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前,张年年上班摸鱼刷帖的时候,曾在一篇名为《如何将普通的平价食材做成吃不起的样子?》的帖子里,见过这道安阳美食的做法。
它需要的食材,不贵也不复杂。
五个笨鸡蛋、小碗白砂糖、小碗绿豆粉、适量熟猪油和不要钱的清水,即可。
楼下就有一家粮油店,买鸡蛋和白砂糖很方便,其他的辅料家里都有。
外出又回来,张年年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她住的地方别看不大,还不足二十平方,但卧室、书房、厨房该有的都有,地段儿更是不错,繁华热闹,想买什么都很方便,不像是林静姝这种经济状况的人,能租得起的。
“好奇怪……”
“什么好奇怪?”
“这个地段儿的租金不便宜吧?”
“是啊。”林绯绯回忆往事,“先生曾经劝说过妈妈,可以去郊区租一处大一点的屋子,皇城根儿下这间阿婆留下来的屋子租出去,每个月还能有些余钱,她也不必那么辛苦,做几份工。可是,妈妈没有同意。”
“为什么呀?”张年年疑惑,一个女人肯做几份工,供养自己和女儿,可见质地淳朴,有着良好品德,那就没道理会贪恋这窗外看得到、摸不着,不属于自己的繁华光景呀。
“因为妈妈是做大事的人呀!”林绯绯很骄傲地说。
“什么大事?”
张年年下意识地认为,林绯绯的宅幼属性决定了,在她眼里,芝麻大点的事儿,都可能是塌天大事。
“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懂,但很多人都说过,妈妈是巾帼不让须眉,有学识、有才华、有主见、有担当,还有一颗拳拳的爱国之心。”看得出来,林绯绯对她的妈妈又敬又爱,“我们的时代跟你的时代不同,读书识字不是普遍现象,男女平等也不是,平民家的女子想要上学读书很不容易的,妈妈不仅半工半读,在北京师范大学完成了学业,还练得一手好文笔,给北京、上海两地的好几家报社供稿呢。否则,我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不时地就要住院吃药,等不到你来附身,早就命归西天了。唉,是我拖累了妈妈。没有我这个拖油瓶,妈妈的日子应该会好过很多。”
丧偶式育儿?
张年年脑子里蹦出了这五个字,她问:“你爸爸呢?”
“爸爸?”林绯绯也很疑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也不晓得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这个人存在。”
忽然,张年年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她讶然问:“你知道我来自哪个时代?不对,我有跟你讲过我叫‘年年’么?”
“嗯,我刚刚探了你的记忆,你来自一百多年以后。你的时代,相比我们这个时代,实在是太幸福了,但你这个人,还是挺不幸的,从小因为父母的关系恶劣变化,不停地转学,然后不停地离开熟悉的人事周边,去应付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差一点就把自己搞自闭了。长大后,本以为遇到了有心人,谁知对方竟是个无耻渣男,要才没才、要钱没钱、要貌没貌,还敢在外搞外遇、把嫩妹?这简直就是太太太太太过分了!既伤你心、又伤你自尊……”
林绯绯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张年年悲悲惨惨的前半生,听得张年年心有戚戚,她从华山上摔了下去,在那些同行的游客眼里,那必定是死无全尸,再无生还可能了。如此,便成全了一对渣男贱女,但对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她很庆幸,她“死”的时候,已经跟钟昊天办完了离婚手续。
她的遗产,全都留给了她那双并不怎么恩爱的父母,全了她的孝心,而钟昊天和他当主播的小女友,一分钱也分不到。
她现在有一个大大疑问,“为什么你能探我的记忆,我却不能一键触碰,就能了解我的宿主——你的过往,只能不停地问你?”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林绯绯想了想,想不出什么科学道理,只能寄于玄学了,“可能这就是造物主的神奇之处吧。”
张年年无言以对。
或许真应了那句,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你走到窗户边。”宿主发出指令。
“窗户边?”张年年不明所以,走了过去。
“妈妈说,这个位置很好很好。”宿主林绯绯介绍说,“从这里看下去,想看但不该看的,都能看得到。”
“想看但不该看的……是什么?”
“有一天,有个跟先生差不多年纪的叔叔来找妈妈,他们两个谈了很久,我当时在生病,发烧发得厉害,躺在床上、盖着厚被,迷迷糊糊中听了这么一嘴。”林绯绯回忆了一下,“他叫妈妈‘拿破仑’。”
“拿破仑?”
什么鬼……
“很奇怪是吧?”名字奇奇怪怪,当不了笔名,明显也不像是爱称,林绯绯表示她也理解不了,“从来没别的人这么叫过妈妈。他的名字也不大正常,叫……叫‘丘比特’。”
“哈哈……”
张年年脑子里,浮现出了那个光溜溜不穿衣服、爱好射心形小箭的卷毛男孩,她一时间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个时候,是各行各业放饭的时候,楼下一对规矩干净的中山装与校服裙,如此地年轻、般配、养眼。他们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看起来,是在商量着去什么地方约会吃饭。年轻真好,约会真好,恋爱真好。
“拿破仑”与“丘比特”……
哈哈,也只有热恋中的小情人,才会这么幼稚,以及自以为浪漫吧。
如同嗅到了这个风云年代的某个角落里的一段隐秘情史,她开始八卦了:
“你妈妈跟那个叔叔,是什么关系?他来家里找你妈妈,不会是在相亲吧?我的天呐,你的继父叫‘丘比特’……”
“怎么可能!”林绯绯虚弱地大叫,“‘丘比特’是拿破仑的上级,叔叔来找妈妈,是为了工作,为了给她传达组织的下一步指令。而且,组织是有纪律的,成员不能随便谈恋爱,否则,妈妈跟先生早就……”
上级、组织、成员、指令……
这几个词汇集在一起,张年年再不聪明,也能联想到些什么。毕竟,她有一段时间酷爱看《潜伏》《伪装者》《黎明之前》《梅花档案》《一双绣花鞋》等等。
所以,穿越片现在已经演变成谍战片了???
“你妈妈去上海,究竟是去做什么的?唐家明信里写的,会不会只是个借口,或者掩护?”
张年年的思维,开始发散了。
林静姝可是宿主的妈妈,她的安危也关系着自己的命运呀。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唉,你怎么什么都不清楚。”张年年无语,“你妈妈神神秘秘地去了上海,你都不好奇么?”
“我好奇啊!但是好奇有什么用……”
一点点难过情绪灌入了林绯绯飘忽的思绪,“我十岁那年高烧不退,思维就钝化了许多。医生说,我烧坏了脑子,以后怕是跟不上同龄人的学习进度了。一个女生的姑姑在医院里做护工,得知我的事儿,便觉新鲜,在学校里拉拢小团体一起喊我傻子。我哭着回家说再也不想去学校了,妈妈就给我办了退学,在家教我念书。一直以来,妈妈都认为我的智力不足以理解她在做的事。其实,我也稍稍能理解一点的。但是我不说……”
“说了,她可能就会把你送到亲戚家代养?”
电视剧里,谍战片的逻辑都是这样的。
若林绯绯是个傻子,林静姝做什么事不会特意避开她,反正她看到了也看不懂,一来她懵懵懂懂,对谁都没有威胁,不会有人从她身上打主意,二来就算有人逼供,也问不出什么;若林绯绯是个有眼力界儿的,她可就不能带在身边了。没有哪个母亲,忍心让自己的孩子跟着刀尖上舔血。
“说不定,还会弃养……”
“呃,这不会吧?”
“会的!”林绯绯十分肯定,“妈妈为了她的组织,连她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我的命……”
这话有点儿扎心,氛围逐渐伤感。
“眼下最重的,是家里没有钱,我要怎么带你去上海呢?”张年年苦思不得其解,“民国没有电脑,不能联网,我那些赚钱的技能,在这里都不管用。总不至于要去码头扛大包吧?而且,北平不临海,好像没有码头的……”
“不会的,你有手有脚,可以做很多事情。”
“比如?”
“先生每半个月来家里一次,除了吃妈妈做的‘三不粘’,还会带一些手稿,让我做点简单的校订工作,能得二十块银元,贴补家用。华北影剧院有时排戏,会给有些派头的上海来的大明星安排临时助理,我以前身体好的时候,就去干过这活儿。还有,附近有几家酒楼,生意特别红火的时候,偶尔会招洗菜、端盘子的帮佣,你也可以去试试……”
唉,寡妇的孩子早当家。
张年年看着衣柜镜子上小小的孱弱的身影,问:“我今年……不,是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哦,不算大也不算太小,我在我那个时代都已经三十岁了,看来这一点上,倒是赚了!
张年年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