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榻之侧 第86章 第八十五章 弟媳

梅馥霜万万没想到他要告诉自己的是这样的喜事，故而错愕了一瞬之后，隐隐激动道：“真的！何时候的事？你们相处多久了？你怎的不早告诉我！你此次来的突然，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你应当早告知我，我出宫不方便，但也应让你稍一份见面礼回去给我那弟媳。”

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串，听得梅擎霜忍俊不禁：“阿姐莫急，你早晚会见到他的，至于见面礼，这份心意我先帮阿姐转达，等你二人相见的时候，阿姐亲自交予他便是。”

“也好，也好，”梅馥霜喃喃自语了半晌，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追问道：“是朝中大臣的闺阁千金么？还是你在宫外结识的红颜知己？门第无所谓，关键是品性要好，当然了，你看中的人自然是错不了的，她什么模样？今年多大了？家中是做什么的？你如今无权无势，就更要拿出十分真心来对人家好，让人家姑娘心里踏实一些……”

“阿姐……”梅擎霜听得头都晕了：“你问这么多，倒是也得给我回答的机会啊。”

“是是，”梅馥霜喜不自胜的笑道：“你瞧我，只顾着自己好奇了，你快说说，弟媳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梅擎霜想了想，斟酌道：“他家世显赫，说起来，也算是名门望族，模样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性子么，时而乖戾，时而温顺，有时又让人头疼，但与我十分契合，我待他以真心，他也坦诚待我，如今他正住在我府上，已有小半年的时间了。”

梅馥霜睁大了双眼：“小半年时间？那你们……岂不是……”岂不是该做的都做过了？

梅擎霜眼含笑意的点了点头，解答了她没好意思问出口的那句话。

梅馥霜脸色红了几分，虽说晟朝民风开放，但像这样大胆热烈，又不惧人非议的女子，倒也少见，她在梅擎霜身前走来走去，一副为他打算的神情：“那就要快些议亲了，时间越长越容易有风险。”

梅擎霜不明白：“风险？阿姐指的是什么风险？”莫不成是怕兰松野跟人跑了？这倒不会，他刚要开口宽慰，就听得梅馥霜羞于启齿似的：“你们……喝不喝避子的汤药啊？”

梅擎霜一愣，继而哭笑不得：“阿姐，我们不用……”

“谁说不用的！”梅馥霜一听就急了，只怪自己这个弟弟太不懂体贴人：“你如今将人养在府中，夫妻之礼都行过了，却不知防范着些！你二人现在还未成亲，若哪一日人家姑娘……那你让人家的清誉往哪搁！”

梅擎霜怕梅馥霜得知兰松野的身份后，一连数日都要坐立不安，又怕她无意识说漏了嘴，因此没有直接与她言明，而是让其安心道：“阿姐说哪儿去了，我像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么？”

梅馥霜瞪了他一眼：“你若知分寸就该恪守礼数，如今都金屋藏娇了再来与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梅擎霜冤枉死了：“阿姐，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况且我二人是情投意合，他也愿意……”

这叫什么混账话，说的像人家姑娘倒贴着要住到他府上似的，梅馥霜似恼非恼：“住口！即便你二人再怎么如胶似漆，可你就应当为人家姑娘多着想一些，否则便是风流纨绔！梅擎霜，你可别学的不正经了！”

“阿姐这是哪里的话，”梅擎霜心知今日是解释不通了，只能无奈道：“等有一日阿姐来我府上就明白了，皇弟断不是阿姐想的那种人。”

即便他不说，梅馥霜肯定也会找机会去他府上一趟的，眼见着他留在宫里的时间太长了，梅馥霜怕横生枝节，便将人打发走了。

她生怕自己这个弟弟在此事上不知轻重，因此打定了主意，就在这几日，一定要找机会出宫一趟。

梅擎霜满心无奈的离宫了，江吟时和颜松落等在外面，见他终于出来了，便匆匆迎上前去，梅擎霜知他二人担忧：“无事，回府吧。”两人这才放心，三人遂驾着马车回府了。

梅擎霜在马车内揉了揉额头，江吟时见状问道：“可是陛下留您问话了？”

梅擎霜摇了摇头：“我去见阿姐了。”

江吟时这才想起来，昨日梅擎霜是说过，等他上朝后，要设法去见四公主的。

“您的话，四公主应当听进去了吧？”

“嗯，阿姐答应我了，暂时不会对常安锦下手。”

江吟时松了口气：“那便好，果然得是您出面才能劝的动四公主。”

这件事便算是解决了，可“弟媳”这件事，又不知阿姐要如何多想了，梅擎霜叹了口气，心道一件一件来吧，眼下先把两王之案审结了再言其它。

兰松野还不知道梅擎霜的四姐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了，他百无聊赖的待在山横晚，瓜果吃了个饱，歌舞也看了个腻，此刻只觉得意兴阑珊。

楼东月和燕识归倒是没觉得无聊，燕识归正在看书，是兰松野从梅擎霜的书房拿给他的一本游记。

楼东月则时时警惕着外头的动静，从未有一刻放松懈怠。

燕识归看的津津有味，兰松野觉得颇为稀奇：“好看么？”

燕识归目光落在书上，闻言头也不抬：“好看！这书上记载了中原各地的风土人情，更有许多我没去过的地方，读哪里都觉得新鲜！”

这小子非惦记着自己买的那几本画册，兰松野无奈，只能将梅擎霜书房里的这本游记拿来糊弄他，自己看的时候兴味索然，他看起来倒入迷的很，如此一比，倒衬的自己像个十足十的纨绔了，兰松野撇了撇嘴，嘟哝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这般好学？”

燕识归心道，以前您也不干正事儿啊，我常跟在你身边，自然耳濡目染。但这话他不敢说，只抬头笑嘻嘻道：“这不是跟着主子附庸风雅么。”

兰松野不以为意的笑了两声，他才不信这糊弄鬼的话呢。

楼东月见他看的这样入迷，便好奇道：“这书上都记载了哪些地方？可写咱们昭国了？”

“有的！”燕识归兴致勃勃道：“这书上说，咱们昭国有一座仙山，有那里千峰排戟，万仞开屏，更有奇花瑞草，修竹乔松①，”他满眼神往的问两人：“主子，楼哥，你们去过这地方没有，等何时咱们回了昭国，一起去访仙山可好？”

别说兰松野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的懒性，即便有人抬着他出门他都得推三阻四的，更何况让他亲自动身，是故他想也没想就说道：“不去，懒得动。”

燕识归瘪了瘪嘴，心道我果然是多问这句话。

但他这么一问却也让兰松野想起了另一件应当提上日程的事，那便是回昭国。

兰松野的母亲南烟袅贵为皇后，其舅舅南重阙也是国之干城，可就因为他们南家威望太盛，竟招致昭帝的猜忌，再加上太子兰鹤诗和其母叶晚蝉整日的在昭帝耳边吹风，原本就功高震主的南氏一族，如今在朝中更是步步被掣肘。

南皇后不如叶贵妃受宠，南将军也被昭帝召回京中，虽然没有下旨褫夺其兵权，但这也是因着昭帝忌惮南重阙手下那几十万大军的缘故，所以此事只能徐徐图之，不可操切。兰松野心里明白，他父皇要收回舅舅的兵权是早晚的事，就他离京之前的情形来看，昭帝已经慢慢的开始削弱舅舅的势力了。

兰松野当日设计了那么一出北狄侵扰边关的戏，便是故意将自己送出来寻求助力，好有朝一日能重回昭国夺回本属于他的太子位置，如今这助力找到了，他自然也不能让兰鹤诗那废物继续过舒坦日子了。

兰松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轻点着，楼东月见他似有心事，便问：“主子在忧心何事？”

兰松野漫不经心道：“我在想，用什么法子能名正言顺的回昭国。”

一提到此事，两人都精神了不少，燕识归也不看书了，眼巴巴的瞧着兰松野，但此事筹谋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因此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那么轻易就说出个法子来，正当时，寒漪瑾推门进来了。

他们三个所在的这间房，向来只有寒漪瑾一人不敲门便进来，是以他们也没太过于防备，寒漪瑾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四只烤乳鸽，是她昨日答应了燕识归的，燕识归没想到她还记得此事，一见着烤乳鸽眼睛都直了，两眼放光道：“谢谢寒姐姐！”

寒漪瑾露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笑意：“小燕好乖，吃吧。”

兰松野和楼东月十分不解，他三人都是一道来蹭吃蹭喝的，为何燕识归就能独得寒漪瑾的青眼，兰松野纳闷儿道：“这小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待他跟亲弟弟一般？”

“你们两个老爷们儿酸个什么劲儿，”寒漪瑾白了兰松野一眼：“小燕多讨喜啊，我待他如弟弟一般是应当的，再说了，”她将那托盘往中间一推：“这不是有你俩的份儿么。”

兰松野觉得这女人阴晴不定，是以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寒漪瑾看着他二人不动筷，便问道：“不吃啊？”

兰松野摇了摇头：“我不饿。”

楼东月也道：“我也不饿。”

他们来这山横晚，虽然从没掏过银子，但吃的喝的从来不缺，瓜果点心几乎是从坐下来那一刻就端上来，三人在这里消磨时光的时候，往往都是吃着消磨的。

寒漪瑾见状也不客气，他两个不吃也不能浪费了，是以伸手就拿过其中一只与燕识归一块吃起来，边吃边道：“想什么呢这般入迷？”

兰松野也不瞒着她：“待梅擎霜这边的事解决的差不多了之后，我就带他回昭国一趟。”

寒漪瑾“噢”了一声，她明白这是迟早的事，兰松野不是池中之物，不可能一直留在晟国为质，遂又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等陛下册立殿下为太子之后么？”

兰松野摇了摇头：“晟帝不会封梅擎霜为太子的，就算他有这个心，梅擎霜也不会入主东宫。”

寒漪瑾啃乳鸽的动作一僵：“为何？”

楼东月和燕识归也俱是不解。

兰松野便解释道：“梅擎霜以前并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皇子，因着不受晟帝宠爱的缘故，在朝中也没什么政绩，不会因为审了个两王之案便深受圣眷了，两王之案和庄妃的旧案顶多也不过是激起晟帝丁点儿的愧疚之情，毕竟他是一国之君，太子之位又事关社稷，所以在没有稽考过膝下皇子是否堪当大任之前，他是不会轻易立储的。”

“况且你们殿下多么贼精的一个人呢，梅枕霜和梅隐霜双双下狱，他凭空出世似的入主东宫，如此招人猜忌的事，他不会干的。”

这话说得倒也对，可自打兰松野入京为质以来，两人联手，依次斗倒了梅境和、梅枕霜、梅隐霜，为的不就是能让梅擎霜入主东宫，数年以后登庸纳揆么，如今眼看太子之位触手可得，却又为了避嫌而不要，那要等到何时才能成为太子？

楼东月忽然福至心灵：“我明白了！您要带五皇子去一趟昭国，就如同当初您来晟国为质一样，是个以退为进的法子！”

兰松野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聪明。一个碌碌无为之人要被立为储君，就算晟帝想这么做，朝堂百官也是不可能同意的，因此梅擎霜想要成为太子，就必须有政绩在身，只有他于社稷有功之后，才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

所以兰松野若想回昭国，也得从这一点着手，制造一个既能让他回国、又能让梅擎霜跟着他一起回国且顺便立功的契机。

但此事得费些心思，他需要回去跟梅擎霜好好谋划。

兰松野一谈起这些阴谋阳谋便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眉宇间有种指点江山的气魄，燕识归极爱听他说这些，不禁听的出神，然嘴里没个东西嚼着就觉得少了什么似的，他便下示意想去摸剩下的烤乳鸽，可摸来摸去却都是空盘子，燕识归疑心之下转头去看，却见桌上哪还有烤乳鸽了，只剩下了一堆骨头，他讶然不已，自己才吃了一只，剩下的三只竟全被寒漪瑾吃完了！

燕识归转头，委屈巴巴的看着寒漪瑾，寒漪瑾正用帕子擦手，见状问道：“怎么，没吃饱啊？”

燕识归努了努嘴。

寒漪瑾打了个饱嗝，很是贴心的说道：“没吃饱便等下次，小孩子吃多了容易积食。”

燕识归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无话可说，遂舔了舔嘴角，将自己那点儿馋虫压下去了。

①千峰排戟，万仞开屏；奇花瑞草，修竹乔松：出自《西游记》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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