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的事了了,城外的妖邪渐渐平静下来,转眼到了阿平大喜当天,陆逊连礼都备好了,本打算早些回去,将婚事之礼看个全,却被不知情的曹丕拉着,非让他看他在院里练剑。
碧蓝清空,悠悠白云,初冬连阳光都透着股微寒,陆逊在廊檐下摆着桌椅,一壶热茶就着一盘瓜子,茶杯中热气腾腾,口中磕得咔咔响,手里堆满瓜子皮,百无聊赖地观望着曹丕练剑。
曹丕不是头回给陆逊展示,却回回都像第一次似的兴奋,身段稳健而迅捷,招招式式毫不怠慢,剑光描绘着行剑的轨迹,苍色长衫随动作飘扬,在庭院里是道不错的风景。陆逊面不改色,拨了拨手里的瓜子皮,心道干脆利落,有进步。
一壶茶就快饮完,陆逊抬头看了看天,估算成亲之礼进行到哪里,手不由得探入袖中,摩挲着一块随身多年的护身宝玉,从羽陵山走得匆忙,他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块洞庭仙赠与他的宝玉还能拿得出手,打算随给阿平。
那是他拜师时从洞庭仙处得来的,宝贝了千年,凌统向他讨要也没成功,听师父说这块玉是极寒之地提炼的好玉,贴身佩戴对身子好,还能治愈旧病顽疾。
陆逊总想着当年应该把这块玉送给朱然,或许能为朱然挡一命,那位爱笑少年的魂魄,如今就不至于在聚魂引中不见天日了,可能是那日阿平重伤的身影与濒死的朱然重叠,陆逊看着疲惫微笑的阿平,也不由自主动了送玉的念头。
曹丕练剑告一段落,气喘吁吁地跑来,用袖子擦擦满头的薄汗,将陆逊举起还没来得及送至嘴边的茶杯夺去,咕咚咕咚两下喝干,兴致高昂坐到陆逊边上,道:“怎么样?我的剑术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陆逊只提起茶壶,给他又倒了一杯,道:“马马虎虎,还看得过去。”
曹丕又将满满当当的茶水喝完,道:“伯言,你这么自信,剑术肯定很不错咯?我只见过你用法术,从来没见你用过什么兵器,不如趁此机会,你我……比划比划?”
陆逊斜他一眼,道:“你打不过我的。”
曹丕不满道:“你多大岁数,我多大岁数,你之前还说在什么洞庭仙座下修炼了近千年,我区区个凡人,要是能打过你,我看野猪都能上树了,那你的脸面往哪里搁,是不是?”
陆逊笑道:“吴江那带,确实有野猪精,上树一个比一个快。”
曹丕扑哧一声笑出声,道:“伯言,你别逗我笑,也别打马虎眼,你若是不应我,我铁定是要一直缠着你不放的。”
陆逊瞧着他,轻声道:“缠着我,有何不可?你本就是我的人,应该缠着我不放才是。”
对方眼眸中微芒轻漾,似有层流光在转动,看得曹丕不自在地别过脸,道:“不管不管,你今天说什么都要陪我比划比划,我这都热过身了,今天谁输谁请客。”
陆逊嘴角扬起:“请什么?”
曹丕笑眯眯撑着下颌,趴在桌上盯着陆逊瞧,语调微扬,句尾不坏好意道:“当然是什么都请啦,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你来了这么久,也不怎么同我出去,难道不想去转转吗?”
陆逊还真对凡界不是很感兴趣,但曹丕满脸写着跃跃欲试,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就是“不管谁赢,都是你请客”,陆逊算着时候,离礼成还有一段时间,驾云去的话时间充裕,便应道:“好,那就点到为止。”
曹丕兴冲冲道:“伯言,你太好了!待会我们不吃午膳了,就直接在外面吃饱吧!”
“依你。”陆逊随蹦跳的曹丕入了庭院,手稍微一甩,飞燕锋锐的光芒就从袖中显露,不过眨眼就稳稳地握在手中,在日光下闪着流水般的华光,比起曹丕的剑不知亮了多少。
曹丕不知陆逊有法器,还想替他在落兵台上选把趁手的剑,正掂量着,飞燕的光芒晃过眼角,他回头去看,被陆逊手中的宝剑惊到。好嘛,鹿族神君果然不同凡响,平常空手施法,也不用什么兵器,没想到佩剑这么惹眼。
挑剑的手不知如何安放,半空里轻轻攥握,背在了身后,曹丕悻悻回身,与陆逊隔着几丈对面而立,颇打趣地道:“伯言,你这把剑也太漂亮了,威力肯定不小罢?别把我的剑打折了啊。”
陆逊举剑,双指顺着剑身抚过,道:“我尽量。”
曹丕盯着飞燕看了半晌,道:“你这剑的纹路倒是独特。”
陆逊用“是吗”的眼神扫他一眼,低首翻看飞燕,飞燕的剑柄有如展翅的燕雀,却只有半边,仿佛另侧的翅膀被齐齐斩断,陆逊道:“哦,飞燕本是双剑,我平时只用其中一把。”
曹丕道:“那另一把何时用?”
陆逊垂眸,似是无意道:“当做暗器。”
言罢,曹丕左脚边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闪烁锐利又耀眼的光,曹丕眼疾手快,手中的剑驾轻就熟调转尖刃,将直戳心口的剑影格开,飞燕卷着厉啸的风浪,往天上直刺而去,不见踪影,约是被陆逊收回去了。
陆逊道:“就像这样。”
曹丕捂着心口,惊魂未定道:“陆伯言,你这是谋杀!我要是没挡住怎么办!”
陆逊愣住,脸上竟有转瞬即逝的局促,皱眉道:“如果连这个都挡不住,你我根本就没有比试的必要,况且你最近剑术有进步,我是知道你能挡下才这么做的。”
“哎呀,你别当真啊,我是逗你的……对不起,你别生气啊。”曹丕又噗嗤一声笑出来,用手在眼前扇了扇,嘿然道:“那就得罪啦!”
曹丕持剑向陆逊冲去,招招皆刺陆逊死角,势如雷霆,不留一丝喘息的机会,陆逊则单手背后,颇为挥洒自如地接下一剑又一剑,曹丕剑法如行云流水,直劈陆逊面门,被对方轻巧侧身躲过后,攻势愈发迅猛,似有运斤成风的架势。
曹丕看准陆逊破绽,剑刃贯穿而去,眼前人被洞穿了胸口,化作团弥散的红雾,正当曹丕惊愕时,红影浮现在他身后,陆逊背对着他,剑柄又快又准地敲在曹丕后心窝,曹丕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哦哟哟”叫着疼,曹丕慢慢直起腰,痛得脸皱在一起,不满地叫道:“伯言啊,你这也太卑鄙了,哪儿有对着凡人用法术的……我的背,哎哟我的背,我感觉我骨头断了,你快帮我看看。”
听曹丕叫得真切,陆逊还真以为他出了什么毛病,赶紧上前去摸他的脊梁,由上往下顺着骨头摸,道:“这儿?这儿吗?再往下?”
摸到了点,钝痛袭来,曹丕叫苦不迭,陆逊按着他沉声说句“别动”,曹丕就咬唇尽量不动,陆逊摸不出哪里骨头有问题,曹丕在他胳膊弯里忍住上扬的嘴角,最后还是噗一声没憋住,笑得肩膀都在颤抖。
陆逊发觉被骗,往曹丕挨打的地方狠狠一拍,曹丕差点痛得没蹦出他的怀抱,陆逊瞪他一眼道:“胡闹,你这哪里是骨头断了。”
曹丕委屈地嘟囔道:“那我这是怎么了……”
陆逊道:“欠收拾。”
曹丕捂着后背去捡掉在地上的剑,嘴里嘟嘟哝哝道:“让你揉两下就说我欠收拾,真真小气,我大哥就不这样,我没事还要给我多揉几下,你倒好……”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我听见了。”
“……”那你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