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将过,轩辕青澈前往皇后寝宫。他大大方方地进去,神态淡然,丝毫没有顶替世子身份的心虚与紧张。
皇后周婉欣刚刚用过午膳,她正躺在贵妃榻上假寐,刚要睡着时,就听见身前来人的淅索声响。
她睁眼去看,瞧见是轩辕青澈。她单手支着脑袋,浑身都是慵懒,道:“你怎么来了?”她说话时,挥手示意宫女都出去。
皇后寝宫被清场,轩辕青澈待最后一个出去的宫女将房门关上后,便挂上笑意,坦言:“我来,自当是有事要说。”
一条蛇,若不是得了好运被就藩的大王爷给从琼山弄了出来,他如何有机会可以享受这般荣华富贵,甚至还能替身成为世子?
周婉欣半眯着眼睛,似是神情困顿,她半开的眼皮藏着她的不屑与妒忌,虚伪笑说:“不怕人发现你吗?你这每日在宫里进进出出,宫里的人也是见过瑾彦的,你如何藏得住呢?何况,他是在翰林院当差的,手里拿的是笔杆子,你……行吗?”
她是个恶毒的女人,善妒又贪婪,就连自私自利都算不得是她的缺点了。轩辕青澈从来都了解她,哪怕不用读心,他都能从她的脸上看到这个世间最丑陋的贪欲。
“皇后放心,我的幻术很难破解,除非是我有意让人看见。不然,旁人瞧见的我则必是周瑾彦。”他淡淡回应,并于心里暗想她不会善终。
“是嘛?”周婉欣轻启红唇,唇角弯起,于她漂亮美艳的面孔上展现出最轻蔑的笑。“喝茶吗?桌上有,你自己倒。”她眼神看向贵妃榻旁的茶几,用这句不算客套的话来遮掩她方才没有藏住的轻视。
轩辕青澈是何人?他的眼睛最是毒辣,没人可以在他的眼前藏住任何。他早就看穿了这个女人,并也不奢求她会有仁善。“皇后心情看来不错,想必是已经走出了悲伤。”他反向讥讽,暗喻她没有心。
没心才好呢,这样才会没有任何负罪,无论怎么做,只要利己即可。周婉欣轻笑,她是难过周瑾彦死了,但她也得好好活着。难过最是无用,死了便才是一无所有。她须得活着,把所有极乐都享受彻底才能舒心。
“不喝茶吗?”她无所谓他的讥讽,因为她一贯就是这样的人。这三年他在她寝宫被供养着,他应当是最了解她心里**的人,故而她没必要装。
轩辕青澈厌恶她,她的淫邪恶毒比起妖魔更甚。“茶就不喝了,也就是几句话要说,费不了多少时间。”他与她之间只有交易,如今他已不屑与她虚与委蛇太多。
“咳咳,你说吧,有什么事儿。”因着染了脏病,她很难起来,多半是躺着。又因着轩辕青澈现今不再被她供养于寝宫之中,她的病无法及时被压住,故而近日开始咳嗽,心肺每咳一下都跟着生疼。“对了,我这身子病得厉害。你那幻术可以盖住病斑红疹,咳嗽是否也有办法止住?”
于轩辕青澈眼里,她美艳的外表荡然无存,在他眼前的女人早就形同枯槁,似是一个可怖的活死人。他用幻术迷惑人眼,同时也迷惑人心。
“皇后若是不介意,请把衣袖撩起,让我看看病斑。”他上前,走至她榻边。
盛夏炎热,她身着半透纱衣,当手臂抬起之时,衣袖自然下落,滑至肩头。她将纤细臂膀送到他的眼前,道:“你有方法治病吗?我不想像瑾彦那样。”
她不想死,轩辕青澈听懂了。他瞥了一眼她的手臂,只见密密麻麻的红疹于她臂膀之上溃烂,乌黑色的病斑下已经全是腐肉。鼻息之间,他能闻到她厚重脂粉香气下所掩盖的腐臭味。
他压不住眼里的嫌恶,往后退了两步,好让自己喘上一口舒服的气,道:“千年人参与雪莲炖煮,一日一次,一天都不可断。”她想活,他便满足她,让她留一口气吊着便是。至于治病,他又不是大夫,且让她听天由命吧。
周婉欣读不到轩辕青澈的心,她以为他还是那躲在她寝宫里靠她享受富贵供养的蛇妖。她高兴地以为自己有得治,眼神里的恶毒即刻成了讨好,同时也生出了几分引诱的意思。
轩辕青澈当作没看见,浅笑不动。何况,他已经离了她,现下不管是否是顶替,他已然有了新身份,自然不会再顺着。“皇后,有一事我当与你说。”他提醒她,他今日来还有事儿没办呢。
周婉欣见他端着,她嗤笑着收回手臂,只当是他当了官与她假把式。“说吧,你这进来就要说的话,一直都没说呢。”
“秋菊有身子了。”轩辕青澈前日就已察觉到,故而他才在今日早上让花念娇把人赶走,因着他不想沾上这烫手山芋。“恭喜皇后,大王爷有后了。”他阴阳怪气讲话,且等她反应。
果然,周婉欣方才还笑着的脸一下就收了起来。她不仅仅是不高兴,心底更是起了杀意。“不能留。”她吐出三个字,并清楚秋菊怀了对她是威胁。她深知,父亲这下便就有理由将她放弃,甚至是要她命。
只要她死了,姐弟□□的脏事就可彻底被埋进土里,她诱惑君王为王府谋利谋权的秘密也可一同被掩埋。
这何尝是对周婉欣有威胁,对轩辕青澈亦然。他也不想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份就此作废,因为秋菊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世子。只要周婉欣死了,周瑾彦的死即可随便按上一个能说得出口的由头,大王爷所谋划的一切便再由这个孩子继承。
而他,亦有可能会死。
大王爷不是善类,他们这些带着秘密的人若不能于手中有对方把柄捏着,只怕是明日就见不到太阳。
“是,那孩子不能留。”他附和周婉欣,想看她会有什么举措,便故意说:“不过,它可是世子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若是没了……”
周婉欣抬眼,讥笑打断,道:“血脉不血脉的,又不是我的肚子。再说,我们得活呀。”她在自身性命与利益之前,周瑾彦已然不在她眼里了。而她也总算明白他为何今日这般温顺,原来是想借她的刀杀人呐。“秋菊那丫头是个拎不清的,早该死了。”她不单单要孩子的命,还要秋菊的命。
“中秋快到了吧,我抽空回一趟王府,看看父亲。”她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人命于她而言,确实如草芥,如蝼蚁。
同时,她也看穿了他的心思,便直言道:“这次我帮了你,日后你须得帮我。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她说话时的重音落在了‘人’这个字上,仿若是提醒他,她是知晓他底细的。
轩辕青澈了然一笑,他不言语,心与眼如深海,不见底。
申时,花念娇回到王府。
她一回到院子,就见院子里已经有丫鬟与裁缝等着了。
她赶紧让人进屋去,并把昨夜选好的布料拿出来,让裁缝师傅过目量身,并商量款式。她其实没什么要求,简单素净便可,衣裳也不想要多的,两身可替换的就成。
裁缝师傅把她的要求记下,因着她没什么太多的想法,款式也简单,不一会儿就把这做衣裳的事儿商量好了。
裁缝的事儿交代完,她便与丫鬟交代吃食。她要吃的不多,主要是轩辕青澈要吃肉,她则是清淡小菜就好。
“夫人,您回来了?”就在花念娇与丫鬟说话时,刘管家进来了。
刘管家进门先看了眼屋子内,他上下左右地环顾,眼神如同是在找什么东西似地。“世子呢?回来了吗?”他一边看,一边问。
“没呢,这会儿应当是在回来的路上吧。”她估摸着他从宫里结束当差的时辰,回答。
“哦,行。”刘管家嘴上应了一声,而后眼睛看向一旁的丫鬟,又问:“夫人的吃食可有记好?”
这话不是问丫鬟的,是借着问丫鬟问花念娇的。花念娇心里忐忑,只觉这刘管家不正常,似是有什么话要说。“我交代完了,劳烦刘管家特地叫人来问,添麻烦了。”她客套应答,就差请他有话直说。
刘管家微笑摆手,他随后使了个眼神给那丫鬟,让她出去。见人走了,他则又转身去关门。
花念娇看他如此,她心头一惊,赶忙跟上。“不,刘管家您有话就说,关门作甚?咱这……”光天化日的,一男一女如何能在一间屋子里关门说话?而且,她还不知他究竟是不是要说话。若是要做些别的,她要怎么办?
“夫人!世子已经死了!”刘管家不愿开门,他低喝将实情说出。
他用后背压着门,知晓时间紧迫,须得在轩辕青澈赶回来前把事情给交代了。他死死盯着对方,眼神犹如有弑神杀魔的利刃,咬牙可怖道:“如今与您同榻的,是一条千年巨蟒。您,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