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禾茶馆藏在热闹喧嚣的主城区胡同儿里,它就开在墨白咖啡旁边。
整个茶馆都是暖色系的中式侘寂风装修,丰俭由人,挂在屋檐的竹铃没有谁可以忍住不去拨弄一下。
场内的层板很薄,云枝婳来到一楼的时候都感觉二楼行走的顾客在她脑袋上跳踢踏舞。扫了一圈不见人,她又掏出手机,发现何佳玥先前就发了消息说她们在二楼阳台。
云枝婳径直上了二楼,到达位置后她瞪大了眼睛,何佳玥的男朋友,不就是之前拉木给她介绍的杂志社老板薛旭嘛!
“婳,你可算来了,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的男朋友薛旭。”何佳玥脸上的那种平和感,泛着光,是云枝婳之前从未见她在任何男生面前袒露过的。
她想,何佳玥和薛旭在一起后,应该过得很好。
云枝婳也微笑着上前,故意开玩笑打趣道:“我当初给你说去试试这工作,没想到还钓到个金龟婿。”
薛旭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佳佳能够答应和我在一起,反而是我高攀了。”
柯音头发绾成淑女状,愈发的温柔,懵着一张脸问:“怎么个情况?你们都认识?”
“认识啊,我这个杂志社工作,就是当初婳让我去尝试一下的。”
“你们两个还有小秘密了,我都不知情。”柯音努努嘴,有些不高兴。
云枝婳和何佳玥两个人面面相觑,她们都以为对方会告诉柯音,谁能想到,最后都没指望上。
何佳玥抱着柯音的胳膊甜滋滋哄道:“哎呀,这种事情肯定没有下次啦,我保证以后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同时通知到位。”
柯音当然知道,在熟悉无比的人面前,会得寸进尺,她只是使使小性子罢了。
阳台木质雕栏外生长着满街的梧桐树,地上光影熙熙熠熠,像柔软的网状。
每张藤椅上都垫着个白色的抱枕,很柔软舒适。云枝婳靠在上面品着茶和糕点,一边闲聊一边看行人来往,很是惬意。
薛旭煮茶很有一套,看似繁琐的过程,却又自得其乐。
云枝婳好奇问:“是特意学过吗?”
“不算学吧,只是对煮茶很感兴趣。”他将手中的盏烫了烫,又缓缓说:“每次与好友一起起碳煮茶,茶香漫漫,是我无趣的人生中难得的慰藉。”
云枝婳其实看出来了,他的性子确实偏古板类,所以一开始看见是他后,说实话她是有些诧异的,这应该是何佳玥找对象时最不可能的那一挂。
何佳玥嘴上嫌弃道:“诶你们知道我给他备注的什么嘛,老古董!”她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掏出手机想给她们看。
“怎么柯诀给我发消息了?”何佳玥顺势点进去,抬头看着云枝婳说:“他问我你是不是和我待在一起,要怎么回复?”
云枝婳安静两秒后说:“先不回吧。”
何佳玥将薛旭打发走,把藤椅拉近云枝婳那边问:“你们两个咋了这是?”
云枝婳紧盯着桌上的凤梨酥,小声道:“闹了点矛盾,双方各自都冷静冷静。”
话音刚落,柯音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眼备注后将手机屏幕晃在云枝婳面前说:“估计是佳佳太久没回他,然后他给我打电话了。”
柯音接通了,“小诀,什么事啊?”
她没有外放,云枝婳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最后只听见柯音说人和她们待在一起。
电话挂断后何佳玥神秘兮兮地拧着眉道:“我怎么感觉柯诀有隐藏病娇属性,这也忒粘人了,多累啊。”
不可否认,云枝婳很多时候也觉得累。但她现在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薛旭怎么样?和他在一起你很开心吧。”
柯音紧跟着问:“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一谈到薛旭,何佳玥瞬间变得有些小鸟依人,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上个星期刚确认关系,挺开心的。”
之前和周时栩闹掰,特别是在听到他已经订婚并且很快要步入婚姻的殿堂后,她几近抑郁,甚至出现了自残的想法。
一开始何佳玥和薛旭,单纯只是上下属关系,后面慢慢成为了朋友,然后到现在表白在一起,这是个渐变的过程。
何佳玥垂眸肯定道:“他是个伟大的引导性恋人,给了我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让我心甘情愿觉得以后就他了。”
除去爱情,薛旭给予了她更高维度的感情。这包括了父母对孩子的支持,朋友对朋友的关心和尊重,最后才是恋人的爱。
云枝婳胜感欣慰地凝视着她,真心为她的幸福而感到开心。
柯音眼里带着泪光,握紧何佳玥的手说:“以后两个人好好的。”
何佳玥点头,哽咽道:“会的。”
下午茶喝得差不多了,云枝婳突然想起来之前刷到的一个探店视频,说:“这附近好像有个自带庭院的买手店,我们去看看?”
“走呗。”柯音快速将杯中最后一口茶饮尽。
买手店庭院中的植物有种精心设计过的肆意疯长,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光影斑驳,落在那些古旧的瓷器和充满岁月痕迹的墙壁上,美得让人窒息。
云枝婳一掀开门帘进店,香味就扑鼻而来。她环视一圈,里面的香薰蜡烛和做旧木家具上整齐陈列的商品那种有冲突的和谐。
整体环境非常有格调,内部空间有两层,一楼有很多洗护、香氛类的产品,二楼以服饰为主,有衣服、饰品。
逛一圈下来,她们三个买了很多物品。结账的时候,云枝婳当场接到了姜叔的电话,她直接接通。
“枝枝。”姜叔喊完她后也不说话了。
云枝婳这边很吵,杂七杂八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她眼神示意柯音,指了指手里的电话,掀开门帘出了店铺。
她问:“姜叔,怎么不说话了?”
姜叔支支吾吾好久,才出声说:“你妈妈生病了,什么时候回春城一趟?”
云枝婳盯着不远处那颗绿茵茵的银杏树,急促问:“严重吗?”
“乳腺癌。”
听姜叔说完这三个字后,无限的恐惧感往她身上顾涌,她难以接受这一突如其来的消息,费了很大的劲才站稳,声音颤抖道:“姜叔,先别着急,我马上买票回来。”
何佳玥和柯音提着大包小包笑嘻嘻出来,见云枝婳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问:“怎么了这是?”
云枝婳语气恹恹的:“我妈生病了,我得马上回去一趟。”
柯音连忙说:“买好票了吗?回家收拾收拾我送你去机场。”
“好。”
*
晚上九点,飞机平稳落地春城国际机场。
云枝婳在接机处看到了举手示意的姜叔,他两鬓斑白,高个子,长腿儿,晒黑的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好几年没回家,他老了许多。
她亲切唤他:“姜叔。”
“来,让姜叔看看。”他喜笑颜开地打趣道:“还是家中颜值最高的小姑娘。”
云枝婳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开心,但她心里堵着不舒服,无论如何都难以笑出来,“我妈她…现在在哪里?”
“在家呢,我和她说你回来了,她高兴的不得了。”
在外地上学的那几年,学校宿舍会按时关闭,云枝婳几乎每年都会回来,都是姜叔过来机场接她,如今也是。
姜叔将云枝婳的行李箱放进车内,她瞧见眼前这辆已经过时很久的小破车问:“姜叔,我不是给你卡里打钱说去买辆新车开嘛,怎么现在还没换?”
“我这车再开几年都没问题,咱不花这冤枉钱换。”姜叔不仅内心感慨还好没用那份钱,这次孟女士生病住院,也是靠着那些钱填补了一下窟窿。
上车后,云枝婳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黑玛瑙编制串珠汽车挂件,天然冰种黑曜石雕刻的双龙,还有黄杨木雕刻的祥云,以及精致的玉髓如意吊坠,这是她当时在景市的一个古玩店里淘到的。
挂件稳稳当当地挂在车内前排正中间方位很多年了,吊坠的穗须脱落掉了一半,尽管如此,还是能从亮面反光折射出经常被擦拭,保护得挺好。
车子启动后,云枝婳靠在车窗上合眼假寐。
大约四十分钟的路程,到了家门口。这是一栋自带院子的海景房,她们一家是本地人,后面由于旅游业兴起,老家亟待拆迁,政府补贴了一套房。
云枝婳站在家门口往里望,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院子里的光线很亮堂,像是在欢迎她回家。
“是枝枝回来了吗?”孟女士大夏天外面还搭了件薄外套,她手握成虚拳,放在嘴巴处闷咳了几声。
云枝婳直愣愣盯住这巨瘦弱的身躯,眼睛有些发酸地问:“妈,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
孟女士上前缓缓道:“你姜叔说你九点到,我说等你回来再睡。”她轻轻拍打着云枝婳的手背,仿佛在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姜叔提着出去时买的东西和行李箱,慢半拍从外面进来,见孟女士又咳嗽了两句,忙不迭将她的外套往上扯了扯,看向云枝婳说:“先进去聊吧,枝枝饿不饿?锅里还有热饭菜。”
云枝婳摇头,她目前一点胃口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