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天没亮,夏夜的暖风还在空气里团着。秋菊昨日吃了花念娇的话头,她今日便早早提着灯,端着洗漱用具来敲门。
“世子,可是起了?”她嗲言嗲语地敲门问早,且臂弯挂着灯笼,腾出手去拨弄她鬓角的几缕碎发。幻想着一会儿见着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时,她要如何撒娇才是。
轩辕青澈是起了,他正在穿衣,当听见外头的声响时,便把目光投向还在床上睡得舒服的花念娇。
“你和她说了?”他沉着脸,问。
花念娇听得见,虽说她闭眼躺着,可因着他起床淅淅索索让她醒了几分。不过她身子累,昨晚睡得也晚,便转了个身,背过去,呢喃回答:“她昨天来寻你,你已经走了。我就同她讲,你寅时起。”
轩辕青澈烦心呼气,他一把将被褥掀开,把人拉起来,不许她继续赖着睡。他逼她睁眼起床,道:“你给我去把她赶了。”这一大早地,他也不想应付厌烦的人。
他不想应付,她就想了?花念娇也烦秋菊,故而才叫人寅时来。她原想着,清早就让这一男一女碰个头,把该诉的衷情给诉诉光,接下来就烦不到她了。
她坐在床边,推开轩辕青澈,拒绝说:“我要睡觉,你去应付。再说了,人家是给你送洗漱,伺候你来的。那秋菊本就是周瑾彦的通房丫头,如今你替了周瑾彦,那便也是你的通房丫头。”
她这是把他往别的女人身前推,且还是一个他厌恶的女人。轩辕青澈似是受到了侮辱,他火气从心底冒,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拽起拖着她往房门口送,低喝说:“你给我好生处理了,若是处理不好,你且给我等着!”
花念娇连鞋都没有穿,她赤着脚踩在地上,冰凉的感觉从脚底板往身体里钻,直接给她弄了个提神醒脑。“我怎么处理?人家又不想见到我!”她茫然无措地站在房门口,只见他黑着脸站在她身后,给足压迫感。
罢了罢了,她不是被他吃了,就是被他害死,横竖都是他要弄死她。她无奈低头,怪只怪她普通老百姓干不过妖怪。
“秋菊啊……”她硬着头皮把门打开,见门外的人欲要抬脚进来,她赶紧伸手把人阻拦,“世子说,他不用你每日来,太辛苦了。”她婉转表述,想着最好还是把锅丢回给轩辕青澈。
秋菊以为是主子心疼她早起忙活,当听花念娇这般说,眼里一下就起了无限爱意。“不辛苦的,这是秋菊应该做的。世子这么多年都是秋菊伺候的,秋菊最懂世子要什么用什么,甚至是想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站在花念娇身后的轩辕青澈,如若不是隔着花念娇,她恨不得现在就投怀送抱。
可轩辕青澈被瞧得恶心,他索性背过身,直接走开。
秋菊看他往屋子里头走,认为是在给她信号,让她快些进去,别磨蹭。她瞥了一眼挡在门前的花念娇,语气不善地说:“夫人,劳烦您让一让,世子等着呢。”
世子等的是你吗?花念娇在心里暗想,觉得这秋菊不仅仅是眼瞎,脑子是不是也有问题?她回头看向屋里,只见轩辕青澈的脸更黑了。
“还是我来吧,以后早上你别来了,世子不需要。”她索性摊牌,面子工程也不做了,直接从对方手里把东西端走。见秋菊不服,欲要上前与她争抢,她赶紧把门关上。
轩辕青澈瞧她一头大汗,他无情嗤笑,嘲讽说:“自作自受。”
“你这人……不,你这个蛇怎么这样啊!”花念娇被他讥讽得心里冒火,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忍不住回怼:“那是你的通房丫头,又不是我的。她找的是你,又不是我!我这平白给你擦屁股,你不感谢也就算了,还嘲讽我,你当真不是人呐!”
轩辕青澈走到面盆架子旁,他取下架子上的干净巾帕放入水盆中浸湿,而后拧干洁面,说:“我是不是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他将擦拭过脸的巾帕重新放入水盆中搓洗,而后再拧干,将手擦拭干净。
他转过身,走到桌边,看着气鼓鼓如同是受了欺负一般的花念娇,吩咐说:“从今往后,你来伺候我。反正这王府里也没人当你是世子夫人,正好,我留你一命,你便是我的人,日后听我的话。”
他要她伺候?凭什么?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么倒霉,给一条蛇做牛做马?
好好的一个回笼觉就这么被搅和了,花念娇被轩辕青澈闹醒后便开始伺候他洗漱用饭,直至寅时过半才将他送走。好一通忙活,也好一通受气,困意是全都没了,她也只能洗漱一番,将他早上剩下的餐食吃了,填饱肚子。
用过早饭,她将碗筷收拾干净后,打算回一趟娘家。
倒不是她恋家,是小弟学堂的钱究竟有没有交上她心里还挂念着。另外,这两日小弟的吃饭问题,她也着实担心,须得回家瞧一眼。
“夫人,您这是……”管家在前院,正好看见花念娇打算出去。他上前,打算问两句话。
花念娇与管家见过两回了,都是为了轩辕青澈的吃食。这会儿她当被拦下时,便摆上笑意,与人打招呼说:“刘管家,您何事?”
刘管家是王府里的老人,五十不到的年纪,但跟着王爷已有三十年。他知道王府里的很多事情,是王爷的心腹。
“没什么,就是瞧您行色匆匆,想来是要出去吧。”对方和善与他说话,他自然也不摆架子,笑着寒暄。“早饭吃了吗?今儿吃食可还满意?昨晚的如何?夫人可有要调整的?”他轻松询问,如同话家常。
他的话很轻松,但也句句暗含对轩辕青澈的询问。花念娇听得懂,这是在探话。无妨,她有什么说什么便是。“我早饭吃过了,正好世子吃了还剩一半,我便不浪费将它吃了个干净。说到昨晚的吃食,世子满意得很,全吃了。今儿可否继续安排?”
第一句话,她是在说早饭没人给她准备,她吃的是剩饭。第二句话,她则是要求今后都这般大鱼大肉地安排。刘管家听懂了,他心想这落魄千金毕竟也是千金,说话水平倒是有几分当年太傅的影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且如今王爷得靠着那蛇妖,他心里明白轻重,便点头应下,继续和善地说:“这样,我一会儿让丫鬟来您院子里问一下,您早膳与午膳吃什么都与那丫鬟说好,我叫丫鬟直接去后厨吩咐。还有世子的晚膳,他满意就行,今儿继续。若是世子有别的想法,劳烦您与我说一声,我好抓紧时间安排上。”
聪明人讲话就是敞亮,花念娇心里满意,便笑得眉眼弯弯。“还真是麻烦刘管家了,这点儿小事害您耽误时间。”她客套话跟上,且紧接着道:“我现下出门回一趟娘家,看看小弟,这几日私塾先生催得紧,我去问问。我估摸着,等我回来也得傍晚了,今日午膳不必备,让那丫鬟傍晚来寻我,可好?”
‘私塾先生催得紧’,这话叫刘管家听了不过是笑笑,他不接这句话茬,挑着回应道:“行,那就等夫人回来。”
花念娇也明白对方的态度,她本想着间接问一声‘世子夫人可有份例’?这大户人家但凡是新妇进门,日后吃住用都是有份例安排的。大王爷富可敌国,照道理不该少。可刘管家故意不回应,想来也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给。
罢了,她无所谓的,有手有脚靠自己也可。何况,王府管饭管住,她只需自己出去挣点儿碎银傍身。
不戳穿,她依旧是笑脸相迎,装糊涂不提一句。“对了,世子今日说了,秋菊日后不用来。”她说完这话觉得别扭,就添一句道:“刘管家您别多想,我不是不容人,是世子。这……多个姐妹多个伴,我自然是愿意留秋菊的,不过……”
秋菊的事情可真不好说,刘管家尴尬一笑,说:“秋菊如今是王妃院里的人。而且……”他说着的语气里有无奈,且面露难色道:“她有身孕了。”
嚯,这是给王爷留了后啊。花念娇这下明白,秋菊如今可是比任何人都金贵,难怪她在周瑾彦死后还能于王府自由出入,且嚣张跋扈。
这的确难办,确实尴尬。花念娇不好再赶人,因着已经不是她能处理的事儿了。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假装是有大喜事一般地夸奖说:“她有了,那可是大好事呀!想来,我这冲喜不仅仅是给世子带来好福气,给秋菊乃至王府也都带来了好运呢。这肚子大了,更是要当心,日后别早起端着水盆饭碗地来伺候,好生养着才是。我抽空去看看她,送点儿吃食过去。”
刘管家自然是不会冒风险让花念娇去王妃那边看人的。那秋菊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周瑾彦留下的唯一血脉,不可有任何闪失。他抿唇蹙眉,赶忙阻拦道:“夫人有心了,世子让秋菊别来的事儿我且去与王妃说。至于您去看她,想来也不用这般劳累,毕竟王妃照看着呢。”
“哦,还有一桩事儿。”刘管家想起早上与轩辕青澈碰着,对方提了吩咐。“世子今早出门前与我说,您选好了布匹,要做新衣裳。等傍晚吧,您回来后,我安排人来拿您选了的布料,再给您量个身,您且再说说要什么款式的衣裳。还有首饰与珠钗,您若是有想要的,一并提了。”
轩辕青澈早上特地去安排的?花念娇心头怪怪的,感觉他可不是这样的人呀。不,是蛇。心头仿若是压了一块小石头,她闷闷的,也乱乱的。
“首饰就不用了,做两件衣裳就好。”她知自己身份与位置,不该她要的她不要,因着日后都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