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
“有什么不能在屋子里头说,还要特意跑来外头?”李笑阗看着背对他的人,挑起一边眉毛,他这张刀痕遍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疑惑。因为他实在有些想不明白,眼前这人不是一向对姓李的那小子的事情紧张得很,怎么偏偏挑了这个当口来打岔。
纪彤没有回答,却开口问了他另一个问题:“前辈,既然这落洞术的解法能让人恢复记忆,那若是……有人因为一些原因,对一些事情记得不太清楚,是否也能通过这解法让他想起来呢?”
李笑阗觉得她这话问得不清不楚遮遮掩掩古里古怪,便道:“那要看是什么原因造成的。若是因为下了术法,自然能有法子解开,若是脑子受了伤,那便因人而异。”
纪彤沉吟不语,好久后,终于道:“我想,应该是因为某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太,让人恐惧,所以才会变得模糊。”
李笑阗便知道她为何刚才会那样问了,道:“那你想要怎样?”
纪彤看向他,目光里有恳求之色:“我想您在我身上也施以那解法,帮我想起某一天的记忆,最好能强化,让我能记起来每个细节。”
“哪一天?”
“我爹娘遇害的那一天。”
李笑阗看着她,神色莫名难辨:“为什么?”
“如今我没有别的法子了,当年的案件扑朔迷离,案件资料被毁,知情人一一遇害,若是我能想起当年的事情,一切便有迹可循。”
李笑阗又问:“那当年你见到了什么?”
纪彤却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那晚有很大的火,我甚至想不起我爹娘最后的样子了。但是我总会做噩梦,梦里只有烧得焦黑的骷髅和大火。”她说到这里,声音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是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她的面色已经有些发白。
李笑阗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道:“但是此事有风险,你看到了那小子的模样,还要再试?”
纪彤道:“是。”
七日前。
纪彤和李兰溪依约回到了李叔家里,而李笑阗却比他们先到。这一次他还带了一位客人来,便是他从前提起的,曾经诊治过的那位落花洞女一派的病人。
不知是因为落花洞派的的门规限制,还是这女子自己的特殊习惯,她从来的那日便是一副从头到脚黑纱罩面的打扮。而且自从她到李叔家,便从未开口说过一个字,因此纪彤不禁猜测这女子多半是个哑巴。
纪彤将那落花洞术的秘籍从袖中取出,道:“前辈,我曾答应了这书的主人,只能给你看解法的那一章,其余章节不能翻阅。而且等这次李兰溪病愈后,我便要将此书焚毁,以慰亡灵。”
她并没有说出莫前辈临终前也说可将此书交还落花洞女一派。一方面是因当前事态紧急,她恐怕已无暇分身前去南疆找寻这门派。而眼前的这位黑衣女子也已经脱离门派多年,恐怕也非合适的人选。另一方面则是担心这位老前辈对此术痴迷不肯死心,徒增许多烦恼。
果然李笑阗的表情立刻便显出遗憾来,连连叹息:“如此秘术就这么轻易毁了实在是可惜了。”但是他转念一想,最终还是同意了,“罢了罢了,本来是一页都看不着的,现在能看到解法,也不算亏了。”
“那就请你将这解法的章节看完后译出来给我吧。”他回头对那黑衣女子道,后者点点头,接过了书看了看,而后指着某一页对着纪彤点点头,纪彤便撕下最后几页交给她,这女子便走到房中,关上了门。
当晚。
“万虫蛊、解梦语、回魂笙,这些都是什么?”纪彤看着被破译出来的解术之法,虽然都是汉字,却依然难以理解,只觉得更是迷惘。
“万虫蛊我大约知晓,是南疆的虫蛊之术。这蛊最为难养,需要先集合千万毒虫,再将其关在一鼎中七七四十九日,最后等万虫厮杀完毕,只剩下的最后一只便是最终的万蛊之王,可配合子蛊,让人陷入昏睡,或是行操控之术。”
李兰溪听完,眉头微皱,看着纪彤:“暂不说此刻要去哪里抓这么多毒虫,如今恐怕你也等不得这许多日子了吧。”
纪彤心里确实也在担心这个点,她爹娘的冤屈已然等了这许多年,倒是不差这一个多月,但是陆书行那边已经耽搁了许久了,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但是现在要她说出自己先行,让李兰溪独自在这里治病的话,她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于是她只能沉默着回望过去,却在李兰溪眼中看到了显而易见的焦躁。
“我不要治了,反正想不起来也不会死人。”
李笑阗凉凉开口:“这落洞术只是暂时看似没有影响,谁也不知道你之后会怎样,如今既然有现成的解法,还有我这黄泉圣手在,那是你命大。难道你以为我很闲么,天天在这里等着你?”
李兰溪并不在意,反倒是道:“命是我自己的,你要走便走。”
纪彤赶忙上前,拉住他胳膊:“李前辈也是好意,你先别急。要么我们先去搜集毒虫,而后一路上也去大的城镇打听下消息,走一步看一步如何?”
李兰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顿了顿,这才点了点头。
李笑阗听了纪彤的话,心里舒坦了一点,终于不情不愿道:“算你这小子的运气不赖。”他转身回了屋子,拿出了一只金盒子,“我年轻时游历四方,去到那南疆便对蛊术十分好奇,也依样画葫芦做了。现在里头就有一只。”
纪彤心下一喜,顿时有种瞌睡了便有人递过来一只枕头的幸运感,“李前辈,你可真乃及时雨!”
李笑阗此刻却又矜持了起来:“先别拍马屁,我可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为了我自己罢了。”
“那如今万虫蛊有了,却不知道这解梦语是什么?”纪彤道。
那黑衣女子望着她,朝前走了一步。
“解梦语是我派祖师自创的曲调。她本是南疆的一位女巫师,精通巫术和音律。此曲具有解开催眠和唤醒心灵的力量。在月圆之夜吟唱,便可以唤醒被梦境或幻境困住的灵魂。”
原来这女子非但不是个哑巴,反而声音还十分好听。
李笑阗点点头,道:“那便只差这回魂笙了。”
“这上面有记载曲谱,你们中可有人会吹走芦笙?”那女子看向他们,“这曲调并不难,但是要求吹奏之人,心至诚至真,若有丝毫偏差,不仅引魂不成,还会让人走火入魔。”
诸人沉默地彼此相看,却无人敢说自己至诚至真。
李兰溪却走到纪彤面前,道:“乐器的吹奏,都有其规律,我应当可以教你,你要不要学?”
纪彤心头一震,这人怎能将此事说得如此稀松平常,就像要教她做个家常小菜一般,只要她说一声愿意便可以做成。但是他的神情却实在淡然无伪,就这样简单地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她的手中。
李兰溪却仿佛看穿了她眼中的疑问,直接道:“我相信你。”
纪彤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的,从心底某处居然也有热热的暖意四处流淌,不知不觉也突然也有了底气:“那我学。”
等到了解术的那日,一切终于都准备了齐全。
但众人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李叔李婶一早便起来了,又是准备饭菜,又是烧热水,连李笑阗也将那书册看了好几遍,纪彤更是在心中反复回想那曲谱和手势,仍是觉得手在微微发抖,大约只有李兰溪还是老神在在的样子。
却没想到第一步便出了岔子。
李笑阗打开金盒,引那蛊虫爬到李兰溪的手上。
那是一只通体乌黑,甚至有些发蓝的昆虫,但是却长着蝎子的钳子,蜈蚣的百足,还有些类似蜘蛛和螳螂般地肢节被毫无规律地嫁接在一起,看着十分吓人。
但是这蛊虫一出盒子便气势汹汹,爬得极快,李兰溪的眉头动了动,显然有些嫌弃,却不得不忍受。可奇怪的景象发生了,这蛊虫在爬上李兰溪的胳膊后,却越爬越慢,最后居然完全不动弹了,像是完全失去了行动力。
纪彤看了看,问道:“前辈,你是不是忘记喂它吃东西了?”
李笑阗来回看了看,连连摇头,不解道:“不应该啊,这万虫蛊是蚕食万虫而成的蛊中之王,可百日不饮不食,怎会如此无用?”
黑衣女子看到这场景,眼睛却微微睁大,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以血为引,以魂为祭……他身上一早就被人下了血魂蛊。”
纪彤问:“血魂蛊?那是什么?”怎么听起来比那万虫蛊还要吓人。
黑衣女子慢慢道:“那是一种最为恶毒的,却也能救人性命的蛊。”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一体两面的蛊么?
“这血魂蛊的好处,是百毒不侵,就算是最歹毒的毒药到了下蛊人的身上,效用也会大大衰减,绝不会致死。”
“那坏处呢?”
黑衣女子抬眸望向李兰溪,如古井无波无波的眼睛里居然有一丝怜悯:“你可知这蛊为何叫做血魂蛊,那便是要换血替魂,将人炼制成傀儡。因此这被下蛊之人,自然要无情无爱,若是情感剧烈,便会越痛苦。越是碰见心爱之人,便会越想要杀死对方,甚至饮血啖肉,方能平息。”
“因此这也是最为恶毒的咒诅之蛊。”
节后复健第一章,我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4章 恶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