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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我们于死地之人?指的是谁呢?朝臣?后妃?领主?外族?
珅妃?珅珷侯?霍戎王?抑或是我未曾想到之人?
浣彤又如常一般,把阖业硕此言,认真想过。
阖业硕亦是留心了。
“朕想让你安心。那日你提及那‘人彘’之故事,朕深有触动。朕忍不住想,若有一天,朕不在了,你怎么办。”阖业硕动情而言,却见浣彤忽而脸色苍白,额头亦开始冒出冷汗了去。
“你怎么了?你不会是以为……?”阖业硕被这莫名其妙之惊恐模样绕得离了题去,好似突然懂了。
“嗯!”浣彤满目惶恐地点了头去,双手已然冰凉得不行。
“你以为朕要你陪葬?”阖业硕颇是难以置信地望着浣彤,满面皆是无可奈何之情,却又觉十分好笑。
“嗯!嗯!嗯!”浣加愈加拼命地点着头,脸色愈加惨白得惹阖业硕生怜。
“你想什么呢!”阖业硕简直被浣彤气笑,轻轻地戳了她的脑门去,满口宠溺,“朕怎么舍得?”
“不去陪葬。那就是要臣妾去尼姑庵里削发为尼?或者去皇陵为你守灵?”浣彤双眼圆瞪,非但没能松口气,反是愈加口无遮拦。
“你今天算是把朕得罪尽了!你听着,朕不要你陪葬,也不要你为朕遁入空门,更不要你去守灵,朕要你好好活着——开心快乐地活着。”阖业硕见她这般胡思乱想,着实服气得不浅,不禁笑问了去,“你之前不是要死要活地闹了很多次么?怎么突然怕死起来?”
“死也得有意义才行啊!那怎么是闹?臣妾是不想让无辜之人殒命!陪葬就不一样了。”浣彤仍是没从方才那惊吓中回过神来,句句戳心。
“你说得对。陪葬就是没意义!你如此慧根婉转,令朕甚为放心!”阖业硕戏谑道,仍是忍不住笑,“朕若没命,绝不会拉上你一道!你得好好继续活着才行!”
“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嘴笨!”浣彤起劲儿清了清嗓子,语声竟稍有些激动,“臣妾是想说,君王活着也未必有用!那‘天生丽质难自弃’之美人,不还是被君王命人勒死了吗?后人还惋惜那美好的爱情!那怎么是爱?那分明是落魄君王为求自保,推了美人出去抵罪啊!更可恶的是,美人死后,他还要装出多难过的样子,看什么手艺人整出的美人的影子,聊以安慰。那哪里是解相思之苦,那就是做贼心虚!美人悲惨之结局,根本不是因为君王不在!”
浣彤极为厌恶这段故事,好似不吐不快。
“一个是君王离世后,管不得美人,一个是君王在世时,便舍弃了美人……”浣彤说着,神色愈加苍凉,“总之,帝王身边之美人,哪有好下场?好些自私自利的君王!”
“你说得对。若朕无退路,也不会毁了你。你放心,朕和你读过的皇帝,不一样。朕不会拿你去换尊荣,亦不会留你孤身在深宫里厮杀。”阖业硕点了点头,满眼赤诚地望着浣彤,却仍是半天没捂热她冰冷的手。
“莫要乱说话!不要轻易承诺!”浣彤竟是有点紧张,忽而觉着他天真又自负,“否则,‘一语成谶’这成语是怎么来的?”
“你怎的如此紧张?怕朕乱说话?”阖业硕甚是欢喜地抱了浣彤去,于她耳边轻念,“你是关心朕的,对不对?”
“这还用说?”浣彤抿了抿嘴,无奈而道。
“那便好!甚好!”阖业硕喜悦得不行,紧紧拥着浣彤,险些要把她抱了起来。
浣彤不愿扫了他的兴,便是没得再多语言,只淡然望了他那般欢快之态去,心却是不再扑腾了——自从进了宫,她便没想过会得哪般之好结局。做了帝王枕边之人,能图什么全身而退之人生么?
浣彤不知自己从何而起,成了这般心思悲凉之人,总担心那不好之事发生。
她愈是读史,愈是深叹——
君宠若那杯中所盛之水,无论多少,总有晾干之时。盛宠便若杯倒之后,倾泻而出之水,猛烈若潮,干得更快!
浣彤边心下这般感叹着,边书写着那送往诚文轩之书目。
她推荐得真不错!
阖业硕翻着浣彤所列之书单,暗自点头称赞了去。
他命令下去,每有书单,皆备两份。一份送出宫外,一份留给他自己,却不知浣彤另有心事——如若他收回玉牌,我该怎么办呢?
爹和羽伦,会否责怪我呢?他们会认为我丢失了史家之后的信仰吗?
“爹,你不能怪女儿犯错,这是被逼无奈!如果皇上朝令夕改,女儿就没法查阅典籍,完成爹的遗志了。”浣彤手举着香,口中念念有词,“所以,如果有错,也是皇上的错!女儿是为了不让爹失望,才做这种事的!女儿只是未雨绸缪,谁知他何时何日可会变卦?”
此番言语,悉数被阖业硕听进了耳里。
你私刻御赐器物,还是朕的错了?朕还没来得及反复无常呢,就被你先入为主地惦记上了!你到底想了多少昏招对付朕?
伪造一枚玉牌!亏你想得出来!自从朕放了羽伦,许你畅行御书房,你便是鬼点子愈发多了起来!颇有点朕初识你时之味道了!
浣彤嘟囔完毕,心里的自责之心稍有缓解,可转身便被吓得不轻。
阖业硕微笑着迎上去,当着诸多宫人的面,拉了她往那烛火方向去,语声上扬,略带得意,“朕来看你。就知道你在等朕!”
浣彤稍有诧异,只觉阖业硕略有异样,随即听得啪嗒一声,她的心便是凉到几近碎裂——玉牌被她摔碎了!
天啊!仿品还没做好,真的玉牌就被摔碎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她虽未方寸大乱,却也略有些慌了。
浣彤紧张地俯身去捡,却被阖业硕温和拦住,“小心伤手。”
宫人只当皇上疼惜婧妃,便按阖业硕吩咐,收拾碎玉后,知趣退下。
翰琼忍住不笑,守在门外,心想二人一唱一和,互相算计,还挺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阖业硕举着几张玉牌拓印图样,明知故问。
“因为……”浣彤难以置信地接过那图样,双手险些颤抖,“它碎了!臣妾得准备好替换的啊!”
“那为何几日前便会出现在工匠的台子上?你未卜先知,它今日会碎?”阖业硕追问——等着她撒谎,再慢慢等她承认,甚是有趣。
“有备无患……”她满脸窘迫,逗得阖业硕想笑——圆!朕看你怎么圆!
“接下来你要说:‘都是你一个人的错,不要怪罪其他人。’对吗?”阖业硕拉住正要跪下的她,眼里欲擒故纵的丝丝笑意,那般明显,“而不是担心朕阴晴不定,朝令夕改,把玉牌收回。”
“皇上怎么会朝令夕改……就是……臣妾知错了!弄巧成拙!把这玉牌摔碎了!”浣彤支支吾吾,却不想阖业硕没再追究,拉了她去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