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沦 第2章 可以

夏予晴之前在网上看到过一些裸辞重启人生的帖子，他们的生活积极乐观、自律充实，拥有无限可能性。

很遗憾，辞职对她来说没有这种奇效，除了那天离开公司看到落日时的触动，再没什么特别的时刻了。

当然她也知道是人的问题，不用去上班的日子里，她的身体仿佛只想把这几年没睡够的觉都补回来，不分日夜地躺在床上睡觉。

醒来就拿起手机刷一刷主页推送的帖子，或者点开电视剧继续看。

一集接一集，一部换一部。

饿了就下床烧热水泡面吃，她在超市买了各种各样的速食，比已经吃腻了的外卖口味更多、价格更便宜、等待的时间更短，甚至垃圾也更好处理。

不用出门、也不用挤地铁之后，夏天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虽然她的生活还是日复一日，但在网络和电视变着花样的高强度刺激下，她总能继续握着手机，滑动屏幕点进下一个帖子、下一个短视频，下一集电视。

时间比任何时候都过得快，窗外日出日落，昼夜交替。

手机玩多了之后脑子像被塞满了棉花，夏予晴甚至记不清距离自己辞职已经过去多少天了。

不规则地躺在床上，她睁着因为过度看屏幕而干涩酸痛的眼睛，出神地望向头顶的天花板，开始思考辞职后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变化。

依然每晚熬夜，依然感觉很累，她想起什么，有些勉强地支起身看了看地上——

依然遍地头发。

好像就是在这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残忍的真实，辞职后生活并不会发生改变，离开了不得不做的事代表着，你必须真正地对自己负责了。

因为你的时间，现在全部属于你了。

夏予晴不知道可不可以用毛骨悚然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有种当头一棒的感觉。

立即就扑腾着下了床，她拿起扫把开始打扫卫生，把肉眼可见的所有垃圾和头发都整理干净。

还把堆积的碗筷都洗了，顺手清点了一下自己柜子里剩下的速食。

这是她目前对未来生活唯一在意的东西——吃。

清点完速食又拿起一旁的药瓶一个个拧开看余量，维生素C、复合维生素B、维生素D……

感觉天天吃泡面还是不太好，她思考着吃完这几包后就买菜自己做饭吃。

想起做饭，夏予晴自然而然地拿起了手机想要搜菜谱。

点开软件没来得及搜索就又被首页的帖子吸引了，开始新一轮没有边际的网上冲浪。

等到回过神时，分针已经转了好几圈，几个小时轻松不见。

有些烦躁地放下手里的万恶之源，夏予晴抬手想将松垮的马尾重新扎好，摘下发圈看见了上面缠着的头发，以及再次飘落在地上的发丝。

又是头发。

这一次她真的忍无可忍了。

提起剪刀走进浴室，她对着镜子毫不犹豫地下手。

不知道是生自己天天玩手机的气，还是生无时无刻不在脱发的气，她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

但剪头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绵长而连续。

剪刀的簌簌声持续不断，却怎么也剪不到头，让她怀疑是不是没拿稳剪刀，剪的方向偏了。

意识到情绪没办法一下子解决后，她反而渐渐冷却了下来。

盯着镜子，她聚精会神慢慢剪着头发，心底的烦闷意外沉淀落下，随着剪刀终于剪断合上，一切再次轻松了起来。

不仅是头上的重量，还有心理上，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也被剪掉了。

夏予晴看了眼自己手里握着的头发，将这一把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镜子里齐肩的短发利落，她久久望着自己。

-

接到外婆电话是在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夏予晴正在晾衣服。

听到视频通话铃声响起，知道是外婆打来的，她急忙拿起手机接通电话。

“什么时候剪头发了？”屏幕那边的人看见她的新形象后，第一话笑着就问。

胡乱顺了顺炸毛的短发，她被外婆的笑容传染，笑着扬声回答，“前几天剪的。”

外婆没问原因，乐呵呵地点头道：“剪了好，轻松自在。”

夏予晴认真看着手机屏幕，总觉得外婆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白发也更多了，照例出声关心，“外婆最近身体怎么样？”

“讲来讲去你就这几句话，”外婆斜眼打趣她，“下一句是让我多吃饭，好好照顾身体对吧？”

“那当然，”夏予晴肯定地点头，“身体最重要了。”

外婆还打算说些什么开玩笑的话，应该是有人来店里买东西了，一阵嘈杂的噪音里画面晃动，手机镜头最后停在头顶有些黢黑的天花板上。

那边的声音有些远，但还是隐约能听到。

“哎呦阿婆，你的腿还没好噢？”

“别动了别动了！阿婆，我自己进来拿……”

过了会儿外婆才重新出现在屏幕里，老人家拿起手机凑近看了看，嘟囔着疑惑道：“我没挂断电话吗？”

“外婆，”夏予晴突然很认真地叫了她一声，“要不我回老家玩一阵子？”

“你回来做什么啦！”外婆的语调上扬，下意识反对，“你在那边工作得好好的，大城市多好啊？回这山疙瘩干嘛。”

回想起刚才来的人，意识到她可能是听到他们的对话才突然提这件事，胡春凤拔高音量强调，“我身体好着呢！没什么大事。”

屏幕晃动起来，看样子外婆打算走两步向她证明，夏予晴担心她逞强，及时出声制止，“我相信你没事！”

“但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想回家的。”

这句话成功转移了外婆的注意力，她坐回椅子上拿稳手机问：“那你没头没脑怎么突然说要回来？”

身边萦绕着洗衣粉的味道，一旁还有没晾完的衣服，窗外明亮晃眼，眼前是外婆关切担忧的目光。

被这个温暖的眼神触动，夏予晴不敢让她看见自己的反应，默默将手机切换成后置摄像头，跟着镜头一起看向窗外高高挂起的太阳，像大灯泡一样，隔着玻璃都觉得炽热。

“这里太热了，我想回家避暑。”

“我已经请了年假，加上调休有一个多月假期。”她盯着远处明亮的太阳自然说起谎话。

发现那边的窗户看着不像是在公司，外婆敏锐道：“你今天没上班？”

幸好不是前置摄像头，不然自己慌乱的表情全暴露了，脑里飞速运转着，夏予晴顺势接话，“对，已经请假在家里了。”

说完她趁热打铁道：“如果不回老家，我就只能待在出租屋里，而且每天都得开空调，电费……”

“行。”外婆比她想象还快地松口同意了，话音妥协，“要回来就来吧。”

“别再给我看你那边晃眼的大灯泡了！”她嚷。

“那可是熊熊烈日！”夏予晴将镜头换了回来，脸上早已挂着大大的笑容。

“管你什么熊，”外婆笑嗔，仔细看着她，“我在家等你回来。”

-

决定要回老家后，夏予晴终于有了事做，直接跟房东商量了退租的事，开始麻利地整理自己的所有行李。

断舍离是个畅快的过程。

将记忆一件件翻出，回忆起物件背后的往事，然后放下。

精简行李让夏予晴明白，想要留住的东西越多，就越是难以往前走。

必需品越少，活得越简单。

她就这样果断地扔掉了很多很多东西，毫不留恋地继续手里的动作，很快就差不多将这个小家腾空了。

亲手抹去在这里生活的痕迹，将这段回忆整理折叠好，带上对自己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离开。

考虑到镇上到家那段路不方便带行李箱，夏予晴只背了个登山包，装着必要的生活物品和换洗衣物，剩下的行李拿了个大纸箱寄回去。

花了一天的时间不停中转换乘，坐上县城到镇里的班车她才敢稍微松一口气，此时窗外已经是黑夜了。

摇摇晃晃的车厢仿佛开了震动模式，看起来快散架的车在崎岖不平的路上碾过。

这种路况反而让夏予晴安心，多次往返于此，早已习惯路上的颠簸，侧头望着窗外闪过的熟悉路标，她知道就快到镇上了。

将身前抱着的背包换到后面背好，夏予晴熟练地提前跟司机说，“师傅，冷水镇有人要下。”

一脚刹车在镇口停下，她躬身伸手拉开推拉门，下车后需要使点劲才能把门拉合上。

“哗啦——”车门滑动声。

“砰——”关上了。

车尾卷着尘土颠簸着匆匆行驶离开。

双脚落在泥土地上，彻底有了回家的实感。

夜色正浓，镇上的店铺都拉下卷帘闭门休息了，路上基本没什么人，橙黄路灯昏昏沉沉。

看到这幅凄凉寂静的场景，夏予晴本以为自己得走一个多小时回去了，举着手机闪光灯照亮地面认命地往前走。

没想到正巧看见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停了一辆摩托，高大的身形坐在车上，像是在等人。

夏予晴欣喜地朝他走去，嗓音清亮，“师傅！请问去冷潭吗？”

路灯下，背着大背包的女生影子模糊，她脸上带着长时间坐车的倦意，眸底却亮晶晶的。

摩托车上的人微愣，仿佛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见状夏予晴详细地添了句，“冷潭就在龙坡下去一点点。”

“去吗，师傅？”她面带祈求，实在是不想背着那么大个包再走一个小时。

他戴了头盔，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风在他们之间吹过，吹动他身上的黑T，吹动她的短发。

一切都很安静，非常安静，无端生出几丝别样的氛围。

尴尬中透着一份急迫的希望。

没过多久，夏予晴总算听到答复。

有质感的嗓音在空旷的夜里响起，低沉醇厚，“可以。”

男主蒋可以上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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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