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钰自幼早慧,舅父曾说他是同辈孩子里最为通透的一个,年纪轻轻就悟出了人生的真谛一般,不愿为功名利禄所累。因为他性情如此,他父亲甚至担心过他哪日悟着悟着出了世,将这三千烦恼丝一落,自此遁入空门。
说起来像个笑话,现在看来也的确是个笑话。他哪里有那么高的境界?他不过是因为生来富足,不必为功名利禄奔走,呈现出一个平和的假象,让人误以为他淡泊名利,超然物外。
倘若他生来贫苦,温饱都难以保障,还能如此平和淡泊吗?还能唱着无非都是人,哪有三六九等之分的高调吗?他的平和淡泊是建立在不必为外物外事所累的基础上,他的通透也是如此。
梁灼才是真正的通透,他有所欲求,有所渴望,但更有自知之明。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里,也知道怎样的高度是他难以企及的,所以他拒绝了那条所谓的绳索,尽管那很诱人,他也不是不心动,但他理性的评估了风险,觉得那太危险了,若是靠着它去攀附不属于自己的高度,无论是他没有捉住,还是抛下绳索的人中途放了手,他都会粉身碎骨的。
现在看来还是长辈有远见,池子荆能够与曲工渐入佳境,除去曲工随遇而安的性情所致,也要归功于他的双亲,那场酒会和他双亲的态度在池子荆坦诚心意前就打消曲工的顾虑。他不必担心池子荆的双亲有门第之见,可以抛开这层顾虑看待池子荆这个人。只要池子荆认真对待,对彼此有意的两人自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感情的增进而渐入佳境,终成眷属是迟早的事。
陈衍单手托腮,一手捏了根佐酒的薯条,沾着番茄酱在盘底画花,一边听白白做了番铺垫的容钰感叹过来人的深谋远虑,很想呵呵一声,回他一句:“你也有今天,真是老天开眼呀!”
容钰感叹完,有些嫌弃的把他拿来玩的薯条推远了些,拿了片佐酒的芒果干吃。
陈衍把玩了半天的薯条吃掉,拿起杯子喝了口酒,更为嫌弃的瞥了眼他面前的碧螺春:“少爷,你真是个奇葩,你失恋叫我来喝酒,你自己喝茶,你怎么寻思的?”
容钰:“我没失恋,我只是有点感慨,叫你过来聊聊。”
陈衍:“谁好么央儿的生一肚子感慨?还不是失恋闹的。行了,别装了,我知道你难受,换酒吧,我陪你痛快的喝一场。”
容钰:“不喝,喝多了才难受。”
陈衍一脸无语:“你都不喝,我喝什么劲儿?”
容钰:“之前不是欠你一顿酒嘛,今天补上,随便喝。”
陈衍更无语了:“刚失恋心情不好才借酒解心宽,我俩都翻篇儿了,见了面都跟没事儿人似的,现在喝这酒有意义吗?”
容钰:“你喝的是酒还是意义?喝酒能喝出什么意义?”
陈衍让他气的把酒杯一推:“我不喝了!”
容钰轻飘飘的回他一句:“爱喝不喝。”
大老远赶过来陪他喝酒的陈衍更来气了,想甩手走人还喝酒了,没法开车,要走还要叫代驾。
陈衍憋屈的不行,没好气道:“我睡觉去,你自己感慨吧!”
容钰:“楼上没你地儿,你睡楼下吧,仔细我的花,别碰了。”
容钰要安置他那些宝贝花,还要给管家、佣人、厨师留房间,就把房东的两套房子都租下了,另一套就在楼下,他的宝贝花也都安置在那里。
陈衍更来气了:“楼下连张床都没有,我怎么睡?”
容钰:“儿童房的上下床没搬走,让付伯给你拿床被子。”
陈衍:“不是,我大老远的过来睡花房来了?”
容钰:“那你想怎么着?睡沙发还是跟我挤?我不跟你挤,你睡觉磨牙。”
陈衍喝酒没上脸,让他气红温了:“大冷天的,我好心好意赶过来陪你喝酒,听你絮叨一些有的没的,你絮叨完了,让我睡花房,睡沙发,还嫌弃我磨牙,你自己说,你是个人吗?”
容钰一时没说话,大概在想自己是不是太不是人了,而后用安抚中带着迁就的语气道:“好了,别生气了,哥睡花房,房间让给你睡。”
陈衍并没感到安慰,反而被那种迁就无理取闹的小孩的语气刺激的更来气了,但这货跟普通人不一样,你对他大呼小叫没用,你指着他鼻子骂他都不痛不痒。
陈衍索性不蹦跶了,放下捞在手里的大衣坐了回去,先用冰威士忌给自己降了降温,压了压火气,才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状,猛戳他肺管子:“少爷,其实梁总的心情能理解,我要是梁总我也不敢招惹你,先不说夜叔他们怎么看待梁总,会不会为了让他知难而退把他的小工作室整倒闭,就说你这个人吧,看着知书达理,风度翩翩,其实又狗又损又缺德,我总劝你做人要厚道些,为自己积点德,你也不听我的,现在怎么着?报应来了吧?被人拒了吧,被贴脸开大了吧?我都不忍心骂你该,可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该?嗯?你就是该!”
容钰不怒反笑:“骂痛快了吗?”
陈衍心说痛快死爹了,嘴说:“怎么是骂您?我是谏言,忠言逆耳,您别嫌不中听,中听的话帮不了您,只会让您昏聩而不自知。您要是因为我冒死谏言恼羞成怒,罚我俸,赐我罪,我也只能领受,谁叫我陈衍做不来奴颜媚骨的谗臣呢?”
容钰轻笑出声,骂完他又拿话堵他,让他没法计较,谁家刚正不阿的忠臣这样行事?
陈衍:“您笑什么呀?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他就说这货跟普通人不一样吧?换成别人被人这么骂早就恼羞成怒了,他不气不恼,还在这里呵呵笑,跟有病似的。
容钰笑着说:“我笑你为了一时痛快舍得一身剐。”
陈衍被怨愤冲昏的头忽然就清醒了,之前气到红温的脸泛起了白,看着容钰的眼神都点惊恐:“少爷,您是要做明君的人,可不能斩杀忠臣啊。”
容钰:“我大哥才是要做明君的人,哥能做个君子就不错了。”
陈衍忙不迭道:“君子也行,你就做君子吧。”
容钰给他添上一杯酒,慢悠悠的说:“那多无趣,况且你也说了,哥又狗又损又缺德,哦,你还少说了一条,哥恶趣味,最大的乐趣就是修理弟弟,贤弟——去哪?”
陈衍跑的飞快,眨眼间就到门口了,丢一下句“我不是你弟,我不配,我住花房就行了!”就开门跑了。
容钰让管家给他送了床被褥下去才去睡,可能是睡前喝了茶的缘故,这晚他睡的很不好,发了些光怪陆离的梦。
早上醒来忘了大半,容钰只记得自己的含羞草生病了,叶片蔫蔫的垂拢着,再也不肯展开,他松了土,施了肥,带它去阳光很好的公园晒太阳,还像哄生病的小孩那样好声哄它。
终于有了反应,它抬起一片羽毛般的叶片,软软的扑在他的唇上,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小家伙很有脾气的说:“再吵我就去死!”
容钰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的含羞草,它好好的,羽毛般的叶片很有精神的支棱着,容钰没有碰它,只对它说今天天气不好,没有太阳晒,然后将它从窗口拿回了办公桌。
今天天气确实不好,天空灰蔼蔼的,似是要下雪,午后真的漂起了小雪沫儿,但气温终究不够低,细雪不及落地便化了。
容钰站在窗前看雪,心不在焉的想着昨天情绪失控的梁灼,他应该是发情期到了,信息素波动的有些厉害,只身在外,也没人能照顾他一下。自己自然不能去,近段时间都离他远一些吧,不要再刺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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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7章 第 45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