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金英 第6章 愁云顶

嘉靖的脸色愈发地难看。皇后在一旁吓得脸色发白，她咬着嘴唇什么话也不敢说。两边的太监上来把刘如芳架着拖出去，刘如芳还在不停地叫喊求饶，那凄厉的叫声传来，让剩下的十个秀女都忍不住发抖。可怜的刘如芳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触怒了嘉靖皇帝，就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嘉靖皇帝看着剩下的十个人：“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是孔子《论语》中的一句话，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就是智慧啊。这句话在场的十个秀女都知道出自哪里，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谁也不敢再出来回答。

嘉靖皇帝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他从椅子上起来，伸了一下懒腰：“回精舍。”嘉靖皇帝在宫内修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道场，平时处理完政务，他就会回到精舍中修炼。大太监李芳跟在他身后离开。剩下皇后和十个秀女还有张掌事面面相觑。

皇后站起来扫了一眼秀女：“皇上今日累了，选秀就到此为止吧。张掌事，你带秀女们回储秀宫。”

“是，皇后娘娘。”张掌事给皇后行了礼，便带着剩下的十个秀女回储秀宫。王秀芝很诧异，为刘如芳回答得如此好，竟然被拖出去打，还有皇上那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掌事送十人回到储秀宫：“诸位，今日也见了圣上，大概明白我早上同你们说的了吧？内宫规矩森严，圣上脾气难以捉摸，大家各自小心谨慎，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多谢张掌事。”诗歌秀女只能低头行礼，目送张掌事离开。尽管已经回到了储秀宫，但是她们十个人还是对刚刚的一幕心有余悸。回到宫里，其他人都凑过来打探情况。

“怎么样？谁选上了？”

“皇上长什么样子？”

“皇后参加吗？”

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围着十个人追问。

王秀芝把御花园的事情跟她们讲了，众人知道后，面如土灰，原本叽叽喳喳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杨金英在一旁沉思。陈慧娘试探着问王秀芝：“你说的是真的？”王秀芝点头：“这种事我哪敢骗你们？不信你问另外九个人。”

储秀宫里陷入了一片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众人齐刷刷往门口看去，只是两个穿着紫袍的太监架着一个狼狈的秀女进来，这个秀女不是别人，正是把拖出去廷杖的刘如芳。她低垂着脑袋，胸口的华裳上沾着一片猩红的血迹，屁股更是打出了一滩血迹，浸透了三重布料透出来，猩红如火。两个太监将人拖进储秀宫之后，其中一个年级十七八岁的太监冷冷地问：“她的床位在哪儿？”

其他人都害怕地靠墙站着，又害怕却又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公公。杨金英站出来指了靠窗的一张床铺，两个太监又把刘如芳架着放到床上。两个太监完成任务后，就打算走出门去！杨金英大着胆子问：“两位公公，请问这是什么情况？”

“问那么多干嘛？”另一个公公不耐烦地说道，“李珏，我们走。”

两个公公走后，其他人都赶紧围上去，结果那个被叫做李珏的宦官去而复返，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丢到距离他最近的床铺上，没有再理会任何一个人。杨金英看着他，觉得这皇宫怎么处处透着诡异？尤其是这里的宦官，一个个都这般冷漠。她从床铺上捡起白瓷瓶，拔开塞子，放在鼻尖嗅了嗅，是伤药！

刘昭儿伸手去试试刘如芳的鼻息：“她没有死，还活着，太好了！”杨金英把药递给刘昭儿：“给她上点药吧。”

“哦。”当众人掀开衣裳，看到刘如芳被打烂的臀部时，都屏住了呼吸。甚至一些胆小的人都不敢看了，直接背对刘如芳，深深吸了口气。

“太残忍了！”

“爹娘，我想回家！”

“我也是，我不想参加选秀了！”

“啊啊——爹娘，快来接我！我不想呆在这儿了！”

姚淑翠听到这么多的姑娘在哭爹喊娘，更是担心：“大家安静点，你们忘记宫规了吗？”

大家想起宫规上的内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敢再说话，但是大部分难过胆小的已经在哽咽了！

杨金英也没办法，她想，她姐姐杨金芸的死一定跟皇上脱不开干系！她一定要找到姐姐的尸骨遗骸。

另一个姑娘开口：“皇后娘娘能救我们，要不我们去求皇后娘娘，让她把我们放出宫吧。”

进入第二轮选秀的姑娘刘妙莲摇摇头：“刚刚我们在鸣凤亭看到的皇后并没有出手帮助刘如芳，想必现在去求她也是不可能的。”

“是啊，有哪个女人会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陈慧娘的心更加不安：“恐怕比这儿更恐怖。”

杨金英看了她一眼：“慧娘，你都知道什么？”

“是啊，说给我们听听吧。”

“慧娘姐姐，你就跟咱们说说吧。”其他姑娘也乞求。

陈慧娘思虑良久，朝门口看了一眼，然后走去门口，小心地把大门关好：“各位姐妹们，等一下我说的东西你们不要外传。因为我也是来之前听我爹说的。”

“嗯。”

“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陈慧娘慢慢开口，周围的姑娘把她围在中间：“现在这个皇后之前，皇上还立过两个皇后，第一个皇后叫陈氏，是我族里的长姐，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入宫了。后来当了皇后，家族里的人都为她而高兴，但是后来就传出了她的死讯，对外称是暴病身亡。后来族兄花了很多钱财买通了宫里的宦官，打探到了陈皇后死亡的原因……”

陈慧娘停顿下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快啊，陈皇后是怎么死的？”周围的姑娘都在等着她讲下去，偏偏听到最扣人心弦的地方断了，那种难受实在令人心痒。

“陈皇后是被皇上打死的。”

众姑娘听到这个原因，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作何感想。“真的吗？”还有一些不敢相信的姑娘问道，其中尤其是王秀芝反应激烈：“我不信。皇上那样的仙风道骨，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皇后打死？我不信。”

陈慧娘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讲下去：“当时的陈皇后已经怀有身孕，到了某个晚上，皇上到了她寝宫休息，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吵架了，结果皇上一脚踹在了陈皇后的肚子上，当时血流了一地，皇上不允许太医给她医治，于是陈皇后在剧烈的疼痛中看着自己的血流尽。”

一众姑娘听到了这个故事，仿佛自己眼前真的出现了陈皇后的惨状，还有坤宁宫里凄厉的叫声。她们忍不住互相抓着旁边人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那……那第二个皇后呢？”

陈慧娘扫了她们一眼：“看大家害怕的样子，我还是不说了吧？”

“不，慧娘姐姐，你就说吧，全都说给我们听。”

“是啊，说给我们听，我们也知道自己将来跟在什么样的人身边。”姚淑翠说道。

陈慧娘回头看了一眼杨金英，杨金英点点头：“你给大家继续讲讲吧，我们需要知道更多的消息。”

陈慧娘再次深吸了口气：“第二任皇后叫张氏，一开始皇上很喜欢她的手，因为她的手特别美。她也吸取陈皇后的教训，小心翼翼地活着，但是有一天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触怒了皇上，皇上一气之下把她关进了冷宫，两年后死在了冷宫。”

“天啊——这得是多残忍啊！”一个姑娘忍不住惊讶。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各自为自己的前途命运做打算。之后的日子里，关于皇帝的残忍事件像一朵乌黑的浓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的头上，所有人都无法逃脱这座金镶玉饰的牢笼。

张掌事突然带着人推开了门进来，惊吓了一屋子的姑娘，她一双鹰隼一样的眼睛扫过在场的三百秀女：“谁在说皇上的坏话？”

大家默不作声，陈慧娘躲在了人群后面，尽量隐藏自己。

“我再问一次，刚刚是谁在说皇上的坏话？”张掌事的声音提高了三分，尖锐刺耳，像一只发狂的豹子。“不说？不说我每个人去领十个板子！”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矛盾得很！

“上去，抓人！”十个太监从门后闯进来，立即抓住了五六个姑娘，便想把人拖出去打，被抓住的姑娘害怕，就供出了陈慧娘：“是她！是她！她跟我们说的。”

张掌事抬手示意宦官放了姑娘，然后伸手指向陈慧娘。一个小太监立即去把陈慧娘抓过来，杨金英拦住小宦官，然而小宦官立即抬腿踹了她一脚，杨金英就势向后倒去，幸亏王秀芝和刘昭儿在后边接住了她。她的嘴角立即就流下了鲜血！

陈慧娘哭着喊着：“干什么？别抓我！放手！”

小宦官按着陈慧娘的肩膀，在她膝盖窝处踢了一脚，迫使她跪在张掌事的面前。张掌事伸手捏住了陈慧娘的下颔：“宫规你不背，皇上的坏话你乱讲！今日我若不罚你，来日我就被皇上处罚！”

“张掌事，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求你放过我这一次吧？”陈慧娘哭着乞求道。

“你，掌嘴三百。”张掌事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小宦官领了命，站在陈慧娘面前，右手手掌高高扬起，然后狠狠扇在陈慧娘的脸颊上。

啪啪啪——响亮的耳光回荡在储秀宫中。

王秀芝终于忍不住了：“张掌事，我们可是皇上未来的妃子，你未来的主子，你这样对待我们，就不怕日后皇上吗？”

张掌事露出了个冷笑：“你们怕是还没有睡醒吧？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你们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奉劝你们一句，深宫不见日，伊人难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