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客书 第50章 第五十章

燕家，各房现已歇下。

满楼，只余一盏灯火。

二娘、三娘对坐在堂，守着这一盏灯火。

晌午之后，再不见七娘四人。

二娘忙里寻人，三娘四处遍寻不得。

临近傍晚，通判府上来了个小哥儿，说是自家夫人留燕家几位小娘子吃饭。

二娘笑着给了小哥儿赏，问自家几个妹妹怎么去了通判府，小哥儿挠着脑袋，说是跟着梁府的衙内一道去的，其余的，并不知情。

二娘三娘等到此时，等妹妹们回来，可得好好问上一问。

七娘几人下马，各个呆呆傻傻，也也些些，不知迈步也不知说话。

天色已晚，人已送到，梁少俊与几人告别，说着便打道回府。

任家小姐与束家少爷，纠纠缠缠，辜负又悔过，痴心又伤心谁对谁错，早已算不明白。

二人之事本是有嚼头的，万没想到，硬是被任老爷的状元郎压了一头。

燕家娘子们顾不过来，他们的是非对错，他们恩爱痴缠，他们放任浮槎近十年，一概因果容他们自己去算！

踏进燕脂楼，九娘心口点了灯，燃起一把火，再瞧不见任何人。

二娘三娘起身，刚要问话，九娘突然来了精神，抖着肩抬脚就跑，她一动，十娘猜到她是要往祠堂去，九娘一身力气，十娘伸手拉扯，二人你追我赶，反倒是便宜了十一娘，三人推推拉拉，各不相让。

不过是去了一趟束家，三个妹子，发了疯得了颠姰。

剩一个七娘，二娘三娘盯着七妹子不挪眼儿，七娘一步一停，浑身松软没了力气，就近坐下，不曾开口，她眼里无光，更把精神头全丢在了束家府里……

而那三个妹子，连说带骂打进了祠堂！

九娘指着十娘鼻子，骂道：“好个燕十娘，我说你怎么识字比我还快，原来是背着自家姐妹，偷着拜文曲星，借了状元郎的光啊！”

十娘反击道：“我呸！给任老爷任夫人‘擦脸’，本就是你的差事，你成日睡到日上三竿，此时又来说嘴不讲道理，污蔑我抢了你的差事！”

“不过是看你小，让你的，往后再不让了。”

九娘这才想起是她自己懒，不过，她今儿就不讲理了。

九娘不讲理，十娘也不与全家人客气，说着话，便戳起全家人的心窝子肺管子……

“你燕九娘拜什么文曲星状元郎？老太太拉着红线拜月老，七娘拨着算盘拜财神，十一娘烧红了锅灶拜灶王爷，你燕停云，就合该舞着大刀去拜关二爷！”

此话一出，十娘将九娘十一娘得罪了干净，九娘气红了脸，十一娘也来了脾气，这会子哪里再称姐道妹，都使出全力要压另外两个一头。

通判夫人留饭，也是稀奇事。

深更半夜，吵吵嚷嚷怕是遇到了难事，除了东厢房，各房点了灯，连老太太都起了身，李娘子王娘子抱着十三十四，堵在祠堂外……

一家老小看着九娘十娘十一娘相互扭打，要么左右不肯停手，要么抱着任老爷的牌位不肯撒手，不知在争吵什么，更没一个敢上前拉架……

九娘一个当心将任老爷的牌位，摔在了老太太的脚边。

郝老太弯腰去捡，不过一瞬，又被九娘抢了去，任老爷的灵位被九娘置在了香案上。

九娘十娘十一娘，暂时休战。

嘴里念着罪过，双手合十，跪下磕头，给文曲老爷赔罪……

“黑地昏天的，闹什么？”

老太太急了扯着嗓子骂她们三个，无人搭理她。

三人再三告罪后。

十娘瞥见十三郎，忽而灵光一闪，把十三从她娘李娘子怀里抢了过来，硬按着亲弟弟给任老爷磕头。

十一娘不甘示弱，也把十四抱来，给文曲老爷进香。

燕家长辈早定下了，等十三十四再大些，让这小兄弟俩专心读书，考科举。

十三十四不敢乱动，也不敢违逆两个姐姐。

十娘嘴里振振有词，“文昌宫里的都是泥糊的，这才是真的！”

九娘捧着肚子，指着十娘十一娘，大笑道：“蠢货，蠢货，燕回洲，燕南枝，你们两个蠢货！字识得比我多又怎样，字写得比我好又如何？不过是个不敢与男子相争的窝囊废，不想着自己个扬名立万，就想着屈居人后，连求佛拜神都为着贴补兄弟呢！真是十足的蠢货！”

九娘挤兑得十娘十一娘说不出来话。

九娘跪在地上，无不诚恳，她求着：“文曲老爷，小女子燕停云，盼着您老人家赐我一笔文采，让小女子写出几篇能传世的诗作文章，上个余扬府志，得个才女之名。到那时什么秀才举人，几百年的余扬人，通通不如我威风，那我燕停云也不算白活一世！”

九娘难得聪敏一回，十几年糊涂，叫她说出了今夜一段聪明话。

十娘用力打着自己的脑袋，真是猪油迷了心，到死也没出息。

哪个断子绝孙的王八羔子，立下的从父从夫从子，竟把她，也把天下女子从头到心全套了进去！

十娘十一娘不管小儿啼哭，顺手把十三十四扔到祠堂外。

九娘十娘十一娘魔怔了，吵闹得家宅不宁，七娘也呆傻了。

通判夫人到底说了什么？

二娘三娘追着七娘，问了不下五次。

七娘愤怒地拍着祠堂的门，“恁个秋娘子，骗得我们一家人好苦！”

她道：“四公子是会投胎，投在公主肚子里，咱们家供了多年的任老爷，可是文曲星下凡啊！”

众人不明就里，七娘再道：“任老爷，就是戏文里说的状元郎！”

天天听戏文，状元老爷就在她们家祠堂里静静地立着。

三个妹子闹成这样，话又是从七娘嘴里出来的，不会有假！

方才任老爷摔了一下，这如何是好？

二娘三娘三步并作两步，忙上前查看，可不能摔坏了！

李娘子王娘子赶紧拾起各自的娃娃，挤进了祠堂，十三十四正哭呢，妯娌二人捂了娃娃们的嘴，在文曲老爷跟前哭，往后考不中状元！

她们让十三十四拜，还让五郎六郎八郎也进来拜。

丫头子倒好，都夸东家出身好呢！二叔三叔也一如平常。

只有郝老太太，不知是惊惧还是高兴，两眼一黑，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