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内部的墙面和家具多采用白色和浅蓝色,模仿天空和海水的颜色,灯火阑珊处,营造清新明亮的氛围。客厅与阳台相连,通过落地窗无缝对接,让室内室外的界限模糊不清。
云枝婳进来客厅后,瞥见矮茶几上放着一张纸,她刚弯腰拾起想看看上面写着什么,却被一旁的孟女士眼疾手快夺过:“你姜叔写的购物单,这么没记性居然落下了。”
云枝婳又不傻,这上面的字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是手写的,她轻叹了一口气说:“妈,姜叔都和我说了你生病的事,不用这么藏着掖着。更何况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完全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孟女士的面容略显憔悴,平日里饱满的面颊有些凹陷,肤色变得苍白。她的眼睛下方挂着淡淡的青影,偶尔几缕银丝贴在额头,透露出一种不经意的脆弱。
云枝婳瞧见自己母亲如今这幅模样,内心揪着发酸。她见孟女士还是没有要给她看那张纸的想法,于是主动伸手轻轻扯了过来。
她定睛一看,这是一张乳腺癌晚期的医院诊断书,上面描述了肿瘤的大小和位置,以及淋巴结转移方向,其中还包括具体的亚型和治疗建议的初步方向。
虽然云枝婳提前知道这个消息,并且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可当这份诊断书就这么摆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中。
孟女士知晓她的慌乱,安慰道:“虽然是晚期,但我这情况医生说还算是比较好的。”
都是癌症了,能好到哪里去呢。云枝婳压根就听不进去她的安慰,她眼睫轻轻颤动,抿抿唇说:“我在京市有个玩得还不错的朋友,她在协和医院乳腺外科当副主任,我候机的时候打电话问过她了,我们去那边治疗吧。”
一说到要去京市,孟女士就不乐意了,她不想花那冤枉钱,也不想明明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还一直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来回折腾。
“枝枝,还是算了吧,我现在就想平和地度过剩下的日子。”
对于她的执拗,云枝婳感到既生气又害怕,她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算了,有血缘关系的亲近亲人,她就只剩她一个人了啊,这怎么能说算了呢。
她微曲着身子,哀求道:“妈,这次你就听我的,好不好?”
孟女士情绪一上来脑袋就开始昏昏沉沉,疲惫的语气说:“这么晚了,你快点洗漱完早点休息,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云枝婳见她抬手扶着脑门,也感知到了她的不舒服,便没再继续说这件事。
姜叔待在厨房给云枝婳煮了一碗酸菜剁椒米线,此时他戴着防烫手套缓步将碗里热气腾腾的米线端上桌,扭头发现没看见孟女士,问:“你妈呢?”
云枝婳眨了眨眼,答:“她不太舒服,进去睡觉了。”
姜叔显然有些心事重重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故作镇定地交代道:“多少吃一点,吃完后碗放水槽里,我明早起来洗。”
姜叔总是这样,对云枝婳的呵护恨不得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有时候她总会想,到底是他的善意和爱意驱使着他这么做,还是他在为当年的事感到愧疚。
云枝婳动动筷子,将米线上面的荷包蛋翻了个身,凑前喝了口汤汁说:“很好吃,谢谢姜叔,你也快进房间去休息吧。”
姜叔站在那看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轻轻关上了房门。
整个客厅在夜晚的加持下寂静被无限放大,每一声远处的车鸣都清晰入耳。云枝婳不想辜负姜叔的好意,虽没什么胃口,最后还是把这碗米线滑下了肚中。
可能是酸辣的作用,她忽然觉得胃没那么难受了。她吃完后在客厅里发了会呆,然后轻手轻脚进了厨房把这个油腻的碗洗干净,放进消毒柜中。
云枝婳的房间位于二楼,她打开门进来,乍一眼就瞅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副抽象的海洋画作,这是他的父亲,专门留给她的作品。
愿她像大海一样,广阔无垠,包容万物。
不管是这幅画作勾起的回忆杀,还是孟女士生病的这件事,都让云枝婳在今晚彻底失了眠。
*
次日清早,大面积的落地窗设计,让整个空间充满自然光线,海风轻拂,带来咸咸的清新空气。
云枝婳躺在宽大的床上,眼睛涩痛,思维却异常清醒,她的身体与大脑仿佛分属两个世界。
当她洗漱完,踢踏着步子,楼下一半,看见姜琛翘着个二郎腿,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吃早餐。
他也瞟见快走到楼底的云枝婳,有些戏谑笑道:“好妹妹,这么早起呢,吃热乎乎的早餐吗?”
云枝婳不搭腔,打开冰箱拿了瓶酸奶,稍后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直接无视他。
姜琛最不喜她一副瞧不起自己的模样,筷子“啪”地一声重重甩在桌上,双手抱胸气鼓鼓坐在那,盯着眼前那个咬了一半,还在流着肉酱汤汁的包子。
“你妈终于遭报应了吧。”大早上她让他不爽,那就别怪他说话难听。
云枝婳掀起眼皮,将手中的酸奶砸向他,愤怒道:“姜琛你还有点良知吗?我妈这么些年是怎么对你的,她如今生病了,你怎么能这般说风凉话和幸灾乐祸。”
姜琛气笑了,用手指着自己说:“我没有良知?”他双手撑在餐桌上,用恶狠狠的眼神逮住云枝婳激动道:“要不是因为你妈,我妈也不会死!”
话语刚落,姜叔扶着孟女士从外面散步回来,怒斥姜琛道:“臭小子,说什么浑话,你母亲是病逝的,关你孟阿姨什么事!”
姜琛听见自己的父亲维护别的女人,他怒气更甚,甩手将桌上的东西通通摔在了地上,由于力气太大,碗和盆瞬间碎成渣。
姜叔温和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额头青筋暴起,瞪着他,指着大门的方向说:“你给我滚出去。”
姜琛猛地站起来,椅子在身后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脸涨得通红,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他双手紧握成拳,肌肉在愤怒的驱使下微微颤抖。一句话也不说,最后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孟女士由于情绪起伏,旋即晕了过去,软倒在地。
云枝婳见状立马高喊了她一句,“妈!”转身混乱大步过去。姜叔先她一步将孟女士抱起,沉声吩咐道:“枝枝,把你妈的毯子拿过来,我们先去医院。”
云枝婳边起身边应和,着急忙慌抱了床小毯子,追出去给孟女士盖上。
——
到达医院后,医护人员熟练地上前,进行初步检查,随后孟女士被轻柔而迅速地抬上担架,云枝婳与姜叔两人紧随其后。
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走,云枝婳站在急救室门口,六神无主地望着那扇关闭的门。
姜叔听见她包里的手机一直震动不停,轻声说:“枝枝,你手机一直在响,是不是有人给你打电话?”
云枝婳疑惑地瞪大了眼,回过神后解开包的卡扣,掏了好几次才把手机给掏出来。
“柯诀来电。”
她摁了静音,手机铃声戛然而止。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再次响起,每一次手机震动都像刺耳的警报,提醒着现实的紧迫。
云枝婳本身就无厘头,心里既焦急又烦躁。柯诀的来电像是逃避不了的责任与牵挂,她现在害怕听到那头的声音,也担心它会带来更多的不安和分心,她现在只想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孟女士治病上。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将手机关机了,这一刻世界彻底安静。
红灯熄灭,出来了几个白衣天使,医生旁边的小护士喊道:“谁是病人的家属?”
云枝婳腾得起身上前,“我是她的女儿。”
这时戴着口罩的医生开口了:“你母亲的乳腺癌晚期转移到了头部,引起脑积水,家属可以选择做不做脑积水手术,如果不做的话,后期很可能她的生活不能自理。”
云枝婳没有任何犹豫地点头:“我们做这个手术。”就算是癌症晚期,也不至于马上失去生命,但她不能让自己的母亲不能自理的生活。
“先去缴费和办理住院手续吧,我这边尽快安排手术时间。”医生昨晚熬夜做了台手术,话里透着疲惫感。
云枝婳拉住想去缴费的姜叔说:“姜叔,我去吧,你留在这等我妈出来。”她知道他身上近段时间钱也花得差不多了,她更加不会让他难堪。
“好。”姜叔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云枝婳在缴费的时候碰巧遇到了麦泱。
“枝枝,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呀。”麦泱显然也很意外,她前两天还和她通过电活,结果云枝婳突然出现在面前。
云枝婳接过医生的单子,垂眸说:“我妈生病了,就回来了,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麦泱皱紧眉头,紧张兮兮地问:“啊?怎么生病了呀?严重吗?”
云枝婳淡淡“嗯”了一声,打马虎眼道:“你怎么也来了医院?”
麦泱侧着额头答:“我爷爷脚不太舒服,我说带他过来挂个号。”她歪头重复问题:“阿姨到底怎么了?”
云枝婳有些颓然地把头低靠在她肩膀上,短暂维持着一个既依赖又脆弱的姿势。周围人来人往,她闭着眼睛说:“麦泱,我可能快要失去她了。”
麦泱愣了那么一瞬,旋即抬手像抚慰小孩子那般轻拍着她的背部,仿佛在说:“没事的,不好的事情终究会过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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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