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长明 第37章 言哥

听筒传出电流声，对面的顾言没说话。

傅璟握紧了电话，像是做贼心虚般偷瞄了眼哥哥傅珩，见哥哥直直地盯着自己，本来就慌张心悸的心跳在此注视下变得越发失了控制。

身体不听使唤转动，直到背对着哥哥，眼睛看着尚未关严的屋门，傅璟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对劲儿。

跟一个不记得的人有什么话可说？还是如此反常地夺了哥哥电话。

怕哥哥看出不对，也为了显得自己很正常，在转身后的第五秒，傅璟拖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步伐向房门走去——希望哥哥能理解突然的转身是为了关门。

啪嗒一声，门关严了，房间更加宁静，一套动作算下来大约过去了十秒钟。

傅璟百分之九十八的注意力都在耳朵上，可……除了能听到一些略微沉重的呼吸声外，一无所获。

已经懒得想自己这些想法有多不对劲，这样莫名的期待与猜不透的怪异行为，让他很烦躁。

印象中，没记错的话，自己最讨厌的就是拖拉吞吐、别扭迟钝还不活泼的性格的人，现在……傅璟冷冷笑了一声，自己反倒成了曾经最讨厌的性格。

“说什么就赶紧，别打扰顾总休息。”

“奥奥，”傅璟舔了一下嘴唇，说出了想法，“既然顾总担心我，那不如明天我去找你，顾总再见。”

电话挂得很慌张，话也说得很仓促，根本就没给顾言拒绝的时间。

“瞧你这不着调的样子，也不问问顾总明天有没有安排，方不方便见。”

“呵呵，大哥。”傅璟低着头，压下眼中的心虚，将手机捧在手心面朝哥哥，为自己找理由说，“我猜哥哥肯定不想顾总因为我而耽误了工作，早见早安心嘛。”

“就你会转移，”懒得和他计较，傅珩回到初始问，“找我什么事。”

对了，地址！

傅璟着急忙慌地拿出口袋抄录的纸张递给哥哥，嬉笑着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哥哥您看这个地址是不是顾总家。”

得到哥哥的肯定答复，傅璟暗自松了口气。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就算去见，也是去公司。”

真实内幕定然不能泄露，傅璟摸了摸鼻尖，随口编谎道：“有个东西，我怎么也找不到，应该是上次你让人去搬家不彻底，落在顾总家了。”

随机的借口总是经不起推敲，见哥哥皱眉，也怕哥哥再向下追问“东西”是什么，不记得了怎么就确定在顾言家，又是怎么知道顾言的地址……

这一系列的漏洞，傅璟怕自己圆不了慌被识破，于是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很困。逃跑的速度，快得根本不像被睡意缠身的人。

“傅总，顾总在会议室开会。”

“好，不用去通知，别影响了会议进度，我去他办公室等。”

在前台的指引与昔日同事的注视下，傅璟跟着哥哥进了总裁办公室。

之前傅璟有问过医生怎么才能快速恢复记忆，医生很保守的给出——多接触先前生活的环境与人物，会大大提升记忆恢复。

以为是骗人，直到迈进这间装修还算有格调的办公室，和看到一张桌面上放着自己名字的立牌，傅璟才意识到医生说的是实话。

还没走到桌前，脑中忽然闪现出一些零散片段。桌前、浴室、床边、门后，傅璟只能抓着最醒目的标记记下。

他看到闪现的画面里，自己和一个人贴得很近，像是坐在办公桌前说话。又看见自己和对方相对而坐，似乎在吃饭？甚至看见了自己在帮谁扣扣子，是男士西装的扣子。

片段实在太多太短太杂，傅璟微微晃了晃脑袋，突然一个道白光闪过，就这么猝不及防——他看见了顾言脸。

那些模糊不清与自己同步和相对的另一个人是顾言。

“傻站着干嘛？”

哥哥疑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傅璟抬头僵笑着摇了摇头。

费了好大力气走到有自己名字的办公桌前，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想法。

笔筒里的笔、桌面上的电脑、装点的搞怪摆件、抽屉里的文件、一本很正经的日历——上面全是自己的字迹。

陌生又熟悉的感觉，那种想要冲破牢笼枷锁却差临门一脚的感觉……呼吸有些紊乱，傅璟双手按着桌面，脑中竟然开始回荡起顾言的声音。

一声压一声，它们有严肃有低沉，有无措有恐慌。

傅璟，傅璟，傅璟。喊的全都是自己的名字。

最后回荡在脑中的是——傅璟看见顾言像是被困在什么地方出不来，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块透明的挡板。顾言在疯狂拍打，两只眼睛里塞满了害怕和惊恐，口中慌乱地喊着，“傅璟，回来！回来！”

头，有点疼，傅璟被这个画面刺得浑身发抖。

颤抖不是因为自己害怕，而是深刻地替画面里的顾言感到害怕。

他好像很怕自己离开……傅璟不敢呼吸，心跳“咚咚”。没有死敌会这般在意害怕对方消失。

身体给出的反应太反常，等有意识时傅璟发现自己已经推开了一扇隐形门。

抬头望去，和闪回片段里的画面重叠了。

想要去加深印象，想要记起回忆，双腿有点拖后腿……僵硬的四肢还没迈出去，手臂忽然被人扯住。

“小璟，你怎么回事？”

是哥哥在说话。

“礼貌礼仪哪去了？这是顾总的私人休息室，怎么能不打招呼就乱闯。”

私人办公室，傅璟找到了关键词。

“哥哥进去过吗？”

他问得没头没脑，傅珩被话打了个不适，“什么叫进去，不明白‘私人’是什么意思？”

由此，傅璟判断，除了自己外没有第三个人进入过。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因为知道此事而高兴，但转头看向哥哥给回复时，他觉得自己的口吻底气十足了不少。

“我就看看。”

“瞧瞧那张桌子。”

顺着哥哥手指的方向，傅璟看见属于自己的办公桌被翻得乱七八糟。

“你这叫看看？跟着你来都能闹成这样，不跟着，你是不是打算把整个公司都翻一遍？好让人知道你小傅总的威名？”

昨晚挂完电话回到房间没一会，哥哥突然敲门。

本来，傅璟打的算盘是今天来了直接用强逼供，结果哥哥像是猜到他心思似的直接说两人一同前往公司见顾言。

而且还是说完就走，根本不给他婉拒的机会。

傅璟打心底里不敢忤逆哥哥，撇撇嘴暗自咽下了。

如今，脑海浮现的画面远远超出想象，自己和顾言绝不简单。

“没有，我就是想转转看看，找点熟悉的东西刺激一下，指不定一个不对劲儿，就恢复记忆啦。当然，最核心的目的还是想早点恢复正常，替哥哥打理公司嘛。”

“再转也轮不到你进顾总的休息室。”说着，傅珩突然意识到不对，“你刚刚找门推门的动作那么自然，你不会——”

“哥，我可是你安排在顾总身边的私人助理，怎么会不知道他休息室的门在哪……”

两人就此问题展开了一些争执和讨论，听到顾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双方都愣住了。

“师哥。”

傅珩想再教育弟弟懂分寸的话被打断。两人同时转身，这是傅璟在这段时间第二次见到顾言。

只是在看到顾言的西装时，他愣了几秒。

顾言穿的是消费账单上的款式。

此时，傅珩已经走到顾言跟前，开口说了几句话。

“还不叫人？”

这话是对傅璟说的，抽回欣赏眼神，傅璟伸手调侃似的对顾言说了句：“顾总穿西装的样子真好看，身材一定很好吧。”

如果有选择，顾言想，一定不会伸手回握，因为傅璟像是故意或者说就是故意的紧紧攥着他的手，不留一丝缝隙。

“行了啊，没个正经样儿。”见傅璟半天不松手，傅珩不耐地瞥了他一眼，而后笑着对顾言说，“瞧见了吧，油嘴滑舌没正行，你看他像是脑袋有问题么？跟以前一样的德性，往后可别再让我听见不该听的话。”

“是，都听师哥的。”

三人坐沙发，傅珩在两人中间。

谈话期间傅璟发现了个大问题——顾言不敢看他。

哪怕他故意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顾言也只是微微朝着他的方位看了一眼。

不敢眼神对视，这可太有意思了。

傅珩和顾言在聊工作，傅璟插不上嘴也懒得插嘴，偏头带着浓重趣味看顾言。

不是敌对么，怎么现在看来好像顾言被自己单方面碾压？

考究的目光太直白，明显到傅珩想忽视都忽视不掉的地步。叫了几声，没有回应，他干脆果断地拧着傅璟耳朵。

感觉到疼时，傅璟听到顾言喊了句：“小傅总。”

“别这么叫他，你看他哪里称得上这三个字。医生说他失忆，我一直以为他是装的，如今看来倒是真。现在的脾气秉性和三年前一样，一点长进都没有，真是白白浪费你近来对他的教导和管教。”

傅璟正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留在顾言身边好刺探情报，哥哥的话可谓正中下怀。

灵光一现，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哥哥哥，”他装得五官扭曲，从哥哥手中救下耳朵，无缝衔接道，“那不如还让我跟在顾总身边吧，这次我一定会乖乖听他的话，绝不给你添麻烦。”

傅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顾言身上，时刻观察着顾言的反应，见人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在听到自己的话突然抓紧。

泛白的指尖无不在告诉，自己的话问到点上了。

没给两人机会，傅璟一个起身降落，挪到顾言身边，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脸颊看着顾言。

“言哥，给个面子呗。以前的事虽然我都忘了，不过你放心啊，这次再回到你身边，我一定会乖乖听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