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英 第5章 选秀女

翌日早晨，尚仪局的掌事张彩儿带着六个宫女来到储秀宫，跟着她的六个宫女手里都拿着一摞厚厚的书籍。所有的姑娘立即从床上下来，有些起早的在做自己事情的也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张掌事的面前，站成一列，恭敬肃穆，仿佛在等待指示的军队。

“宫中的礼仪想必大家还不熟，现在由我来教导礼仪，等一下宫规发到每个人的手上，你们要认真仔细研读，切不可有半点疏忽。若是在皇上跟前失了礼数，那是要掉脑袋的。”张掌事一开口便是一顿训斥。她年纪大约三十岁，丹凤眼，吊梢眉，嘴角下垂，不怒自威，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惹的样子。

“是。”姑娘们立即应答。而后，张掌事朝身后的六个宫女使了个眼色，六个宫女立即拿着手中的宫规给她们每人发一本。杨金英接到手后，只见薄薄的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大明内宫律》。

“都拿到手了吧？没有不识字的吧？”张掌事不苟言笑，随后宫女又抱上来一个碗口大的鎏金貔貅形状的香炉。香炉被放置在紫檀木桌上后，宫女拿出了一炷香，点燃，然后插进香炉了。

刘昭儿有些诧异：“她们在搞什么鬼？”

王秀芝把手指放到嘴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而后低声道：“不要说话。”

又有两个宫女抬着一张黄花梨木圈椅进来，放在了储秀宫的中央，张掌事走过去坐在椅子上才慢悠悠地开口：“一炷香之内，背熟宫规，否则视为落选。”

“这……张掌事，我有问题。”王秀芝有些不解，心里觉得莫名其妙，一进来就背书是什么意思？但是其他的姑娘已经开始翻书背诵了，有些是开口读，有些是在心里暗自默诵。

张掌事老鹰一样的眼睛盯着王秀芝：“这里没有你问问题的份儿！她们都已经开始了，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王秀芝原本还想据理力争，但是看到紫檀木桌上的香炉，檀香在燃烧，青烟缕缕，又听到耳边传来嗡嗡嗡的诵读声，她一下子心烦意乱，便只能压下自己心头的不悦，心想：张掌事是吗？等我当上了皇上的妃子，第一个就拿你开刀。她立即翻开宫规第一页，赶紧在心里背诵！

刘昭儿看着手中的册子，翻开之后更是头晕眼花，她猛然翻过好几页，上面的条条框框实在无趣得很，比学堂那个老夫子还要古板！什么宫女不得私自离宫，不得与外人接触……还有一些细小琐碎的事情，比如御花园一天浇水两次，早晚各一次，乾清宫每日洒扫三次，英华殿每日洒扫一次……宫禁时间不得在宫内随意走动，作奸犯科则要交由宫正审查，严重的会直接杖毙，或绞死，或鸩死。

杨金英看着宫规，太阳穴里的靑筋砰砰跳动，这么多的规矩，她要想在皇宫里安全行走都有些难，更何况还要去查姐姐的死因。

时间一点点过去，紫檀桌上的檀香也是越来越短，最后一点香灰脱落下来，檀香的青烟也消失了。张掌事拿着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才慢慢说道：“好！一炷香时间到。”

她带来的六个宫女又依次收回宫规。等所有人的宫规都收起了，张掌事才再次开口：“你们谁先来？”

众姑娘没有一个敢上前。

“没有？没有的话我就禀报给皇后娘娘，此次秀女未能通过考核，一律收为宫女。”

大家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我，我来。”这是一个很别致的姑娘，眉眼细长，身材匀称。她站在张掌事的面前极其流畅地背了一遍宫规。

“什么名字？”

“沈冬梅。”

“嗯，不错。”张掌事面无表情地抬手，叫后面的宫女上来：“把她名字记上。”

下一个上来背，然后就是王秀芝接着背，三百个秀女之中只有十一个人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背出了大明宫规。其中就没有刘昭儿、杨金英和陈慧娘。

十一个姑娘进入了下一关，由张掌事领着去了御花园，然后由皇上、皇后两人亲自挑选。至于其他人，皇帝没有下诏书放她们回去，她们自然是成为了宫女。

张掌事带着姑娘们走后，陈慧娘问杨金英：“金英，平日里你的脑瓜子好使，你真的背不出吗？”

“没有，我压根儿没背，我也不想成为妃子。”我是来查姐姐的死因的。她没有把最后一句说出来，但是这个想法已经在她心中扎根了两年，她无论如何也要做到。

刘昭儿叹了口气：“希望秀芝能实现自己的心愿吧。我只要能进尚食局就成！”转眼她露出了个憨憨的笑。

王秀芝和另外十个秀女跟着张掌事来到了御花园。御花园里摆了一个盛大的阵势，一张十丈长的紫檀案桌摆在凉亭中，皇帝坐首位，皇后在左边，身后站着两个手持礼仪扇的宫女。前面站着十个太监，分两列各自站着。

这座凉亭是用上好的杉木打造的，外表涂了一层黑色的漆，乌黑锃亮。八根柱子雕刻着繁复的龙凤呈祥纹。凉亭的八个角檐挂着八个郁金香形状的鎏金风铃，在微风中发出了“铃”的轻微响声。凉亭的正前方挂着一块颜楷匾额，上面端端正正地书写着三个大字：凤鸣亭。

王秀芝只是偷偷地看了一眼凉亭中的三人，便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她想，她一定会成为皇上的妃嫔的。虽然这个皇帝已经三十七岁了，身长玉立，一身道袍，头上戴着道冠，不像个皇帝，反倒像个道士。

她入宫前就曾听闻，嘉靖皇帝原本是个藩王，明武宗朱厚照因为意外驾崩，膝下没有子嗣，大阁老杨廷和跟夏言就去请了武宗的堂弟进宫。当时的嘉靖皇帝还只是十四岁，在宫门前跟一派大臣议礼，要将自己的爹娘定为兴献帝和兴献后，坚决不认伯母为母亲。一朝大臣无可奈何，同意了他的要求。这样一个少年天子，为何今日却成了一个道士模样？

王秀芝只是打量了一会儿，便低下头去：算了，不管了，不管像不像皇帝，她想要的不是一个丈夫，而是可以享受人上人的权力。这次考核也简单，就是看眼缘和身姿，样貌端正的可以入选。

十一个秀女一字排开站在皇上、皇后面前。

“皇上，本次从民间遴选的秀□□秀者均列于此，您看，哪个比较合您眼缘？”皇后在一旁低声说道，她没有看皇上的面目，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皇后姓方名榷，她是嘉靖的第三位皇后，此前还有两任皇后，分别是陈氏和张氏。陈氏因为怀孕期间跟皇上吵架，受到惊吓流血而死。张氏不知道为何原因被打入冷宫，在冷宫里活了两年后自杀身亡。

皇上冷着脸：“朕出一道题，你们答对了，便可为妃，答错了也有赏。”

“是，皇上。”十一个秀女立即答应。

“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皇上给出了一句诗，便再也没有下文，静静地等待秀女的回答。

王秀芝思来想去，好像见过这句诗，但是不知道是谁的，她有些恼怒自己，为什么偏偏在关键时刻就想不起来！

一个应天府来的秀女行了个礼：“皇上，我知道。”

“说。”

“这是柳永的词，词牌名是《迷仙引》”随后她流畅地背出了整首词，“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见。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嘉靖皇帝点点头：“不错，是个才女。你叫什么？”

“小女刘如芳，应天府人。”

“哦，刘如芳，人如其名。你可知朕为何出此句？”嘉靖皇帝问。

秀女刘如芳低头回答：“愿择一良人，共度一生，白首不相离。”

嘉靖皇帝抚掌轻笑：“皇后啊，你看此女如何？是不是有你当年的风采？”

方皇后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皇上说的是，不过臣妾哪里有此才华？不过是沾了皇上的光，多了一些学识的熏陶罢了。”

刘如芳的手指在互相绞着，心中顿时觉得不妙，还没有成为妃嫔，自己就先得罪皇后了，她普通一下跪下来：“皇上，皇后娘娘，民女只是一时口快，绝对不敢与皇后娘娘您相提并论啊！请皇后娘娘恕罪。”

嘉靖看向跪在地上的刘如芳，眉头微皱，露出了厌恶之色：“来人！拖下去杖二十，送去浣衣房留用。”

刘如芳听到这个决定，登时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嘉靖皇帝：“皇上！皇上！民女知错了！民女知错了！皇上，民女不是有意冒犯的皇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