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成江 第8章 第八章

“你…要不要，上去喝杯热茶？”

话一出口，陆招娣就有些后悔了。方才在看到凌霄连打两个喷嚏时，就没想那么多，怕她感冒了。

此刻，她内心深处有些希望凌霄能拒绝。

从买下这套公寓以来，陆招娣几乎不曾邀请过谁来家里做客，除了有洁癖的缘故，她也不太愿意将自己生活的私密空间呈现在他人面前。

“好啊！”凌霄刚触碰到车门的手，立马缩了回来。

金秋的月桂在枝头一簇簇地绽放，毫不保留地散发着沁人的芬芳。

凌霄不太通气的鼻子依旧嗅到了这个季节独有的味道，“嗯…你们小区好香呀。”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喷嚏。

“快上去吧。”

陆招娣微弱的希冀和忐忑散在了花香中，她催促着凌霄，行李箱的滚轮在地面上摩擦出两道湿漉漉的痕迹。凌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一呼一吸间，尽是藏不住的欣喜。

意料之中，陆招娣的家，配色单调，简洁干净。凌霄站在家门口，等待着主人的招呼。

“不好意思，我家没有多余的拖鞋，你介不介意穿我的？”陆招娣将一双浅黄色的棉拖递了过去。

凌霄压住了想要上扬的嘴角，对于陆招娣与男友感情平平的推测，又多了一个铁证。

“当然不介意，谢谢姐姐。只是，我穿了你的，你穿什么？”

“没事，我一会进去套双厚袜子。”陆招娣将行李箱归置到玄关处，又将外套脱下，挂进了旁边的一小块次净衣区，“你先坐，我去换个衣服，马上来。”

平日里随性惯了的凌霄，如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坐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个边边，双手拘谨地置于双膝。这家里实在是过于干净，肉眼可见的地方，所有物品都井然有序。一尘不染。

公寓不是很大，但因为家具不多的缘故，所以显得挺宽敞的。

陆招娣换上居家服出来，看到她的乖巧模样，家里被外人“侵入”的不适感这才荡然无存。今天，她的人生“戒律”一破再破。

“凌霄，随意一些，当自己家。这个给你，夜里凉，你披着。”陆招娣见她裸露在外的手臂，将飘窗座位上的披肩拿了过来。

“谢谢。”凌霄瞥了一眼，飘窗上放着这一张矮脚桌，上面摆着几本书，旁边是一个精巧的香炉，看来是陆招娣平日看书放松的地方。

披风抖落时，一股淡雅的清香随之而来。她都能想想到陆招娣在窗前读书的身影。也许是在白日，阳光透过洁白纱质的遮光帘，在翻开的书页上落下一片小小的光影；也许是在深夜，阒静的房间内，亮起一盏昏黄的灯光。

这柔软的披肩也许多次绕于陆招娣的肩头，如今却披到了自己的身上。想再嗅清楚一些这味道，可鼻子已经彻底不通了。看来，这场感冒，难免了。

公寓的厨房与客厅是相连的，凌霄裹着毯子，盯着陆招娣忙碌的背影。

陆招娣切了几片生姜，又舀了两勺红糖，给凌霄煮了一碗滚烫的热姜茶。这茶太烫，以至于灼热了杯柄。于是她便用勺子将汤水舀起又倒下，如此反复几次，这才散去了一些热意。又重新倒入了一个新杯子中，这才端到了凌霄面前。

“慢慢喝，小心烫。”

家里的沙发是两座的，凌霄往边上挪了挪。陆招娣看了她一眼，在其身旁坐下。

凌霄自小就不喜欢姜味，任何能用嘴巴尝出姜味的食物，基本上都是拒绝的。

但今日确实蛮乖巧的，慢慢悠悠地，将满满一杯姜茶喝得见了底。陆招娣也不讲话，静静坐着，前方嵌在柜子中的电视上，很小声得放着之前尚未看完的纪录片。

楼上传来了摔门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小孩子一阵阵的尖叫声。陆招娣一声细微的无奈叹气声，被凌霄捕捉到了。

“你楼上，经常这么吵么？”白日里，陆招娣就有些精神不佳，而且偏头痛了一天，凌霄知道她没有休息好。

“嗯，习惯了。小孩子，也管不住，很难沟通。”

这个暑假，陆招娣已经被楼上没日没夜的噪声折磨得有些神经衰弱了。最近几日，她也正在找附近适合租住的地方，实在不行的话，后面可能考虑将这房子卖掉，重新换一套了。只是，在这套房子上倾注的心思，还是让她有些不舍的。空间设计、细节装修，零零总总耗费了她一年多的时间。

“高层的确会有隔音问题，我看这小区也靠近高架，平日里车流声会影响吗？”提及噪音，凌霄这才仔细感受了一下，因着下过雨的缘故，窗外高架上的车流声还是会传进来一些。

“这个倒还好，隔得远。这几日在装隔音屏障了，夜里施工，会有点吵。”但这毕竟不是在头顶上传来的，楼上的噪音却是就在耳边的感觉，有时候夜里睡着了，会被重物砸落的声音惊醒。

数不清有几次，夜里睡着睡着，“咚”得一声，将她惊醒，心脏快速跳个不停。发展到现在，若没有等到楼上彻底安静，她是不敢睡的。

“这可不行！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吗？我去找他们！”凌霄的性子，是受不得这种委屈的，因为低素质的邻居，居然还要搬出去租房子住，这也太欺负人了。

凌霄起身就要走，陆招娣竟一时怔愣在原地。不过是请她来家里坐坐，怎么还要帮着上楼去理论了呢。

直至凌霄换好了鞋，陆招娣才上前拉住她，“别去了，凌霄，我明天再找找物业。”她是担心，凌霄受欺负。

“没事，你就在家待着，给物业的值班保安打个电话，让他们找人上楼来。”凌霄见她穿着居家的衣物，将她往里推了推，“去打电话，我很快下来。”

陆招娣是见识过楼上夫妻的蛮横不讲理的，她担心凌霄的安全，于是用家里的门禁对讲机拨通了物业值班室的电话，让他们尽快派人过来。

在她联系物业的同时，凌霄已经走楼梯上去了。

出来开门的是家里的女主人，扫了凌霄一眼，问她有什么事情。

凌霄往半开了门的屋子里扫了一眼，约摸五六岁的小男孩还在拍皮球，“你好，我是楼下的，你们知道现在几点了么？快半夜十二点，还在吵吵闹闹，小孩子还拍球，您觉得合适么？”

女主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们在自己家玩，关你什么事情啦？”

到这，凌霄便知道这一家子是个什么素质了。

“你**不知道晚上别人要睡觉啊，乒乒乓乓的，在家蹦迪呢你，就这么愿意给你家小孩树立个坏榜样呢！”

凌霄的嗓门有点大，小男孩看她的架势，估计也有点被吓到了，立马大声嚎哭了起来。

这时男主人光着膀子开了门，“你说什么呢！我们在自己家活动，关你屁事啊，嫌吵去住别墅啊！”

双方吵闹的声音，引得隔壁的住户也开了门。

“你们能不能小点声，每天都这样吵，人家也要睡觉的呀！”这话，是对着那男人说的。

男人见有人帮腔，更加来劲了，“你们去报警好了呀，怎么滴，把我抓起来呀！”女人在他身后骂骂咧咧的，嘴里极其不干净。小男孩在一旁哇哇哇哭个不停，场面一度混乱。

陆招娣打完电话上来时，双方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男人见她过来，明白凌霄和她是一家的，立马把矛头指向了陆招娣，“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小孩子太小，控制不住，我还能把把绑起来么？你三番五次来找麻烦，是想干什么？！”

那肥硕的肚子随着他的动作抖了几下，指着陆招娣的食指就要往她脸上戳。

凌霄立马挡在了她面前，脸色阴沉，眼神也多了几分狠戾，“把手给我收回去。”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激动了，沉稳却冰冷。

男人有些被这无形的压力震慑到了，嘴里仍在吐脏话，手却收了回去。他不是没注意到，凌霄一身的名牌服饰，到底是有些欺软怕硬的。

这时保安也来了，男人撂下一句：“我告诉你们，我们家，改不了！你们能受就受着，不然就搬家，别天天来找茬，下次我可没这么客气了。”

说罢，重重地摔上了门，任凭保安怎么敲门，都拒绝沟通。

“各位业主，实在不好意思，这家人，我们也是沟通了好几次，但实在是油盐不进哪！建议大家联合报警或者收集对方扰民的证据，走法律形式吧，我们物业，一定也会全力配合大家。”物业的保安队长倒是谁也没得罪，这事，他们管不了，只能让业主自己去处理。

“哎，也不知道你们物业有啥用，收物业费倒是很勤快。”隔壁开门查看的两户人家，也深受其扰，却毫无办法，嘀咕了几句，默默关上了门。

陆招娣带着凌霄走楼梯下楼，“没事吧，有没有被吓到？”

“我没事，真的太过分了！对这种人就不能讲道理。”凌霄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是被气到了。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冲，还没来得及转变过来，又软了几分，“姐姐，这事我帮你处理。”

凌霄脑子里盘算着要怎么做，自顾自地往下走去。陆招娣慢了两步，望着她的背影。

这是第一次，有人为她出头。自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凡事靠自己。

两人安静下来，楼道的声控灯熄掉的那一瞬间，陆招娣轻声喊了一句：“凌霄……”

凌霄回头，“啊？怎么了，怕黑吗？”说话间，用力向上迈了两个台阶，灯光因声复又亮起。

陆招娣摇摇头，没说什么。

凌霄将陆招娣送回了家，楼上仿佛报复似的，弄出了更大的声响。

“姐姐，要不去我那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