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仓惶的女声,一侍女不顾礼节冲来,将大殿守卫吓了一大跳,没能拦住,侍女冲进大殿中央,跪倒在曹丕身边,俯首磕头,哭声凄凄道:“大王!大王!祭酒,祭酒他……”
曹操道:“祭酒怎么了?”
侍女磕头磕得脑门通红,泪光闪闪道:“祭酒他原本还好好的!可是从方才开始就咳血不止!连胆汁都吐了!趴在床边,眼看要不行了啊!大王您快去看看啊!”
众人震惊,曹操也神色大变,喝道:“怎么回事!今天没让祭酒喝药吗!”
侍女哭诉道:“大王冤枉啊!奴婢们知道祭酒身子不好,怎么敢怠慢一丝一毫!每日的汤药都是按时送去的,也是亲眼看着祭酒喝的!真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上回取的鹿血时效未到,为什么会突然病重?”曹植也急得站到了侍女身旁,“今早伺候的下人们可有怪异举动?或是有外人来过?”
侍女满脸泪水道:“这、这奴婢确实不知啊,午时的药刚喝完就开始吐了,今早、今早——”
说到这里,侍女的神色依然困惑,道:“今早的药还是丕公子亲自送的,丕公子为祭酒喂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来没出过问题,奴婢绝不敢……”
突然,曹操的眼神如毒刃般插进曹丕胸膛,低声道:“你早上来过嘉福殿?为何无人通报?”
既是在郭嘉用药时前来,那肯定是很早了,那个时间曹操还在沐浴,曹丕说通了殿中侍女,走时又告知守卫是曹操召他来的,期间嘉福殿内遇到的下人,皆以为曹丕是获得了曹操的允许,才能这么昂首阔步,因忌讳闲言碎语,也都无人讨论。
曹操此言一出,不论是其他人还是侍女,都怔了半晌。侍女腮边仍有泪痕,也没空哭了,她便是那不知曹丕是偷偷进了嘉福殿的其中一人,无意中将曹丕供了出来,嫌疑再次变大。
侍女怕曹操怪罪下来,颤抖道:“大、大王……”
又是放鹿的嫌疑,又是设计郭嘉的嫌疑,曹操怎么肯放过曹丕,而曹丕俯首在地上跪着,心中却庆幸金丹总算发作了,再拖下去他必定要顶了这放鹿的罪名,但若是郭嘉缓过这阵子,完全康复的话,放鹿走也就算不得什么大罪了,罚也就会轻些。
正待曹操说话,曹植首先道:“父亲,祭酒眼下危险,不如让几位道长先去探探,要治二哥的罪,等祭酒安全了也不迟。”
说着,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关小道士,关小道士立刻领会,躬身道:“大王,四公子说的对,我等先去为祭酒画道仙障,虽功力不及师父,但多少能撑一会。”
曹操气得头昏,挥挥手让他们去,侍女便引着三位小道士,疾赶往郭嘉处。见了郭嘉,才知这些侍女们并没有夸张,甚至还将症状说得轻了,马师兄上前把脉,思索道:“这位姐姐,祭酒今日可用过膳?还是只喝了药?”
侍女回只喝了药。
郭嘉咳血已止,又陷入昏厥中,苍白的唇边犹见干涸的血迹,马师兄道了声失礼了,将郭嘉的衣襟拨开些许,只见无数青紫的经络,清晰又复杂地布满郭嘉的脖颈,胜雪的肌肤上浮着层黑紫的气,顺着脉搏突突鼓动,小道士们吓得倒吸口气。
马师兄沉着气,又将郭嘉的衣袖卷起来,同样是密密麻麻的经络,中邪般的黑紫之气缭绕,像数不清的蠕虫爬满郭嘉的手臂,脉搏的跳动,牵动着它们攒动。
三人先合力画了道清气的仙障,希望将这股不知名的邪气压下去,给侍女们吩咐了些什么,与带三人来的侍女一同,匆匆赶回前殿,将所见与曹操逐一讲了,又加了些见解和推测,让郭嘉听起来犹如邪祟上身,在吞食他的精元。
添油加醋的基本是钟小道士,这么一说,曹操自然会将此事与逃走的妖鹿联系在一起,曹丕放鹿也不是初犯,正应了马师兄先前那句“里应外合”,这回便是有千张嘴,曹丕也说不清了。
曹丕跪在地上,根本没去听小道士们的说法,只听到郭嘉周身冒着邪气,想起陆逊回许昌路上,曾向他解释过此象。
凡人体内都会有股气,将死之人体内会潜藏着“死气”,是导致凡人死亡的根本原因,康健之人体内则是“生气”,生气会随着凡人年纪的增长,逐渐化为死气,这生气一旦化为死气,是无法回转的。
正如妖邪能吸食凡人精气一样,妖灵的内丹则能将死气逼出凡人体外,化为供凡人存活下来的生气,且修为越高的妖灵越能立竿见影。现下郭嘉所经历的,正是陆逊的内丹将死气逼出的一环,只要死气全数剔除,郭嘉马上就能恢复健康了。
曹丕心中感慨,陆逊此等妖灵还要等几个时辰才发作,若是换成个普通的小妖怪,不知除死气要除到猴年马月去。
小道士们的说辞是,郭嘉暂且安全,但是他们不知这邪气如何驱除,要么回去请师父徐福,要么在此抓住放鹿之人,因为这放鹿之人就是妖鹿党羽,是导致郭嘉病重的原因。
“沆瀣一气!”曹操怒不可遏,吼得曹丕跪在地上不禁一抖,曹操来回踱步,气得嘴唇发颤,咬牙切齿道:“你!曹丕!是疯了吗?啊?他郭奉孝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
曹植心中明镜一般,知道曹操在气头上,关心则乱,他被几个小道士煽风点火一番,就将元凶当成了曹丕,可曹丕向来与郭嘉交好,他明白放走鹿的多半是曹丕,那也是因为曹丕不忍看鹿被杀,如此善良之人,不可能与鹿同流合污去坑害郭嘉。
而且没了药引,郭嘉自然撑不了多久就要魂归天际的,根本用不着去引什么邪祟去故意侵害他,不明智反倒惹人怀疑。曹植斗胆打断曹操的怒骂,道:“父亲,二哥虽放鹿嫌疑最大,可以二哥的为人,绝不会毒害祭酒。”
曹操脚步缓下来,极阴沉地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