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制 第12章 第十二章

关司墨没骗人，他家真的有牛肉，但是没炖，只是为了迎接他爸才买的。

不过陈青非要吃也不是不行……

关司墨蹲着打开冰箱的冷冻仓门，指着里面一块冻上了霜的牛肉说：“这得缓一会儿。”

陈青本来就冻得直打哆嗦，再一看那块冻的邦邦硬的肉，瞬间胃口全无，说：“我不吃，你把身份证还我。”

关司墨“哦”了一声，合上冰箱门，问：“要身份证干什么？”

陈青长的干巴瘦，抖起来的时候一点没有肉乎乎的可爱劲儿，关司墨叹了口气，问：“给你个热水袋？”

“用不着。”陈青拒绝的很冷漠，“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该谁问谁？”关司墨站起来，双手环胸看着陈青，问，“不想再去医院了？”

陈青反应明显比刚才清晰了一点，他一抬头，问：“你还能带我去？”

“不能。”关司墨说完，看着小孩垮下去的一张脸，说，“但我可以替你去打听消息。”

陈青眉头一皱，小拳头一握，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关司墨有点发愣，刚想问“我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陈青就问：“什么条件？”

嚯，还知道交换条件，可真不一般。

于是关司墨重复了一个已经问过的问题：“为什么承认钱是你拿的？”

陈青说：“为了让你救人。”

关司墨又问：“之前呢？”

陈青小小的人儿大大的烦躁，眼睛已经开始四下寻找屋里便于存放身份证的地方。

“别找了。”关司墨伸手往兜里一掏，将陈青的身份证举起来，问，“你家住富力湾？”

陈青紧闭着嘴不说话，关司墨这会儿也不急了，慢悠悠的问：“牛肉是没有了，鸡蛋还剩不少，你吃不吃？”

陈青说不吃，但也没跑，他站在沙发边上，眼看关司墨煎了两个鸡蛋放到自己面前，脸色又有点绷不住。

“吃吧，就是给你做的。”关司墨给他拿了勺和筷子，主要是怕小孩用不好筷子，结果陈青倒好，伸手就抓了过去。

关司墨有点控制不住表情。

“你会不会用筷子？”

陈青三口吃掉一个煎蛋，闻言才往旁边一看，显然是注意力全在鸡蛋上，根本没发现周围还有餐具。

关司墨闭了下眼睛，说：“算了，随你，吃完……别往身上摸！”

陈青被关司墨盯着吃完剩下的一个煎蛋，然后规规矩矩的在水池边洗了手，以关司墨对干净的要求，陈青打过两次洗手液的手勉强可以达标了，但除了那双手，陈青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能让关司墨看下去的地方。

就在关司墨琢磨着再想给陈青找身衣服的时候，陈青声音忽然比刚才大了一点，估计是吃完鸡蛋有了力气，用不成熟但掷地有声的声音问：“你是不好意思吗？”

关司墨回屋的动作一愣，回头看着陈青，差点就被一个比自己小一轮的孩子问倒。

关司墨先是抿了下唇，控制住惯性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之后才说：“嗯，是有点。”

没想到陈青却没半点小孩抓到大人错误的毛病，冷冰冰的说：“用不着。”

关司墨问：“怎么用不着？”

“你救了陈澈。”陈青说，“而且我也习惯了。”

“陈澈？医院里那个小孩？”关司墨想着陈青的名字，问，“他是你弟弟？”

“嗯。”陈青很低的回答了一声。

“那我确实做了件好事儿。”关司墨笑了一下，说，“不过我救他的恩他自己还。”

陈青一愣，显然是没太理解。

“我确实误会你了，钱掉床头柜后面，我没看见。”关司墨大大方方的说，“要不你跟我说说你有什么心愿，我帮你完成一个？”

陈青看着关司墨，似乎是在分析这句话的真假，他直观觉得大人的话都是一样虚伪，但这一刻又有点想相信关司墨。

陈青问：“真的？”

“真的。”关司墨说，“你说吧。”

关司墨心里想着，一个小孩能有多大的心愿，他想要什么玩具想吃什么零食，买给他就是了，反正只要是能让自己那份诬陷小孩的内疚减轻，花点钱也没什么。

但陈青开口说的却是：“我想要昨天那个牛奶。”

关司墨一怔，说：“被你喝光了，没买呢，你喜欢那个？”

“陈澈喜欢。”陈青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能不能给他买一点？”

关司墨和陈青对于彼此的第一次改观应该都在这一刻，关司墨说：“行，我明天给他送去，顺便给你买点肉。”

陈青说：“我不要，你都给他。”

关司墨用炖牛肉糊弄了小孩一次，小孩没跟他撒泼打诨，所以这事儿不会再有第二次。

关司墨说：“你俩都有份。”

陈青没信，但第二天一早是闻着牛肉味醒的。

他昨晚被关司墨推进卧室，关司墨没再逼他洗澡，而是端了盆热水进去，盆边上搭了条毛巾，看颜色像是没用过的，关司墨站在卧室外边，没往里迈步，叮嘱陈青：“擦擦身上，换身衣服再睡。”

陈青手指在裤线上攥了攥，关司墨又把一把钥匙插在了卧室门的钥匙孔，是老式的圆形门把手，从里面一按可以锁门，外面想进就得用钥匙开门。

陈青还没反应过来，关司墨就从里面按了一下锁，然后用钥匙在外面拧了一下，锁扣“咔哒”一声打开，关司墨说：“钥匙就这一把。”

陈青不解的看着他，只见关司墨拔下钥匙，放进卧室内的托盘上，说：“锁门睡觉。”

陈青的面色在这句话后陡然一变，明显是诧异的模样，关司墨又伸手在门上拍了一下，说：“放心吧，这门十年都没坏过，结实得很，你乖乖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医院。”

关司墨回身的时候亲手关上了陈青的房门，之后没过几秒，屋内就传来一声迟疑的“咔哒”声。

第二天一早，关司墨刚端出来一盆牛肉，陈青就从屋里走出来了。

才八点不到，关司墨都没想着叫人，没想到小孩自己醒了。

关司墨看看陈青，发现陈青身上已经换回了那套脏兮兮的衣服，他叹了口气，认命了，反正人都领进来了，该蹭脏的地方也脏了，不差这一会儿。

陈青看着关司墨手里的牛肉，咽了下口水，问：“这是给陈澈的吗？”

关司墨点点头，说：“你来尝尝。”

陈青目光一转，说：“不用，他没吃过，给他。”

关司墨一愣，问：“他没吃过？”

陈青点点头，关司墨觉得奇怪，又问：“那你吃过？”

陈青说：“吃过。”

因为觉得好吃，所以一直想给陈澈尝尝，结果还没等到那个机会就发生了意外。

关司墨抬了下眼眉，后面的话不多问了，只说：“那也吃两口，不差你那一口，我第一次做，你尝尝味道。”

关司墨说完在桌边拍了双筷子，这次是用拍的，明晃晃的提醒陈青不要用手抓。

陈青面上十分不情愿，但还是蹭着脚步去了，关司墨本来以为野小孩用不好餐具，谁知道陈青用的相当熟练，快准狠的插了块最小的牛肉渣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说：“还行。”

关司墨自己也拿了双筷子，他敲敲盆边，说：“你能吃块大的么，小鸟胃啊？”

陈青被说的羞愤，只能又夹了块稍微大点的，关司墨看着他下肚，才问：“这回呢？”

陈青还是那句话：“还行。”

关司墨挺满意的点了下头，之后夹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边嚼边说：“第一次做，这就不错……”

“……”

空气大约静止了三秒，要不是关司墨没有把吃进口的东西再吐出来的习惯，他肯定已经这么做了。

关司墨五官皱的不怎么和谐，问：“你管这叫还行？”

陈青疑惑，问：“怎么了？”

关司墨哼哼一笑，说：“你还挺善良的。”

陈青理解了关司墨的意思，问：“你觉得难吃吗？”

关司墨闭眼一点头，表情非常难看。

陈青脸色一变，问：“那你不给陈澈了？”

关司墨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拍拍陈青的头，说：“我给他买一份行不行？”

本来是个随意的动作，但拍完关司墨又后悔了，他手臂僵在一半，问：“你几天没洗头了？”

陈青偏着头不说话，关司墨又问：“昨晚也没擦？”

“擦了。”陈青低声说，“没洗头。”

关司墨忍无可忍，指着钟表说：“我下午还有事，三十分钟，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出来，否则不带你去医院。”

陈青受人威胁，秉持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想法，拖着不愉快的脚步往洗手池去了。

直到很久之后，陈青发现他并不是在所有人的屋檐下都会低头。

那个人只能是关司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