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沦 第3章 载过

伸腿在地面踩稳，那人身形微偏，把摩托车往她的方向倾了些，无声示意她上车。

夏予晴动作利索地上车，他将车扶得很稳，背着大包的她坐上去居然一点也没晃。伸手牢牢抓住摩托车尾部捆物的铁杆，她脆声道：“我坐好了。”

他没说话，只是循声看了眼后视镜，确定她坐好之后才开动摩托。

回家的最后一段路也顺利解决了，现在时间每流逝一秒、风每吹一下都是快乐的倒计时。

虽然春节也回来过年了，但这还是她时隔几年第一次在夏天回来。

很神奇，夏天大多是分别的季节，人们在夏天毕业，看着彼此的背影远去，各自待在世界一角忍受太阳的炙烤，毕业之后的我们再没有暑假躲避夏日。

冷水镇如名，夏天十分凉快。就像此刻吹在身上的风，吹得夏予晴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晚风很大，伴着摩托车的速度呼在脸上，短发胡乱飘动，整张脸都被遮住。

视线受阻，她没发现车快开到龙坡了，顾名思义，这是一个有点陡的坡。

摩托车上坡时，夏予晴毫无预兆地随着惯性向后倒去，再加上身后还有个大背包，一股无形的力扯着她往后仰，吓得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抬手抓住了前面人的衣服。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还好抓住了东西没摔下车。

思绪回笼后，她才感受到自己手上的力道有点大，把人家的衣服扯得过于紧绷，紧勒在他的腰腹上。

这时候摩托车也已经开到坡顶了，她收回手重新抓住后面的铁杆，垂眸盯着他身上多了皱痕的衣服，“不好意思……”

“没事。”他这次倒是回答得快，还提醒了她一句，“要下坡了。”

尽管感受到耳边的风加速了，但没有想象中那么惊险刺激，他将速度控制得很好，夏予晴稳稳坐在车上。

下坡之后换到平路也很顺畅，偏头看见熟悉的房子，她及时出声，“我就在前面的小卖部下车。”

摩托车减速稳稳停下。

他还是像刚才让她上车时一样，将摩托车往一旁偏了点，方便背着重物的她下车。

夏予晴能感受到这份细心的照顾，走到他跟前认真道谢，“今晚真的太谢谢你了师傅，多少钱？”

敞开长腿扶正摩托车坐直身子，他顿了会儿才回答：“五块。”

“那么便宜？”夏予晴有些惊讶，她记得上回从镇上到家坐摩的还要十多块。

他没解释，只是嗯了声。

有便宜可占当然是好事，夏予晴识趣地点头，掏出手机说：“我扫你。”

时间有一瞬停滞，熟悉的沉默再次出现。

风好像也还是他们见面时那道风，吹动着他身上有些皱的衣服，大概是夏予晴的心理作用，莫名觉得他黑T上的抓痕很显眼。

不留痕迹地移开视线，人在不好意思的时候会显得很忙，下车那么久了，她这才突然抬手理了理自己被风吹得凌乱的一头短发。

余光注意到他和摩托车一动不动地杵在一边，夏予晴以为是他没听清，举着手机又说了一遍，“可以微信支付吗？我扫你。”

车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单手扶着车把，从工装裤兜里拿出手机，不太熟练地操作了一通才把屏幕伸了过来。

“滴——”扫码声清脆，敲碎空气中的凝滞。

看清屏幕上扫码后是加好友的界面，夏予晴没让他重新给收款码，随手敲了个“1”过去，发送好友申请。

他默默点了通过，她把钱发过去的同时顺势将心里打的算盘说出口，“师傅，下次坐车可以直接微信联系你吗？”

在村里住下后，大概时不时就要去镇上买东西、拿快递什么的，眼前是她大好的便宜乘车机会。

还单手握着手机的人闻声抬头看向她，头盔下的眼睛漆黑深邃，眼神干净。

夜晚、衣服，眼睛，是不同层次的黑。夜色最浅，眸色最深。

头顶的路灯不稳定地闪了下，夏予晴仰头看去，光落在她脸上，短发沾上柔和暖色，背后的大包结实捆在腰上。

应该挺重的，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她的问题，他收起手机，双手重新握上摩托车把手。

“可以。”

“嗯？”沉默空白的间隙让她都忘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只听到他忽然说了声可以。

瞥见手机屏幕才反应过来是他答应可以微信联系乘车了，她连连点头，“好，谢谢师傅！”

视线从她脸上灿烂的笑容扫过，他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随即干脆利落地骑车离开了。

车速不算快，平缓地消失在道路转弯处。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夏予晴也转身开心地回家了，伸手在木门上轻快地敲了敲。

“来了来了。”外婆中厚的嗓音从屋内传来。

惦记着她受伤的腿，夏予晴赶忙回了句，“不着急，您慢慢来。”

“我都说了我没多大事！”外婆把门拉开，还没来得及多唠叨几句，就被夏予晴张开手臂给抱住了。

她们之间这样的拥抱并不多，胡春凤的身形不自在地僵住，过了会儿才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臂，“你这丫头，还学会肉麻这套了。”

夏予晴没接话，感受着怀里外婆瘦小的骨骼，拥抱之后才明白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有多深刻，才知道，外婆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那么小了。

“好了好了！”胡春凤把身上的她扒拉开，示意她赶紧进屋，“坐一天的车肯定饿了吧，我给你搞点吃的。”

夏予晴关上门后叫住了她，“别忙了外婆，店里那么多泡面，我随便泡一包吃就好。”

对上外婆扭头望过来的坚持目光，她皱脸装饿道：“我太饿了，泡面比较快。”

外婆的眼神果然软了下来，“行！我去烧水，你自己挑喜欢的味道。”

把身上的背包解下来放在一旁，她随手拿了包面，快速走过去帮忙，接过外婆手里的锅放上电磁炉。

胡春凤坐下后操心地问她，“你背那么大的包从镇上走回来的？”

“当然不是了，”夏予晴熟练地撕开调料包倒在碗里，“我在镇上刚好碰到一辆摩的，坐车回来的。”

“这么晚了还有车？”

听到外婆的惊奇，她跟着点头应和，“是吧？而且还只收五块钱。”

“你怕是遇到活菩萨咯。”胡春凤像是听了个笑话直接笑出声。

“真的！外婆，我可没唬你。”

“你嘴里成天就没句正经话，”胡春凤早已看穿她的谎言，随口提道，“你说是请假回家也是骗人的吧。”

手上的动作顿住，夏予晴心下一惊，没想到才刚回家就被拆穿了。

“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怪你。”

放下手里的泡面包装袋，她乖乖转过身，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

“没什么对不起的，”胡春凤无所谓地开口，语气自信笃定，“反正你不说我也知道。”

看她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夏予晴彻底将心放了下来，像是卸下了一块炸.弹，反倒能够不再提心吊胆，总担心它什么时候会爆炸了。

原来只需要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说开。

这件事并不会掀起风暴，外婆没有责怪她，反而用一汪平静的潭水柔和地包裹住了她，明知她已经辞职了还默许她回来，说等她回家。

还没在心底感动太久，她就听见外婆接着说——

“所以你也不用骗我说是坐车回来的。”

没想到那么快话题就转了回去，她甚至更在意的这件事。

由此可见，夏予晴大概是真的遇到了“活菩萨”，能让外婆如此不相信。

一旁响起烧水的沸腾声，她在外婆的催促下继续泡面了。

坐下吃面的时候，夏予晴拿出手机找出了证据，展示给胡春凤看，屏幕上是转账五元的聊天界面。

外婆认真看了会儿她举起的手机，咋舌道：“你找的这托儿不行啊，都没领你的钱。”

被提醒夏予晴才发现，他还真没点收，搞得她真的像找了个托一样。

“……”

-

冷水镇口。

远远看到摩托车的光亮，坐在路边的赵历很快站起了身，还没等车停下，他就打趣道：“蒋哥，这不像你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迟到。”

“抱歉，刚才有点事。”蒋木沉出声道歉。

“别别别！蒋哥，我随口开个玩笑，你能来接我就很感谢了。”赵历看他那么认真反而不好意思了，说着快步走过去打算坐上车。

走近才看见他衣服上的抓痕，在一向整洁的他身上很突兀，赵历忍不住好奇：“你这是哪个哥们抓的？那么狠。”

蒋木沉垂头看了眼，随意扯衣角抻了抻，用手掌抚了几下意思意思，话音平淡，“没谁。”

“坐蒋哥的车还那么客气，”赵历摆了摆头，跨腿坐上车，直接伸手环住他紧实的腰腹，“抱住就好了。”

“你还是扯我衣服吧。”蒋木沉启唇。

“我不开玩笑了哥。”他老实收回手，“咱走吧。”

一路上蒋木沉的车开得快，像是想早点送完人早点回家休息。

后排的人想起什么，“蒋哥，明天我姐要去县里一趟，你可以帮忙送她去镇上坐车吗？”

“不可以。”三个字冷酷无情，蒋木沉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知道了……”他了然叹息，“我和我弟都行，就我姐不行是吧？”

“蒋哥你是真的不载女生吗？”赵历怀疑这是他的习惯。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当他以为他已经默认了，风将两个简单的字传到他耳里。

“载过。”

“谁啊？什么时候？怎么可能？”赵历难以置信地发出灵魂拷问。

就在刚刚，蒋木沉人生第一次用摩托车载了女生。

“第一次”听上去仿佛是件特殊的事，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这件事，在这个夜晚，就这样很平凡地发生了。

填空题：没有特别的理由就是___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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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