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比试,曹丕强烈要求陆逊不准再用法术,陆逊念他脊背受了点小伤,勉为其难应允了,途中只防守不说,还给曹丕放了点水,然而这“戳脊梁”,其实点连皮外伤都算不上,曹丕也只是光打雷不下雨,没半会痛感就消失,攻势又强劲起来。
陆逊觉得曹丕多半是因为曹操老收拾他,看着细皮嫩肉,实际皮糙肉厚,耐得住打,才能这么快恢复。没想到曹丕平时这么一无欲无求、宛若四大皆空的人,和他比试起来,竟跟打了鸡血似的。
看着日头,再让下去不知还要打多久,若是错过阿平的婚事可就罪过了,陆逊正打算一招制敌,却不想方才这略微晃神,曹丕已如破水蛟龙直刺咽喉,陆逊匆忙去挡,这一剑接的很是不稳,曹丕乘胜追击,又是迅雷般的一剑——
剑尖挑过飞燕,陆逊没来得及错开,手不小心松脱,飞燕就这么被曹丕打掉了。清脆一声,是飞燕落地的声音,曹丕春风得意,冲陆逊自夸地仰着脑袋,道:“让你走神,怎么样,输了吧。这就说明,你不用法术的时候,剑法其实和我差不多,下次可不能轻敌咯。”
曹丕捡起飞燕,递给陆逊,笑嘻嘻道:“喏,按照约定,你该请客。”
陆逊收回飞燕,看时候不早,略为难道:“阿丕,不如下次请你,我今天还有事,得出去一趟。”
说着,陆逊转身欲走,被曹丕“哎哎哎”地绕到面前拦下,他盯着陆逊看了半天,道:“有。情。况。前几天也不见你有事,怎么今天一说请客,你就着急逃跑,你是不是不想请我啊?”
陆逊哭笑不得,只要他能用法术,钱币这种玩意想变多少变多少,但今天实在是赶着回去参加阿平的婚礼,道:“我是真的有事,今天鹿族的孩子要成亲,我要回去证婚的。”
曹丕双眼忽然亮起来,道:“成亲?还是你证婚?!哇,伯言你辈分一定特别大吧!对了,在今天什么时候啊?”
陆逊算了算时间,道:“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开席了罢?其实证婚只有小叔在也行,我赶在开席之前回去就没问题。”
曹丕了然地点点头,道:“那好办,你驾云回去要不了多久,我们只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你‘嗖’的一声就回去啦!我绝对不拦你!”
软磨硬泡,陆逊总算同意,曹丕于是给芸嫂打了个招呼,拉着陆逊兴奋地上了街,许昌最为宽敞的大道车水马龙,两旁的茶铺酒馆门庭若市,小摊小贩你来我往地吆喝,什么鲜花美酒、绫罗绸缎,数不胜数。
曹丕捧着包炒瓜子,抓着陆逊跑到城内最红火的说书小摊,只见摊前围坐了群小孩,大人们分了两边站着,说书人表情神妙,出口成章,听得下面的人都出了神,精彩之处无不拍手叫好。
曹丕心满意足地听了会,在故事**时分,拉着陆逊的衣袖,悄悄往人群外去,“伯言,我们走吧。”
“不听完吗?”陆逊正听得入神,以为曹丕觉得说的不好,道:“我感觉这故事还挺有意思的。”
曹丕回头笑着道:“是吗?那下次我们再来,你不是一会就要回吴江吗,不能在一处地方浪费时间,说好要请我吃东西的。”
二人穿梭在大街小巷,人群熙来攘往,陆逊走得又慢,曹丕怕走散了,将炒瓜子胡乱包起来揣在怀里,拿着糖葫芦的手换了个边,去拉陆逊的衣袖,陆逊看他拉得辛苦,便反手牵住了他的手。
曹丕脚下一顿,似乎是愣了愣,回头冲他笑起来,陆逊嘴角微弯,脚下的步子快了些。曹丕知道陆逊不吃肉,自己此回也就没去卖肉干和烤肉的摊子,好不容易找了处人能少点的地方,把吃了一口的糖葫芦递到陆逊嘴边。
陆逊冲他挑眉,他又将糖葫芦凑近了些,道:“你也吃呀,本来就是打算和你一起吃的,这叫糖葫芦,外面是糖衣里面是山楂,怪好吃的,但害怕你不爱吃,我就只拿了一串。”
陆逊看了看曹丕,抬手扶住曹丕的手,低头咬下一颗山楂,道:“一串也好,你不是还有其他想吃的吗?我和你分着吃,能省点肚子吃别的。”
曹丕啃着手中的糕饼,眨眼道:“糖葫芦好吃吗?”
陆逊看他嘴角沾着碎屑,伸手替他拂去,轻声道:“还不错。”
有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唇角,曹丕感觉那处火辣辣地烧起来,怔愣一瞬,赶紧埋头用袖子蹭了两下,道:“我怎么吃到嘴角上了,太丢人了……刚才街上没人看到吧?”
陆逊被逗笑了,道:“没有,刚沾上的,下面去吃什么?”
曹丕想了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眸闪起期待的光,拉起陆逊的手往大道上跑去,“我想起了一个好去处!你肯定没见过,但是你一定会喜欢的!”
在人流中穿过一条街,过了一座桥,险些撞翻挑着担子卖菜的小贩,曹丕边跑边回头向对方道歉,转头又差点撞上一辆慢吞吞的牛车,陆逊迅速把曹丕往回一扯,曹丕倒回陆逊臂弯,看着缓缓而过的牛车,表情瞬息色变,逗乐了陆逊。
曹丕借着他站稳,抚着胸口长长舒口气,他道:“你急什么?时间还早,够你再吃上几样的。”
“这不是担心人家收摊了嘛。”曹丕和陆逊来到许昌的南大街,有一卖面的馆子旁,一位慈眉善目的大爷正在制糖人,面前竖着两排金灿灿的造型各异的糖人,动物居多,但也有别的,在阳光下泛着蜜色的光,栩栩如生,看着十分诱人。
陆逊疑惑道:“这是何物?”
曹丕庆幸卖糖人的大爷还没收摊,兴致勃勃拉着陆逊凑过去,道:“这是糖人,又好看又好吃,这个老人家的制糖人的手法厉害的很,天气再热,都不容易化,我其实早就想带你来啦。”
瞧见曹丕来了,大爷露出慈祥的微笑,手下的动作却一点不受影响,垂着糖浆的大勺龙飞凤舞,一条翻跃的锦鲤赫然完成,边往架子上插,边道:“唷,公子您来啦,有一阵子没见了,今日带了新朋友一起吗?”
“老人家,天气冷了,糖人却还做得如此好看。”曹丕夸赞了一番,听得大爷笑了几声,道:“哎,老头子就指这本事过活呢,做了几十年了,自然手底下麻利……这位公子是?”
“噢,这是我朋友!头回来许昌,姓陆。”曹丕让出位子向大爷介绍,陆逊向对方颔首示意,大爷忙着手下制糖人,得空看他两眼,笑弯了眉毛,“生得可真俊,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吧?”
陆逊穿着朴素,却遮不住霁月清风的气质,目光随和,唇角带笑道:“老人家过奖了。”
“哈哈,公子今日想要什么样的糖人?”大爷手往架子上招呼两下,道:“各种各样的,您自己选,没有的可以现做。”
今日微寒,大爷穿得有些少,估摸着是有些冷,为了暖和才一不小心做多了,曹丕的手顺着架子上的竹签游走,看过兔子、锦鲤、骏马以及凤凰和金龙,最终停留在第二排靠后的鹿形糖人身上。
那鹿身形高壮,结实的四蹄仿佛踏云做昂扬状,气宇轩昂地仰着头,鹿角做得最为精妙,有如古树枝杈四散开来,可见制作之人的技艺高超。曹丕取下鹿形糖人,道:“这神鹿做的忒好看,我要这只神鹿的!”
大爷眼神微亮,道:“哟,公子好眼光啊,居然看上这‘神鹿踏月’,鹿是祥瑞之物,选这个好,选这个好啊。”
曹丕轻抿着最上端的鹿角,丝丝甜腻的蜜糖味化在口中,笑道:“老人家,您是不是也听说过那神鹿的传说?”
大爷道:“嗐,那哪儿能不知道,以前年轻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些,这不听说宫里还抓住了一只,给郭祭酒治病来着,闹得城里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啊?你说这神鹿就是神鹿,能捉来治病,绝对是瑞兽,这回祭酒病好了,可是天降的福泽,大王得好好感谢那鹿。”
“对,多亏了神鹿。”一想到陆逊站在旁边,曹丕忍不住偷笑几下,瞄一眼过去,对方却并不太高兴,板着一张冷淡的脸,曹丕便用肩膀撞他道:“陆公子,你怎么啦?”
陆逊睨着他,低声道:“都说鹿是祥瑞之物,你竟然还吃?”
曹丕取出被含得上半边只剩糖丝的鹿,舔了舔嘴唇,道:“可这是个糖人,又不是真的,而且……”冲他扬扬糖人,压低声音,“伯言,你不觉得这鹿长得很像你吗?”
陆逊吐出两个字:“不像。”
大爷见二人在旁相谈甚欢,边搅着热乎乎的棕黄糖浆,边道:“哈哈,年轻就是好啊,陆公子不来一个吗?您朋友可爱吃老头子做的糖人了。”
陆逊婉拒道:“让老人家费心,我就不必了。”
不过吃个鹿形的糖人,至于这么耿耿于怀么,曹丕将糖人咔嚓咬下一块,朝陆逊嘴边递去,含着糖的嘴含糊不清道:“伯言,你别急着拒绝,先尝尝再说。”
陆逊偏着头不愿去吃,曹丕步步紧追,大爷笑道:“公子不喜欢这个神鹿的,可以选别的,要是都没有看得上的,您随便说一个,什么都行,我给公子现做。”
这个“什么都行”倒教陆逊提起兴趣,反问道:“当真什么都能做?”对方笑应,陆逊将四周扫视片刻,最后看向吃得津津有味的曹丕,伸手一指道:“那就我身边这位公子罢,麻烦老人家照他做一个。”
大爷痛快答应,提起糖勺便做,曹丕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好奇地凑到案前看,不一会糖人制好,拿起给陆逊看时,造型却令人意外。竹签上本该是曹丕一人,做好竟成了两人,棕黄的糖浆互相缠绕,二人勾肩搭背,亲密无间,看另一人的神情与身形,大约能看出是陆逊。
大爷笑呵呵解释道:“这人形单影只的多孤单,公子头回来,就当多送您的,刚好您来得巧,今日西街有门亲事,娶亲的队伍会经过前面,我把公子做上去,一对看着也喜庆。”
陆逊释然,微笑着接过糖人,道:“多谢老人家。”
尝了几口,这糖人确实甜香诱人,告别了制糖人的大爷,曹丕领着陆逊来到方才所说的迎亲街口,集市前已成人潮,人声鼎沸中隐约传来喜庆的唢呐声,携带着百姓的喝彩与鞭炮声,从街那头缓缓而来。
曹丕同陆逊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眺望远处正在前进的迎亲队伍,浩荡的大红色摇摇摆摆,看着欢喜得很,陆逊不知道曹丕为什么带他来,曹丕道:“带你看我们凡人怎么娶亲呀,今天这算是撞上了,看来运气还不错,就当沾沾喜气了。”
陆逊随曹丕的视线,也朝迎亲队伍望去,远处仿佛一片欢声笑语的红色海洋,为首的新郎官骑着匹白马,笑得春光明媚,配着嘹亮又刺耳的喜乐,却不让人反感,不禁叹道:“凡人成亲时的排场倒挺足。”
曹丕边探头看边道:“你要知道,成个亲排场能有这架势的,多半是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要么就是富贵人家,家里都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有钱才能这么张扬,平民百姓就不这样。”
陆逊道:“百姓如何?”
曹丕掰着手指头道:“没有这么有气势的迎亲队,也没有八抬大轿,连马都没得骑,喜宴也可能没几桌……不过,我觉得只要小两口过得好,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要也罢,又不能当饭吃。”
欢庆的唢呐声几乎将曹丕的声音淹没,四周的欢呼声忽然高了不少,迎亲队伍已行至眼前,旗锣伞扇齐舞,红幔翠盖摇晃,新郎官正冲四下致意,前后颔首,左右挥手,鸿运在胸,牵着缰绳颇有中举之风采。
周围太吵,曹丕只好凑近陆逊的耳朵,用手指道:“哎,伯言!你看,那新郎官笑得那么开心!会不会是头婚啊?我之前看笑得那么开心的,几乎都是头婚!”
陆逊闻言看了一眼新郎,皱眉道:“头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