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商连下了一周的大雪,道路两边积雪成堆,严重阻碍了交通行便。
地面全是化水的凝冰,行人只要稍稍不注意就会滑倒,所以后来林羡明没再骑车去上学,而是选择了最为稳妥的步行。
因为上周下雪,侨中取消了一周的例行早操,按照目前还在下的情况而言,估计未来一周还会继续取消。
林羡明坐在教室里,期中过后,十一班大调了一次座位,因为余筱按成绩排座,所以两人竟又一次顺利成章地坐在了一起。
但这次,他们不再坐在最后一排,而是坐到了十一班前门的第一排。
蒋晨韵是第一排第一个,他是第二排第二个,以此列推。
相当从鸡尾摇身一变坐到了鸡头位置。
窗门紧闭,教室里空气不流通导致极为闷,不少人脸上还因此染了大片红晕,久久无法消下。
陈思俊因为刚好是三十五临门一脚,所以他的位置也到了最后一排。他学习不算差,甚至如果把他放进任何一个普高尖子班中都是十分厉害的黑马存在。
但耐不过侨中金子太多,他倒是成为了追尾的那个人。
自从搬到了最后一排,他心思更加不在上学习上了,上课不是在私底下搞些小动作,就是撑着脑袋发呆,反正心思根本没在正道上。
蒋晨韵一到冬天就特别安宁,她体质偏寒,很怕冷。特别是下雪的时候,就算吃再多东西都积攒不了热量供暖,手脚无论什么时候摸都是冰凉的,从没暖和过。
徐静有时笑骂她说这是公主病,她也无从反驳。
所以每年冬天,周姨都会翻箱倒柜地从柜子里拿出暖手袋提前给她充好电,然后等她出门的时候顺手带上。
课间她瘫坐在椅子上,两只手伸进暖宝宝里一动不动,表情视死如归,身子也倦缩成了一团。
“哎!蒋哥,狼人杀,六却一,来不来!”
一到大课间,后排男生又开始叫嚣着让蒋晨韵去玩卡牌。
卡牌游戏最开始是从蒋晨韵位置流传开来的,所以就算是她后面换了位置,那个位置依旧是十一班广泛交际圈,不少男生下课就往那边怕跑,兴致高涨的组织玩牌,怎么都不腻。
可能是学业太过枯燥无味,又或者是学校总是约束的太多,不允许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教室,所以导致蒋晨韵带的那几副卡牌成了他们休闲时间里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高中生嘛,下课在路边掰个树杈子都能带教室玩一节课,更别说那些了。
她闻声侧身转头向后看去,缩着脖子微微晃了晃脑袋,“不玩,冷啊!”
她现在连冰凉的课本都不想从暖宝宝掏出手去翻,更可况要去玩牌了。
后面男生见蒋晨韵不玩,又扯着嗓子吆喝,“狼人杀还差一人,谁来谁来!”
男生声音回荡在整间教室,并带有短促的笑。
“来来,我来!”
没多久,一个试图逃离知识海洋的男生加入了进去。
后面围在一起的吵闹声盖过了大部分勤笔书卷的沙沙声,他们的咄咄逼问沸反溢天,似乎要将整个教室抬跑。
蒋晨韵缩着脖子转回正面,她痴痴望着窗外被大雪压弯的松树,翠绿上枝头上点缀上了茫茫白雪,静谧而美好。
她身子微微倾斜,自然地靠在身边男生的肩上,指着外面高大挺直的松树说:“林羡明,你看这是不是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的具象场面?”
林羡明闻声扭头看了窗外一眼。
过了好半天,肩头女孩又低喊了声他, “林羡明。”
他感受着肩膀的借力,从嗓间发出了一道闷声:“嗯。”
“这几年的冬天越来越难熬了,我有预感,我熬不过下一个冬天了。”她小声用正经语气,说出一点都不好笑的玩笑话:“如果我在冬天被冻死了,你会笑话我吗?”
“......”
半晌,他沉着嗓子,轻飘飘接她话往下说:“冬眠是动物的生活方式,你少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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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行KTV里。
一个穿着休闲浅色西装的男人坐在卡座上,他两边臂旁各自揽着两个身形丰盈,衣着暴露的女人在喝酒唱K。
包厢灯光昏暗,歌词板电视成为了室内唯一能看清人的光源。
“赵哥,你上次说得那个姓徐的女孩,搞定的怎么样了?”
“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等开年吧。”
坐在赵荣东旁边的刀疤脸谨慎地眼观四周,打了个手势遣散走了他身边的女人,然后低声在他耳边说:“赵哥,我身后还有这么多兄弟你是知道的,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要养活的,你说等明年,那我的那些...”
他没有继续再往下说。
赵荣东拾起酒杯,视线紧盯着杯中黄啤徐徐往上冒的气泡,嘴角溢出不明深意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极具让人心生恐惧的眸色,沉着声一字一句拍着他脸说:“我说开年就开年,没钱让他们耗着。”
“上次上头才分了一笔钱下来,这半个月不到,就没了?”
刀疤脸哆哆嗦嗦,言语吭呲地回:“上次上头没给多少,再加上...加上兄弟们人多,大家都没分多少钱,这马上要过年了,所有东西都要准备,自...自然是缺钱的...”
包间里暖气纵横,刀疤脸也不知是不是空调开太大的原因还是心生作祟,他心底开始极为不安,原本聚焦的视线也渐渐开始变得满目苍夷。
“听说前几天你被警察叫去警局喝茶了?”赵荣东一口把酒杯里的酒闷了下去,然后拿过啤酒瓶又倒了满满一杯,“说了些什么?”
刀疤脸闻言表情惊恐地从沙发座椅上滑下,扑通一声跪在了瓷钻地板上,竖起三根手指头急忙解释道:“赵哥,我发誓不会背叛你,去警局是兄弟们光天化日打架被抓了,不是因为那些事。”
“兄弟们经常驻扎在侨中和八中路道巷口里收保护费,上次不知道是那个狗日的报了警,所以才去了趟局...”
“收保护费,收保护费——”赵荣东劈头盖脸就是往他身上一顿揍,他气的直哆嗦,话都说不清,手上的力道却逐渐加重,毫不心慈手软,“我踏马什么让你们去收保护费了?”
“兄弟们平常都是些粗野之人,而且上头给的钱吃了几顿就没了,如果不收保护费,大家就都没饭...”
“尼玛的。”赵荣东口不择言地骂道:“你们这群没脑子的蠢货,要是让警局那些狗鼻子察觉出来了什么,我第一个卖的就是你。”
刀疤脸捂头默默承受着赵荣东的痛击,没有反抗。
赵荣东打爽了才松开他,他甘畅淋漓地坐回沙发上紧了紧自己的腰上的皮带,斜眼说:“告诉兄弟们,我会让他们过一个好年的。”
“好的赵哥,我会和兄弟们交代清楚的。”
喇叭音乐伴奏音乐切换下首,男人晦暗不明的脸色在灯红酒绿的世界里变化万千,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与不甘,手中的酒杯液体轻轻摇晃,沿着杯口洒了出来。
刀疤脸温吞起身,他短袖胳膊下青红淤青越发触目惊心,沙发上的牛仔褂完全不是这个季节该穿的衣物,但他无暇顾及这些,拿起套上后,便小心翼翼地坐在男人身边,试探吭声。
“赵哥,你上次拿了账户里十万块钱给店里那小子,他如果要是还回来,这笔钱就白了吧?”
“嗯。”赵荣东两腿张开,他把手搭在腿根上,思绪飞远,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还记得林羡明从他借钱的时候,少年的一身傲骨被人挫骨扬灰。
他说他想借十万块钱,就当是提前预支未来几年的工资,以后等他有钱了一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他。
他犹疑了一下,然后思量了几秒后答应了。
当时赵荣东看着林羡明屈膝跪下的时候,于心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了一万遍对不起。
他的钱是黑的,那么自然就要有人套白了来用。
林羡明这笔数额虽说不多,但也不少,如果要还,那应该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还早。
他对林羡明的感情,始终是怜惜大于利用的,虽不说他为店里招揽了不少生意,就光说他那无条件的信任,都足以令他产生动容。
就算以后实在走投无路要利用他,他也会让他干干净净的,不会让他沾上一点污点。
这是他在心里给他的承诺,也算是担得起他那一声声有心的“赵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