴趣。阙尘如实回道:“就是集市上随处可见的寻常灯油,只不过杂工们会往每盏凤灯里点几滴合欢汁液,这样灯油燃烧起来就会散发出香气。合欢有安神之效,能令客人身心放松,待会儿所用的香料中也有此物。”
“不必点了,我不喜欢这味道,还有你也不必拿什么安神的香料,只拿……”傅声闻想了想,“拿去除臭味的寻常花香便是。”
阙尘不懂但照做,收去火折子,跑向庋间取香料和茶饮。
傅声闻撩开纱幔走进小池,确比大池雅致得多,四方的石砌汤池里盈满干净透亮的浴水,水面漂浮着荷瓣和泽兰,柖床也更宽大柔软,床尾的屏风后是一处隔间,上空挂着用于冲沐的莲蓬洒……
他迅速脱下这身烂得不成体统的衣裳并直接将它扔进渣斗——一堆破烂布条哪还有清洗的必要,何况沈寒枝说了,她会给自己买新衣服。
最终,傅声闻只把那条沾血的腰带丢进了小竹筐里。
她既说想要,便先留着罢。
傅声闻迈入隔间,扭动莲蓬洒的手柄把水量开到最大。热水不断流泻而出,滑过他健壮优美的肩线胛骨,沿着坚实硬朗的腰腹滴落至腿侧,将身上每一寸被泥土和死虫弄脏的肌肤都冲洗得干干净净。水汽氤氲,热雾蒸腾,令他多日来的疲倦与紧绷得以舒解。
然而当指尖触及右腿髀骨处的那道伤痕时,他心中仍是一阵闷痛,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伤势虽愈,却因对方出手果决狠厉而致伤口极深,留下两寸再难除去的疤痕。傅声闻暗忖,自己从小到大受伤无数,唯这一道伤时最痛!是以他定不会轻饶那人,必要让其付出代价。
外边响起阙尘的声音:“公子,您若是冲沐好了,便可出来搓背了。”
阙尘已取回茶饮并将澡豆、艾草水、桂花油及粗细葛布、搓石洗匜、梳篦发粉等物一一摆在桌上,另外他还把两小瓶香料装入纱囊投进汤池之中。
傅声闻关掉莲蓬洒,披了件薄绸浴衣缓步走出隔间,脚伤未愈,他不敢用重力。
阙尘抬眼看去,登时愣了住:眼前的男子冲沐后当真是一位俊郎君啊,昂藏七尺修长挺拔,肌肉紧实得令人好生羡慕!且瘦而不柴、虎背狼腰,要啥有啥!
小犀牛妖吞吞口水,偷瞥了眼自己的手脚……
哎,不可同日而语啊!
阙尘微微垂首请傅声闻坐上柖床,用药匙挖出一小勺金疮药均匀涂抹在傅声闻的脚掌,说:“我方才查看过,这瓶金疮药与寻常药品不同,其中蕴含妖力术法,药性很强,应当是妖所制。幸好您脚上的伤口不深,涂抹后无须半炷香便可痊愈了。”
阙尘在伤处覆上一层薄绢,打算等搓完背再拆开检查伤情。正收药瓶时忽又瞥见傅声闻右腿上还有一处明显划痕,似为刀剑所伤且是新伤,他便作势要继续上药。
傅声闻止住他的手,淡然道:“此处不必了,伤已愈合,再涂也没意义。”
“是。”阙尘把金疮药瓶放在旁边,端来茶饮,“公子请用茶点。”
方才被热水一通浇淋,眼下确乎饥不可堪,傅声闻接连吃下三小块萝卜糕、饮完两盏清茶才觉饱腹,然后趴上柖床任由小犀牛妖揉搓后背。
阙尘先用粗葛布包住搓石几番轻搓,肌热垢浮,很快便令肌肤露出原本的光洁之态,再用洗匜沿脊背慢慢浇下温热的艾草水,将两粒澡豆置于后背上,改用细葛布揉化擦拭,冲净后又用锦布包制香料的美人锤捶背按摩经络,终使人扫尽疲乏。
本以为这么脏的人需费好大力气才能搓净,想不到尽是些浮尘泥污,颇易去除,还挺省劲儿。阙尘暗喜,扶着傅声闻起身来到池边,确定他脚掌的伤彻底愈合后才请他步入池内。
热流涌动裹住全身,傅声闻难得卸下戒备,张开双臂倚靠在汤池的边缘,惬意地闭上了眼睛。与此同时,阙尘取来一柄小铜剪,一边为傅声闻修甲,一边细数:“汤池放的香料里有金银花、白鹤花、千里光、石菖蒲等二十多种药材,可理气散瘀,舒筋壮骨。公子喜好花香,我便从庋间多拿了些栀子和丁香研成的香料,公子可还满意?”
“嗯。”
“……”
阙尘不知聊什么好,索性闭了嘴。他觉得这位公子此刻的举止神态与方才在沈姑娘面前不尽相同,却说不好是哪里不一样。
傅声闻突然问:“中池什么样?”
“中池特别小,一个个小隔间并排设立,每间只够一人冲沐,水也不热,平日只有车马夫愿意去那儿洗,图个便宜。”阙尘笑道,“男池是这样的,至于女池,我没去过,不晓得是否与男池一样。不过听女工姐姐讲,女池惯常人少,是个偷懒的好地方,嘿嘿。”
“你跟沈……跟我阿姐很熟吗?”
“沈姑娘来过湢杅轩两次,一次是店里招工,她来谋差,再来便是冲沐了。”阙尘回忆旧事,感叹道,“沈姑娘脾气很好,我记得招工那次,老板非但没有雇佣她,还当众挤兑她,嫌她不是真正的妖!这多丢面子啊,换作旁人早恼了,可沈姑娘没一句辩驳之言,只笑笑便离开了。后来我在街上碰见她,她居然主动同我打招呼!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要知道旁人见我这样唯恐避之不及,沈姑娘却未表露过半分嫌弃。当时我同她多聊了两句,得知她是来骨阆郡寻亲,身世十分可怜,便说自己会帮她留意着,还建议她去城隍庙转转,那里最近多了几个脸生的乞丐,万一有公子您的下落呢……不想她将此事记在心上了,等再来湢杅轩时竟跟小二哥说把她买的茶饮全记在我的工账上!真心善!”
什么叫不是真正的妖?沈寒枝分明与妖无异……傅声闻薄唇微动,犹豫半晌还是没有问出心底的疑惑。毕竟不是沈寒枝的阿弟,若将此话若问出口必定引起犀牛妖猜疑,罢了,还是不要徒生事端,今后自己多加留意便是。
阙尘又拿来梳篦替傅声闻濯发,仔细清理藏在发间的细小发垢,把粘成小团的发梢逐一梳理开,感慨道:“公子的头发虽乱,但发丝乌黑明亮,梳洗通顺一定好看!我可真是羡慕您呀,生得这般好,沈姑娘也好看,想必您二位的娘亲亦是一位绝色美人吧?”
娘亲?傅声闻略略失神,惝恍应道:“我自小为人所弃,从未见过娘亲……”
小犀牛妖歪头一想:“不对呀,我怎么记得沈姑娘说,你们的父母是几年前乡下闹灾,饿死在逃荒路上的?莫非我记错了?”
“是!是饿死的,你没记错。”傅声闻瞬间回过神,飞速思考并扯慌说,“我前阵子颠沛流离害了热病,烧糊涂了便记不住许多事,方才说的是与我一同行乞之人的事了,他是弃儿,自小不知父母是何模样。”
“多灾之年各有不测,公子能与家人团聚,已是老天眷顾啦!”阙尘没多想,专注地把发粉撒在傅声闻的长发上,再换用梳子拢顺发丝,以清水洗濯后用葛布擦净水珠,最后在发尾处涂抹桂花油。
家人……傅声闻眼底泛着复杂的神色,嘴角牵起一抹讥诮意味的笑,低低应声:“嗯,是。”
另一边,沈寒枝早已沐浴完毕,来到宝食街给傅声闻买衣裳。
“你阿弟能有这么高?”掌柜显然不信沈寒枝比划的高度,审视着沈寒枝心想:瘦小如她,怎可能有如此高大魁梧的弟弟?
沈寒枝信誓旦旦:“他真有这么高,您放心找吧,衣裳大些他才穿得下。”
掌柜半信半疑地翻找衣裳,打趣道:“姑娘,你看起来瘦瘦小小的,阿弟倒是长得高,怕不是自小家中有什么好吃的,全都紧着阿弟了吧?”
听到这话,沈寒枝脑海浮现出一个画面:一家四口围坐在四方桌前吃饭,女孩要夹一只鸡腿却被阿弟抢了先,娘亲笑着把鸡腿一分为二放在儿女碗里,又把另一只鸡腿夹给父亲,而父亲亦是舍不得吃,鸡腿就这么在两只碗里躺过来躺过去……
可惜,这种温馨的画面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沈寒枝停止妄想,同掌柜玩笑:“阿弟自幼得父母偏爱,幸好一只鸡只有两条腿,若有十七八条腿,阿弟还不知会长多高呢。”
“哈哈,姑娘说话当真风趣!”掌柜东翻西找了好一会儿,终于从柜台最底下翻出一身裋褐,“姑娘,你要的款式只剩下这身了。”
“多少钱?”
掌柜笑眯眯比了个手势:“不贵,四百文!”
“四……”
好贵!若非傅声闻穿得实在太烂、实在不便带他买布裁衣,沈寒枝绝对不会来买成衣。
她摸着裋褐细细查看:料子是最廉价的粗布,款式简单没任何花纹点缀,且被压在最底层,一看就是没人愿意买,应当还有砍价的余地。
沈寒枝环顾左右,发现架上摆了一双厚底布鞋,内心迅速精打细算一番后指着布鞋问掌柜:“若我再买一双鞋,可否算得便宜点?”
掌柜见她年纪尚小,猜她是偷了家里的钱跑出来给小情郎买衣裳,阿弟什么的都是借口。他不想多费唇舌,只道:“算了算了,那布鞋原价八十文,加在一起,最低给你四百五十文!”
沈寒枝还想再杀杀价,结果被掌柜瞧出了意图。掌柜连忙堵住她的话说:“这已经是最低价了啊,不能再便宜了!”
沈寒枝只好把余下的话吞回肚里,点头称好。出了铺子,她又在一家路边摊铺花费十文买了五只馒头,自己留一只,其余用油纸包好带回湢杅轩,连同衣鞋一并托店小二交给傅声闻。
“只剩四十文了……哎,钱啊,真不禁花。”沈寒枝坐在湢杅轩门前的石凳上深深叹气,把余钱仔细数了两遍,然后装进空瘪的荷包里勒紧袋口系在腰间,因怕遭毛贼觊觎盗抢,她特意多缠了两圈。
普济院百十口人近来忙着搬家,处处都要花钱,虽说院内男子可外出寻工自食其力,对普济院稍作贴补,但总归是不太够的,所以剩下这四十文钱说什么都不能再花了,得留着买些口粮。如今市面斗米八文,若赶上不往米里掺沙的良心商家,买足五斗省着吃约莫可过一个月……
沈寒枝越算,心情越沉重,恨不能立时把魏关埔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气!她忿忿地咬了一大口馒头,吃到一半时听见身侧传来男子的声音:“姑娘怎独自在此?”
沈寒枝侧目瞥去,一个尖嘴猴腮、眉眼间充斥着猥琐气息的陌生男子朝她靠近。她语气淡漠,咬着馒头慢慢咀嚼,漫不经心且含糊不清道:“等人。”
“相逢是缘,今日有幸遇见姑娘,在下想邀姑娘去水月阁小叙……”男人好色的眼神上下扫量沈寒枝,看样子对她的相貌甚是满意。可当注意到她手里捧着馒头,男人便立刻面露鄙夷,撇嘴道,“水月阁的糕点远胜此等粗食,不知姑娘是否赏光?”
“不赏。”
沈寒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男人十分不悦,懒得再装,直接上手去扯沈寒枝的衣裳,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爷带你走是看得起你,你还端架子?!哼,什么干净女子啊还跟小爷面前装起什么三贞九烈了!”
“凭你一张嘴便可肆无忌惮地造谣我了?”沈寒枝冷眼反问,“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干净。”
男人自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沈寒枝见对方不语,也不再咄咄逼人,想着得饶人处且饶人,只专心啃馒头。
男人原本她容貌姣好且孤身一人,便觉得她玉软花柔毫无反击之力,想拐走**私情一番。不料被当众驳斥颜面尽失,男人顿时恼羞成怒,拽着沈寒枝的胳膊就走,还叫嚷道:“今日这酒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争执之际,半只馒头被男人挥打在地。
沈寒枝本无意生事,故不曾使力,任由男人把自己拉出去三步有余,想着再多说两句劝言,对方一放手,此事便罢了。但见馒头掉在地上再吃不得了,她立时生了气,左脚后撤半步站定不动,只等对方稍一挣动便当即将其带倒——论气力,眼前这只瘦鸡子可不是对手。
岂料傅声闻突然冲过来,仅用一只手便轻易按住男人的肩膀,紧接着五指猛地收紧,使了蛮劲儿狠掐下去,喝骂道:“不识好歹!滚!”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松手同时哀嚎认怂,鼠窜逃走。
沈寒枝望去,那个蓬头垢面、难辨真容的小乞丐已消失不见,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干净清爽、英气勃发的郎君,哪怕身着粗布裋褐,亦遮不住他出尘潇洒的气质。
“你……”
沈寒枝本想说:你不像个乞丐。但她压下了这句话,只在心中忖度:有如此气质之人绝非寻常乞丐,捡了他不知是对是错……
她承认傅声闻长得好看,却也因此对他多了几分防备。
傅声闻神情略显局促,低着头自我检视:“有何不妥吗?”
沈寒枝轻轻摇头:“没有。”
傅声闻把洗净的腰带还给沈寒枝,无意间触碰到她的手指,立马缩回手,貌似不知所措。
他看着沈寒枝手里的馒头,想到方才自己躲在店门后偷偷观察,她大口吃馒头的样子好似畅享珍馐,又想到犀牛妖端来的那碟茶点里还剩了两块萝卜糕,心中忽有些懊恼:应该把萝卜糕带出来给她的……
沈寒枝没留意傅声闻的反应,把腰带缠成一小卷收进荷包后,便带着他往魏宅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