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沦 第8章 质问

“金桥。”他说。

名字有点陌生，整理价格的时候好像没有见过，但夏予晴还是转身去柜子上找了找，一条条翻看烟盒名字，确定真的没有之后才对他说：“不好意思，没有这种烟。”

“那天子？”

“这个有。”刚才找烟正好看过，她很快地顺手拿出一包来，金黄色的包装十分亮眼。

已经了解过单价的她本来想先说出价钱的，结果却被他占了先机，“二十对吗？”

“对，”夏予晴有种被他猜中自己想说什么的感觉，“二十。”

蒋木沉递过来一张整二十块，恰好买一包烟不需要找零。

相对顺畅的交易，短暂而迅速。

看他站在外面没有走的打算，她察觉到他有话要说，心想该不会又像今天买东西的大家一样要问她什么问题，下一秒听到蒋木沉突然以陈述的口吻说了一句话。

“我不是本地人，去年才来这里的。”

“嗯？”夏予晴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他。

“村里对新面孔都会好奇。”蒋木沉认真地说，配上严肃的神情，太过正经，反而多了一些反差感。

显而易见的话，却让夏予晴放松了下来，知道他是想用自身经历告诉她不要太在意村里人的目光。

“我明白。”她弯着唇角点头，话音带着释怀与坚定。

从决定回老家那刻起，她就做好一切准备了，不管是探询也好、闲言碎语也罢，她都会面对的。

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承担，或许还会带着很多人的不理解，但她只想坚定地走自己想走的路，仅此而已。

听到她这样说，蒋木沉的神色缓和了不少，恢复原本淡然的模样，单手举起烟示意，“谢了。”

没再继续逗留，他迈开脚步直接走了，长腿步幅大，走得很快，夏予晴也想跟他说一声谢谢都没来得及开口。

说完离开得那么干脆，一时间她都有点搞不清楚他是来买烟，还是来跟她说那句话的。

想起他昨天早上买的四包烟，今晚又买了一包，抽得是有点快……可她明明记得坐他车的时候没有闻到过烟味。

意识到自己胡思乱想发散得远了，夏予晴及时把思绪拉回来，继续坐下看店了。

另一边走到蒋木沉家没找到人的赵历抱着毛豆原路返回，打算去冷潭看看他在不在。

还没走到冷潭，远远看到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形，在道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赵历面露喜色，加快脚步朝他走去。

“蒋哥！你去哪了？我刚去你家找你呢。”赵历扬声叫他。

蒋木沉这才抬眸注意到他，平淡地回道：“随便走走。”

“我还以为你又去冷潭了。”他朝那边扬了扬下巴，顺势问出一个困惑他很久的疑问，“说起来，你为什么经常去冷潭啊？”

“凉快。”蒋木沉随意扯了理由，等人走到自己面前，伸手把刚买的烟递了他。

“又给我烟？”赵历眨巴眼睛。

“你刚说找我什么事？”蒋木沉没解释，径直问他正事。

“噢噢！”记起赵敏交待的事，赵历举起怀里抱着的一口袋毛豆，龇牙笑道，“这是我姐叫我带给你的。”

“蒋哥，接着吧。”看他没动，赵历把举起的手向他更伸过去了一点。

“还是不了，”蒋木沉跟着他的动作向后退了一步，礼貌而疏远地启唇，“谢谢你们的好意。”

“你怎么啥也不收，这次我再送不成，回去姐该训我了。”他哭丧起脸，摇着手里的毛豆，塑料声哗啦啦的。

在路上搞出这样的动静让蒋木沉顿时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回头瞥了眼某个方向，夏予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正好站在门口。

趁她还没看向这边，蒋木沉伸手接过了毛豆，推着他往前走，“行，真的谢谢你们。”

总觉得从话里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赵历不敢问他怎么那么快就改变心意了，乖乖跟着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感受到背上的推力消失后他才敢出声，握着手里多出的那包烟问，“蒋哥，你怎么又给了我烟？”

“感谢你们给的毛豆。”蒋木沉说。

他回答得自然，导致赵历也没发现前后顺序不对，更何况他接下来的话让他目瞪口呆。

“回去也可以给你姐抽。”

“啊？”他震惊地扬声，愣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嗓音问，“不是，蒋哥你怎么知道我姐会抽烟？”

这事连他们爸妈没发现，赵敏一直都是偷偷抽的，问为什么有烟味也全推到他身上背锅，毕竟如果要让村里人听说一个女生会抽烟指不定要戳着她的后背议论多久。

那么隐秘的事蒋哥怎么会知情？难道他们关系其实挺好的？

蒋木沉只是很简单地回答，“我见过。”

“什么？她都没躲吗？”

“没。”

“那……你对她会抽烟有什么看法？”赵历没话找话硬问，不过老实说也存了私心想帮她打探一下。

“这是她的自由，跟我没关系。”明白村里接受度不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对外乱说，蒋木沉添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我当然相信你。”赵历轻撞了下他的肩。

“到你家了，回去吧。”蒋木沉再次跟他强调了一遍，“真的谢谢，但下次不要再送了。”

赵历重重点头，“蒋哥慢走！”

夜色中，断断续续的路灯下，他独行的身影远去。

听见风吹窗帘的声音，赵历抬头，看见楼上窗户开着，再仰头看，赵敏站在窗边望着路的尽头。

他默默上楼，房间里没开灯，夜色从窗外朦胧泄入，一切都静悄悄的。她一半陷入阴影，一半映着月光。

赵历进屋向她走去，拆开蒋木沉给的烟，从里面拿了一支递给她。

“换口味了？”赵敏眼尖瞧见他手里的金色烟盒，不是他常抽的红塔山。

抬手虚拢在她的烟尾挡风，他摁开打火机，焰火亮起，点燃了香烟。

“姐，他不喜欢你。”

没想到他犹犹豫豫想说的话就是这个，她忍不住笑了一声，吐出烟气，“干嘛搞得那么严重？”

烟味迎着风有些呛，饶是老烟民的他闻到也咳嗽了几下，嘴里话不再连续，“这……这是……蒋哥给的烟。”

“哦。”她抽了几口细品，“还行。”

“你知道他知道你抽烟啊？”

“你说什么绕口令呢？”赵敏脸上的笑容就没放下过，觉得他的关注点总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很有意思，“我又没躲着他抽烟，他看见就知道了呗。”

“你不在乎他怎么看你？”

“这有什么好在乎的？抽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吗？你不也抽？”她熟练地往窗台上放着的空可乐罐子里抖烟灰。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历脸都急红了，在昏暗的夜色里也能看出来。

“你别操心了。”她的语气轻缓下来，觉得自己让他掺合进来确实也不好，“以后我不让你帮忙送东西了。”

“你想通了？”他惊讶。

赵敏笑得不行，“我的意思是，以后我自己送。”

“……”跟她没说上几句话就有种被噎住的感觉了，赵历心梗地给自己也点了一支烟。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窗边对着夜幕吐烟圈，过了半晌，烟快燃到底，火光零星，赵历想起跟蒋木沉分开时他说的话，委婉地问赵敏，“他不收怎么办？”

摁灭烟头丢进烟灰罐子里，她说，“不收就拿回来咯，这有啥的。”

“你心态那么好？”他不太相信，如果那么轻松的话之前怎么不自己送，每次都使唤他。

仿佛猜到他在想什么，赵敏随意开口道：“我知道那些吃的你没送出去都在路上自己吃了。”

什么煮玉米、蒸米糕，烧鸡之类的，能解决的他都自行在无功而返的路上解决了。

“你就当是我想给你加餐吧。”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抽完烟打算走了。

“那今天的生毛豆我要是没送出去怎么办？”赵历朝她背影问，他总不能扔掉或者生吃吧。

“我以为你会拿去胡阿婆家的。”她头也没回，扔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就下楼了。

“什么啊……”赵历嘀咕着灭烟，抬眸看了眼远处亮着的小卖部，仅是一下就快速收回了视线，“净说些乱七八糟的。”

-

晚上八点，夏予晴接到朋友宋欣的电话，她的声音活泼，“你回老家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不热，空气也好。你刚下班吗？吃饭了没？”夏予晴关心道。

宋欣叹了口气，“咱这行业加班就是常态，都习惯了，我在家等外卖呢。”

“这样想想，你能回老家休息休息好像也挺好的哈？”

听着她的话想起了自己曾经日复一日的生活，夏予晴有种陌生的熟悉感，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现在终于醒来了。

可醒来后也需要面对现实，宋欣试探着问她，“你这次想要休息多久？”

“再说吧。”她随口一回，有预感朋友接下来要说什么——

“之前都没问，你为什么把这里租的房子退了？”

“你……不打算回侨市了吗？”

略过后面那个问题，夏予晴只解释了退租的事，“房子租着没人住也要交房租，所以决定回老家就退了，节约用钱嘛。”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像是在斟酌用词。其实宋欣并不支持她裸辞这个决定，至今也觉得她太冲动了，什么都没计划好就逃跑回了老家。

想起这个宋欣还是没忍住自己心底憋着的那股气，决定要好好说的话也带上了质问的口吻，“你当时为什么没跟我说就直接辞职了？”

“因为我很清楚你会劝我找到下一份工作再辞职。”夏予晴深知她是一个极度理性的人，遇到问题第一反应是思考解决办法，“但我当时只想离开。”

“因为累？因为职业倦怠？因为办公室那帮臭男人总是开黄腔？还是因为又有新项目了压力大？”宋欣数着她可能辞职的原因，觉得这些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你都坚持那么久了，不是应该都习惯了吗？那么多人都是这样生活的，包括我也是，我甚至还需要去应酬。小晴，没有人能活得轻松的。”

虽然是朋友，但好像也总会有相互不能理解的地方，没有谁能真正与谁感同身受，夏予晴沉默了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只是想休息一下。”

“休息？你确定只是想休息？那我刚才问你打算休息多久为什么没有确切的答案？”宋欣抓住她的漏洞，恨铁不成钢地问——

“你未来有什么规划吗？总不能一直待在乡里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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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