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成江 第9章 第九章

“姐姐，要不去我那住吧？”

凌霄知道，这一晚，陆招娣在家怕是又要睡不好了。楼上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报复心又特别强。

陆招娣显然没有料到凌霄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

“不必了，很晚了，你赶紧回去吧，路上开慢点，到家之后给我发个信息说一声。”陆招娣知道她是出于善意的邀请，但于她、于自己，都不是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

凌霄意识到自己提了一个不恰当的方式，时间的确也不早了，不好多逗留，便准备离开，“姐姐，楼上今晚怕是很难消停，你OK吗？”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怕楼上找陆招娣到麻烦，“有事给我打电话。”

陆招娣将她送到门口，“我没关系的，还好今天下午睡了半天。等方便的时候，我??约你吃饭。”

不自主地，她又想到了那床绿色的被子和柔软的触感。

凌霄从公寓里出来之时，旁边的高架正开始施工，嘈杂的轰鸣声在夜色中显得愈加刺耳。这几年，苏城在高速发展，市中心及其周围寸土寸金，人们居住在或大或小的鸽子笼中，忍受着逼仄、噪声等各种问题。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怕是给陆招娣带去了更多的麻烦。方才离开的时候，楼上那户明显在刻意制造更大的噪声。

身上套着一件陆招娣给她的针织衫，将清冷的夜风隔离在手臂之外，体内反倒扑腾着一股燥热，也不知是方才下肚的那碗热姜茶的缘故，还是被楼上那家人给气的。

沾上了泥点子的白鞋子，愤懑地踢向了那颗桂树围栏边的一颗小石子。

凌霄离开后，陆招娣换回了自己的拖鞋，又立马将杯子洗干净收起来，披肩叠整齐，放向飘窗的坐垫上。室内的一切物件，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外人造访的痕迹被一一抹去。她习惯一成不变的生活，今日的少许波澜有如这个季节青黄的银杏树叶，悄悄然地，随风散去了。

隔着那层半透的白色纱帘，她望见了方才下楼的小姑娘，低头踢着脚边的小石子。今晚，她被气到了吧。

哎，不该把她带回来的。

当夜，果不其然，楼上明显在有意识地发出更大的噪声，业主群里，有邻居在投诉，但显然不起作用。最终，陆招娣旁边的一户人家报了警。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即便出警了，也最多只能调解，没有实质性的措施，所以楼上才会愈加肆无忌惮。只是邻居们被扰了睡眠的烦躁感，让他们想找个宣泄的出口。明知无用，也要再试试。

直至夜里两点，黑夜才将安静还给了世界这一隅的人类。

陆招娣从飘窗的榻榻米上起身，合上看了一半的书，熄了客厅的灯，回到了卧室。可已经过了最困的那个时点，反而愈加清醒起来。还好明天是休息日，便也不强迫自己入睡，放空了神思，闭目养神。

半睡半醒间，又看到了落下车窗，坐在车里笑着喊她“姐姐”的女孩。凌霄回到家之后，给她发了消息，说明天要给她带点东西过来。陆招娣想拒绝，但又想到了楼下那个闷闷的背影，最终没说什么。

两人没有约定具体的时间，也没有细聊带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明日还有一场见面。

终于，梦境容不得她细想，将她拉进了睡眠的深渊。

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有个人也在辗转反侧，被子上沾染的气息燃烧着她的困意，即便紧紧裹着被子，也尚嫌不够，追逐着那忽隐忽现的味道。

清晨六七点，小孩子跑闹的声响又在陆招娣上方的天花板上开始了。

陆招娣的下眼圈有些青黑，醒来之后，未在床上多做停留，起身下床来。看来，租房子的进程要加快一些了，还要找个时间去问问楼下的房屋中介，合适的话，就把这房子挂牌了。

简单洗漱过后，换上一套深色的骑行服，取了地下车库的自行车，塞上耳机，出了小区。

这个季节最适合骑行，天气不冷不热，从清早的晨露微光中开始，感受风与自然，是不可多得的享受。昨夜的雨水早已蒸发殆尽，日头高悬之后，秋高气爽，云浪翻滚，空气中有这个季节特有的干燥。

陆招娣今日体能尚可，比平时多骑了三公里，出了一层薄汗。

摘下骑行手套，陆招娣才看到手机上有几条未读的信息，立马匆忙从车库上楼了。出了电梯，便看到了站在家门口的凌霄，她脚下放着一大袋东西。

“姐姐，早呀！”凌霄提着手里的早餐，冲等了许久才回来的陆招娣打招呼。

陆招娣的无名指扫过散下来的一绺碎发，整个人还在因为长时间的骑行有些微喘，“怎么这么早。”

她抬手插入钥匙，将凌霄引进了家门。心里想的却是，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今日这女孩子来了，便把欠的人情还了。

“你随意，我去冲个澡。”陆招娣从鞋柜里取出拖鞋，自己踩着地板往房间走去。

凌霄没了昨夜第一次来时的拘束，却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家的布置细节，和十个小时前登门时是一样的。所有的物品，都回到了它们特定的位置。

趁着陆招娣洗澡的时候，她将买好的早餐装了盘。黑米粥不小心撒了一些在桌上，她便取了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

等陆招娣出了房门，凌霄已经在飘窗处佝着身子忙活了一阵。她带来了一些隔音棉条，室外高架上的安装工程只是暂时性的，所以便选用了这个方案。如若重新安装隔音玻璃，工人们进进出出的，陆招娣怕是不会喜欢。

“你在干嘛？”陆招娣见她跪在榻榻米上，往窗户缝里塞着什么东西。

凌霄扭头，晨光撒在她的周身，整个人置在暖阳中，“给你配一些隔音棉，这样晚上的声音会小很多。等工程结束了，也方便取下来。”

陆招娣不知道，这才一个晚上，她是从哪里买到这么多隔音棉的。所以，昨晚她发来的消息，说要带些东西过来，就是指这个？

“你先去吃早餐吧，在桌上，我弄得差不多了。”手里的一条隔音棉刚好塞完，凌霄将牛仔外套脱了下来，放于一旁。

原本以为今日免不了一场感冒，没想到一觉醒来，依旧生龙活虎。这都要感谢陆招娣为她煮的那碗姜茶。

昨晚就已经和肖叔说好了，让他一早送些隔音棉过来。肖叔还疑惑呢，凌霄住的别墅是独门独栋的，怎么也不会存在噪声问题啊。问过之后，才知道是给朋友家准备的。

肖叔的执行力超强，所以一大早就已经拎着一大袋东西到了凌霄的小区，顺道跟着凌霄一起过来探探路。

毕竟，后面还有的他忙呢。

陆招娣立于飘窗下，见她忙上忙下的，也插不上什么手。凌霄“赶”她去吃早饭。

简单吃了几口，眼神却始终落在窗前的那人身上。凌霄身型比较高，窝在飘窗处，显然不是很舒服，有时候抬头太久了，便会扭动一下脖子。

这看起来是个蛮大的工程。

凌霄的手脚从未像现在这般麻利过，这些粗活，从小都是不粘手的。今日做起来，倒也算顺手，很快便开始收尾了。

等她关上窗户，对比和开窗时的隔音效果之后，自己也满意地点点头。

起身准备下来时，脚已经麻了。

往后向下垮一大步，腿悬在空中时，才用余光望见站在身后的陆招娣。怕自己踩到她，立马将腿往边上偏移了一步，但因为脚麻不着力，脚踝一扭，整个人往后倒去。

“小心！”

陆招娣原是要过来给她递水的，还没开口，就见她差不多完工了。下来时，整个人眼看着要往地上摔去，立马侧身扶住了她。

“嘶——”凌霄疼得直龇牙，腿麻得似是数万只蚂蚁在啃咬，但更严重的是，脚踝处的扭伤传来的剧痛。

毕竟她是一米七几的个子，陆招娣没扶住她，凌霄的整个重量都倾倒在了她的身上。还好，有了这个拥抱的缓冲，两个人摔在地上的力道不是很大。

“你没事吧？”陆招娣迅速坐了起来，去查看凌霄的状况。

凌霄摸向自己的右脚，“好像，脚扭到了。”

“我扶你起来。”陆招娣要伸手去扶她，凌霄连忙喊停。

“别动，我缓一下，腿麻了。”

陆招娣无法，只能先替她捏捏右腿，缓解一下腿麻。她埋着头，很仔细地，一寸一寸，在凌霄的腿上揉捏着。

如此近的距离，长发尚未全干透，半散在脸颊旁，洗发水不浓烈的芳香因子飘散在空气中，让凌霄一时间忽视了脚上的疼痛。

缓了许久，才由陆招娣扶着站了起来，单脚跳至客厅的沙发处坐着。

“能动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陆招娣见她脚都没法着地，担心她骨头出问题。

经常运动的凌霄，对于自己的伤势还是比较清楚的，应该是韧带扭伤，估计要养一阵子。方才坐在地上的时候，她脑子里就已经有了主意。

针对楼上那户人家的计划，最关键的那个环节，看来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