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学堂休假,花鎏金于家里休息看书。当院子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他才放下手里的书,前去开门。
“姐,你怎么回来了?”他见敲门之人是花念娇时,疑惑发问。且他抬头看日光,发觉还未到午时。
花念娇见弟弟满眼疑惑,她也疑惑,因着她以为她回来他会惊喜。“怎么,看见我不高兴?嫌我打扰你清净了?”她推开小弟,直接往屋里头走。
花鎏金把院子门合上,他赶忙赔笑,解释道:“哪里,姐来我高兴着呢。就是疑惑,你这嫁了人,为何还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是了,旁的女子嫁人自然是离了娘家,日后是夫家的人,回娘家频繁了会被认为是夫家待人不好。花念娇听懂了弟弟话里的意思,暗想她那嫁人和做法似的,更别提什么夫家。那所谓的‘夫家’,如今已有了后,只怕是她离赶出王府大门不远了。
她不好与弟弟说这些,故而岔开话题,问“你早饭吃了没?那玉石手串可有换钱?”她说时,脚步往厨房走。
花鎏金赶紧小跑着走到她前头,他想要拦,可却没拦住。花念娇一眼就看穿了,一个跨步进厨房,就见灶台上都是灰。“花鎏金,你成仙了?”她手指摸过灶台面,不薄的积灰沾山她的指腹,她举起掌心向着他,低骂:“你现在是不用吃饭就能活,对吗?”
花鎏金知晓家姐生气了,他立马往灶台后头走去,从烧火处掏出两三个烤得黢黑的地瓜,解释说:“烤红薯呀,我吃这个就行了。”
半大的小子理应是长身体的时候,说句难听的,吃穷家都不为过。这倒好,几个烤红薯就打发了,那还长什么身体?花念娇气得想打人,可念着弟弟已经是个大小子了,顾及他的自尊心,她不好下手。
她是忍了又忍,最后也只能怪自家有个不争气的爹!
“手串呢?换钱了没有?私塾先生那边把钱交齐了吗?”她憋着火气,问。
花鎏金见家姐没有真和他生气,他暗暗呼气,且摇头说:“我没换钱。本想着将那手串压给先生,等日后有钱了换回来。可未曾想,昨日去学堂我东西还没掏出来,先生便就将我拉至一旁,说免我学杂。”
为何?花念娇觉着怪异,问:“你先生也成仙了?教书育人不要钱,打算做圣贤?”
花鎏金继续摇头,他眼里流出一抹讥讽,嗤笑说:“先生说,你嫁了世子,如今是世子夫人,我便也是世子家的人。看在大王爷的面子上,日后就不收我学杂了,还望王府多多关照。”
嚯,在这儿等着呢!花念娇即刻跳骂,啐道:“庸俗!这先生哪里是读圣贤书的?他这分明就是见利眼开!”
“先生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先生的,年轻时定也是存了考功名入朝辅佐君王的念头。他只是老了,不是忘记了他原本想要的。”花鎏金比起花念娇的愤怒,他是理解先生的。他虽不苟同,但尊重,“读书人,有几个是真心在读圣贤书?无不是想着日后得了功名,光耀门楣,鸡犬升天。”
花鎏金的话让花念娇听得直摇头,啐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烤红薯!”她嘴上说着瞧不上这先生的做派,可心里知晓学杂钱如今更是应该给了才是。“我与你说,我们不欠先生的,钱还是要给,免得日后他那鸿鹄之志无法得偿所愿后将他自己的过错怪罪到我们的头上。我且认为,我不欠人,人不欠我。”
家姐说得是有道理的,花鎏金明白,并也认同地点头,表示知晓了。“眼下银钱我没有,而那手串我也不知值多少钱,我不懂玉石便也不敢轻易去当铺典当,免得叫人骗了亦或是让歹人盯上。姐,再等些时日,我攒够了银钱便去交于先生。”他一向谨慎,并且,他虽不懂玉,可那玉石手串的水头但凡是个不瞎的都能瞧出价值不菲。
“你攒钱?你一个读书郎哪里来的钱?”花念娇只觉小弟在说胡话。她暗骂那拿了她嫁人钱的父亲,心想他倒是逍遥快活如今在外头玩得连儿子都不管了,真是不如死了算了!“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读你的书,俗事不扰你心。”她安抚小弟,心里已然起了盘算。
花鎏金见姐姐虽是满口答应,可他留意到她在皱眉头,仿若弄钱对她而言也不容易。心头疑惑,他便问:“姐,在王府里头,你可有饭吃?”他担心她被人欺负。回想那日和姐夫匆匆一见,他觉察对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小弟心细,花念娇明白他肯定是猜得到她在王府的处境不算好。她不想让他担心,便笑着掩饰说:“你说的什么话?我是世子夫人,正房,哪能没有饭吃?别说是吃饭,这首饰衣裳都做了,这不我回王府还有裁缝等着我量身,丫鬟等着我点菜呢。大王爷府上,吃穿用度都不比皇宫差几分呢。”
花鎏金见她说得夸张,一眼便瞧出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家姐有心不让他担忧,他也无需戳穿,叫人下不来台。“行吧,你过得好就行。若是实在于那侯门大户过不下去,你便回家来。小弟我如今虽小,家里也不富裕,可我也能照顾姐。”
到底是手足至亲,比起那同床共枕的蛇妖,她心里也算是有依靠。“我知道,我俩姐弟相互帮衬,日子不会差的。说不定,你日后中状元,咱花家的门楣就又亮堂起来了。”她幻想着,且眼里瞧着,抬手触碰小弟的面庞,笑着道:“中探花也成,圣上钦点,更是风光呢!”
“好,姐且等着,我日后定高中!”花鎏金不想永远都做赌徒的儿子,也不愿一直被扣上落魄少爷的名头,被人嘲笑家道中落。他要日子过得像模像样昂首挺胸,他不愿窝在这贫苦巷子里饥一顿饱一顿。他想,他终有一日也会如爷爷那般坐上太傅的位置。
花念娇清楚,花鎏金傲气,他不甘屈居人下。她知他这般脾性会吃亏,可她也在赌,兴许就是他这一口不服的劲儿,花家便重新兴旺了呢?
“对了,姐。”花鎏金想起昨日下学,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一个道士,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姐夫那手串是哪儿得来的?”
花念娇哪能知晓轩辕青澈从哪里弄来的?她疑惑摇头,问:“怎么了?那手串是假的?”
“不,手串不假。就是我昨日原想着回家时去街上的当铺打探一下行情,这不还没到当铺呢,就让一个年轻的道士拦了下来,非拉着我说我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浑身都是妖气,让我注意点儿。”他说时也觉着荒唐可笑,那山精妖怪都是话本里头的东西,朗朗乾坤之下哪来的鬼话?
他只觉是遇上了疯道士,好笑地讲:“我哪里来的妖气?只怕是穷酸气更多些吧。若是实在要说我有妖气,我猜兴许是那手串不干净?”他即便是怀疑手串,可也不过是当笑话,言语神情里都是荒谬。
还真有可能是手串,因着那本就是妖怪给的。花念娇不能说出实情,怕吓到小弟。“你管那手串干净不干净的,这几天赶快去当了。不管当铺给多少钱,你先拿了去吃饭交学费。”讲道理,若手串真是妖物,她也不敢留,须得快些出手才是。
“中午吃什么?我去街上买菜。”她既然回家了,小弟又是得过且过,她便做了午饭再走。她说话时,抬脚往她以前的闺房走,推开门只见里头空空荡荡。
她傻眼地站在门口,问:“我屋子里头的家什呢?怎么没了?”
花鎏金叹了口气,他转头望向那空屋子,说:“昨日爹回来了,带了人来把你屋里的东西都卖了。他说你嫁人了,这屋子便用不上了,家什卖了换钱,屋子这几日租出去。”其实他清楚,定是父亲在外头把家姐嫁人得来的钱给输光了,便才回来打了这间屋子的主意。
“他怎么不把他自己给卖了换钱呢?”花念娇恨得跺脚大骂,指着那空空的屋子,忍不住说:“他晓得回来卖家什,租房子换钱,不晓得给你交学费,吃饭钱?他这爹做得可真是开心,比那路边的野狗还不如!他怎么不在赌场被人砍了呢?这死了还能给我们姐弟俩解脱呢!”
“他哪怕是死了,也还有一屁股赌债要我们还。我俩,解脱不了的。”花鎏金早就看穿了父亲的德性,烂泥都比之强上几分。
花念娇真是恨呐,她这仓促嫁人究竟为的是什么?无非是想让这个家能消停,小弟能有钱安心念书。可父亲呢?她才离开几日呀,他便已经口袋空空,打起她闺房的主意。
若不是她年轻,只怕现在是真要气得厥过去。
“全卖了?卖了多少钱?”她转过头,问花鎏金。
花鎏金看出了家姐有想要杀去赌坊找父亲要钱的心思,他赶忙回房间,把他偷偷留下的东西拿来给她。“姐,那些破家什不值钱,不过是卖个柴火钱,不值得你去那腌臜地方找爹算账。喏,我把你出嫁前攒的绣品与花样子都留了下来,这可比破木头值钱。”
他递来厚厚一沓的绣花样子,还有许多她出嫁前做好的绣花物件。接过这些东西,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觉自己不过是嫁了人,如今弄得连屋子都被清空了。纵使她明白她不可与她那混账父亲计较,可心里还是免不了酸涩难受。
“金哥,多谢了。”她咽下心里的酸楚,勉强挤出笑,说:“我去买菜,你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