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眼的瞬间,江秋坠进了一个梦里。
梦里是容周行。
容周行穿着他们初见那天的黑色夜行衣,行走时漂亮的腰线展现无疑,回头看他的时候,眉眼锋利,从鼻梁到唇珠,没有一处不完美。
江秋知道自己在梦里,又知道自己在容周行身边。他只觉得胸口升起燥热的呼吸,哽在喉头。
他没法自欺欺人,从第一眼见到容周行,他就不能自控地想象,想象容周行抱他,亲他,和他做尽最亲密的事情。
容周行最好看的不是容貌,也不是身材,容周行好看的是他通身举重若轻的气度和谈笑风云变的魄力。
江秋迷他的容貌,迷他的身材,最迷他的气度。
梦里那个容周行看他的目光和现实里的容周行一样淡,眼角微微翘起,显得他的目光是向上瞟的,携着一点从容的傲慢。
江秋是被拣回丐帮的孤儿,他在丐帮长大,却没长成一个大脑空空的江湖混子,他能读会写,待人接物风度翩翩,倒像是个天生的贵公子。
常有人议论,他不属于这样混乱无章的末流帮派,该别是哪个大家族的孩子走丢了,才沦落到这里。
江秋很少怨恨自己没能托生在大家族里。
直到他遇到容周行。
容周行是昭文十六年的进士科状元,那年他二十岁,但他有的不仅如此。他还是金陵四大家族里风头最盛的容家的嫡出公子,那一年,他拿下三榜榜首,曲江宴上风头无量,昭文帝看着他笑得合不拢罪,当下就给了他宫学讲学的位置。
江秋在茶楼里听别人闲话,听说在宫学讲学和去翰林院里修古书不一样,宫学讲学教的是皇太子和诸位皇子,来日新帝登基,那就是帝王师。
江秋不奢望自己能和容周行互别苗头,但若是他生在金陵叫得上名号的人家,是不是当年容周行三元及第之后的曲江宴,他能更早见一眼这个人。
梦越发旖旎。
容周行身上的傲慢散了,他垂眼看江秋的时候,眼角向下撇,显得很温柔,江秋附在他的胸膛上,口鼻间是他从未闻过的香。
容周行扳过江秋的脸,那样甜蜜的笑放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违和。
江秋下意识地从心底升起恐惧,他想往后退,却又舍不得松开容周行的怀抱。于是他任由容周行把他的脸抬起来,对上容周行的视线。
容周行在笑,但黑瞳瞳的眼睛里不带一点笑意,他盯着江秋,一字一顿地说:“没想到,你不仅无耻,还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禁锢着江秋的力道终于松了,往后退,走了几步,又背过身开始狂奔。
他脚下一空,猛地睁开眼。
江秋又闻到了梦里容周行身上的香气,他攥紧被单,手臂移动间又带起了小臂上擦伤的痛。疼痛让人清醒,江秋把指甲掐进掌心里,终于确定自己不再在梦里。
他盯着黑暗中宁静的空气,开始回味他的梦。
他想把这样绚丽的梦都刻进自己的回忆里,虽然梦里的容周行骂他是“喜欢男人的变态”,但梦里的容周行还抱了他,用手扳了他的脸,梦总是美的,至少比现实美。
江舵主过目不忘,很快把自己想要储存的记忆梳理完毕,于是他盯着空气,又开始发呆。
有点厌恶自己。
这么处心积虑,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就是为了挣一个学生的名分,好跟着容周行回灞州府。
他没有余力顾及阿三胖鼠这些人,着急着把自己包装成一个鱼饵,粉身碎骨全不怕,非要去奔自己的前程。
哪有什么前程,不过是怀着不敢说的旖思跟在他身边,看一眼就少一眼。
天光亮起来的时候,江秋又把他满腔的旖念和阴郁的感情收起来安放好,重新换上体面的皮,萧芰荷和宋却来看他的时候,他甚至能抽出力气对着萧芰荷笑一笑。
萧芰荷被他笑得毛骨悚然。
江秋向宋却说:“是这位将军昨天救下我的命,敢问将军怎样称呼?”
宋却说:“我是泸州营的统领,我姓宋,宋却。”
江秋笑道:“久仰大名,北境军宋副帅的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
宋却倒有点差异,问:“江公子是认识家父?”
江秋摇头:“不认识,我只是个末流的人物,有些开旅店做驿站的朋友,常常听闻宋帅的英名,心里很佩服。”
宋却忙说,都是过誉。
萧芰荷觉得他俩太虚伪,抱着来送礼的药材盒子,很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