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制 第15章 第十五章

陈青当时正在盛饭，听见那句突兀的提问，仍然保持着平静，问：“去哪？”

“那学校。”关司墨说，“我可以再想想办法。”

关司墨大爷似的坐在放桌上，正等着陈青跟他来一场心灵与心灵的交流呢，一只碗就“啪”的一声摔到了他面前。

关司墨怔了一下，神还没缓过来就听陈青说：“我搬出去。”

关司墨被摔的莫名其妙，问他：“搬哪去？”

“学校有宿舍。”陈青又给他甩了双筷子，说，“我没赖着你，你不用这么赶我。”

关司墨明白过来，一皱眉，问：“我什么时候赶你了？”

陈青怒目看向关司墨，问他：“那你要干什么？我成绩好你第一天知道？”

“我知道你好成这样吗？小学初中那几道破题能看出什么？”

陈青冷着脸，说：“借口。”

关司墨被这话气着了，站起来的时候带翻了一把椅子，陈青看着也不躲，反正关司墨不可能用那把椅子打他。

“陈青，你是十一，不是二十一，十一做高考题能打六百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青看着关司墨，说：“那我下次打低点。”

“……你能听重点吗？”

陈青当然听的懂重点，他学习效率如此高的原因一是聪明，二就是会抓重点，但陈青再生气也还是那副模样，他低低的“哦”了一声，抓着重点问：“那你有八万吗？”

关司墨：“……”

“有的话就在客厅安个空调，你半夜开风扇的声音很吵。”陈青说完，还弯腰去扶了一把被关司墨带翻的椅子。

关司墨在外人面前八面玲珑，但在陈青面前不会，偶尔脾气大了，生气的理由不比小女孩诡异。

倒不是关司墨装不下去，他面具戴习惯了，有时候会觉得是长在脸上的，但偏偏第一次见陈青那天，关司墨摘了面具。

要说这世界上唯一看过他埋藏在那层温润皮囊下真面目的人，那人不是他爸，不是江临，不是任何人，而是陈青。

只有陈青。

“行。”关司墨一点头，说，“那咱俩今天就说明白了。”

陈青看着他，不说话，这就代表默认。

“我呢，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以后发不发财不知道，现在是穷逼一个。”关司墨靠着桌边，懒散道，“正常的日常开销和学费肯定没问题，再多的咱就得商量商量了，像那种课外辅导，加强班之类的，靠我自己肯定是供不起。”

“但你现在这个情况在我这儿属于屈才，我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未来你飞黄腾达了，想回来报答我，那我心安理得的接受。但现在的问题是，你要继续跟我混，绝对会让你飞黄腾达的路难走一百倍。”

“我这跟你说的实话，我没那么多人脉，到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多了，你再回来怨我，我不听你那个。”

陈青看向关司墨的眉眼终于在这句话后有了反应，他眉头微微蹙紧，但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关司墨敲了敲桌面，说：“别跟我装聋，没你听不懂的话。”

陈青抿了下唇，利落的说了一个字：“有。”

关司墨问：“哪句没听懂？”

“所有。”陈青抬头看着比他高出不少的人，问，“你到底想让我走还是不想让我走？”

“我当然……”关司墨脱口三个字，之后又顿住，深吸一口气，改口道，“这跟我的意愿无关，看你。”

“我不想走。”

在这个问题上，陈青明显比关司墨坦然。

关司墨迟疑片刻，问：“你想好了？”

陈青说：“我不需要想，需要想的是你。”

关司墨问：“我想什么？”

陈青这才抬手，“咔哒”一声按上电饭煲的盖子，说：“想好如果非要赶我走，你能不能学会做饭。”

关司墨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必要在客厅安一个空调，因为他脑子好像热糊涂了，居然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陈青做饭确实挺好吃的……

属于有天赋的类型，就算按照菜谱也做不出同样的味道……

有陈青在，晚上回来可以吃上热乎饭……

“但我没时间管你。”关司墨前言没有，直接一个“但”字开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陈青不解：“我用你管什么？”

“你……家长会不得找我吗？”

陈青用一种“你好像有病”的眼神看着关司墨，看了很久，发现关司墨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就说：“第一名可以免家长会，你说完了吗？说完我去看书了。”

这话关司墨再熟悉不过，每回他俩吵架陈青都用这句话做结尾。关司墨也觉得自己那话说的不在水平，沉默了片刻，干脆伸脚把凳子勾回来，顺势结束了话题。

关司墨坐上去，说：“吃完再看，少学一会儿笨不死你。”

一番争执结束，等陈青把自己那碗饭端上来，翻开表面那层温米，里面还冒着热气。

陈青以前吃饭狼吞虎咽，就像关司墨自己说的，他没时间管陈青，以前没有，以后忙起来更不可能，所以连这么明显的坏习惯都没人替陈青纠正过。

关司墨看陈青两口扒完半碗米饭，筷子却没朝炒菜伸过，皱眉说了句：“吃菜。”

陈青这才把筷子伸过去，说：“我早点毕业，对你有好处。”

关司墨反应了一下，发现这句突兀的话其实有据可循，因为这次的争执就是从陈青准备第三次跳级开始拉开战线的。

“干什么，着急给我养老？”关司墨这会儿情绪已经缓和下来，端着碗说，“跳级可以，但我最多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跳了高中没机会，自己考虑。”

陈青直直看着关司墨，问：“为什么？”

关司墨说：“看我还不知道吗？”

陈青沉默着，表示不懂。

关司墨只好说：“在学校厉害，不代表在社会上就能混的开。”

关司墨看陈青眉眼依然不展，干脆放下筷子解释：“是，我知道你什么水平，不能压着你按部就班。但学生时代也就这一回，过了就过了，你现在可能不懂压力来源只只有成绩是一件多幸福的事，以后你就知道了。”

关司墨说完，自觉尽了回做长辈的义务，将“青春”的意义传授给一个急于求成的年轻人，顿时十分欣慰。

但陈青沉却默的低了下头，迟疑开口：“但是…”

关司墨难得温柔，问：“但是什么？”

“但是我没有成绩的压力。”陈青抬头，说。

“……”

“一次也没有过。”

“……”

“成绩对我来说根本……”

“行了，你闭嘴吧。”关司墨重新端起饭碗，筷子跟桌面磕出一声响，冷漠道，“吃饭。”

2012年中，一场始于陈青申请跳级，止于关司墨学不会做饭的争吵就到此为止了，陈青考虑了一晚，最后还是决定把跳级的机会留到高中。

后来关司墨想起这次争吵，不止一次觉得那是个很好的机会。

但也不是仅此一次。

他分明有更多合适的时机可以跟陈青分道扬镳，却偏偏选在了陈青最激烈的年纪。

十五岁，在陈青最激烈的年纪，他把陈青给卖了。

叮——

提示音响起时，关司墨微蹙的眉头像是被线提了一下，拉扯着展平成一个温和的弧度。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发现周围没人后才重新在眉心间蹙起一道痕迹。

关司墨点开提示事件，确认自己两个小时后将与江临共赴一场饭局。

距离上次跟陈青通话已经过了一周，期间陈青没再打来电话，这对关司墨来说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因为在跟陈青通话的第二天，关司墨就想办法拿到了小区楼下的录像。

关司墨端着杯茶点开视频，看见自己踉跄的站在陈青面前，还没送到嘴边的茶水登时被他抖歪几片茶叶。

明明抬头时还是从容的，陈青是说了什么才让自己失态到差点摔倒？

关司墨沉默着按了暂停，将茶杯放到桌子里侧，之后重新点击播放。

第二次暂停就在不久后，视频里的关司墨朝陈青伸出手机时。

视频像素不好，但关司墨放大暂停的画面，仍然看到了手机屏幕上那个显眼的二维码。

可陈青并没有拿出手机遂他的愿。

关司墨嘴角一平，心道：好大的架子，那还给我名片干什么？

然而几秒后，他又看见自己身体一歪，顺着陈青扶过来的手从对方兜里摸了张名片出来。

这一刻关司墨的心情非常复杂，他觉得自己应该感谢陈青把刚才的行为叙述成“名片是你自己要的”，而不是“名片是你自己偷的”。

偷到名片的人心情大好，第二天一早还亲自给失主打了电话。

“操。”关司墨当时人在家里，属于摘了半边面具的状态，于是忍不住骂了句，“傻逼。”

视频文件被关司墨两层加密后隐藏在私密文件夹，正常人不会去调那段录像，所以这事压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但关司墨还是心烦。

因为他发现比起追究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偷名片”这样低级的行为，他更在乎另一件事——陈青到底说了什么？

拿到名片后，陈青分明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关司墨很快就在纸上列出了所有可能性，同时他又将求证方法按照难易程度分类，从技术层面上来看，操作难度最低的是直接去问陈青，最高的是再麻烦一次物业，调出那天晚上其他角度的监控。

只要拍到了陈青的正面，关司墨就可以将求证的难度再提高一个档次。

也就是分析唇语。

于是五分钟后，某位自以为将利弊分析得当的律师收到了一条扣费通知。

【尊敬的关先生，您于21点48分37秒报名的XX唇语速成课程扣费成功，本次扣费金额三佰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