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学长是什么时候变得熟络起来的呢?
葉月在他说出“约会”一词后展开思索,并没有明显反驳,比起让仙道知道实情,那还不如顺水推舟。
反正,她或他,总有一天会和某某交往吧,而约会只是第一课。
“阿彰,我们先走啦。”
可爱的马尾辫腾空旋转一百八十度,留下俏丽背影,击碎一双才拿下胜利的眼睛。
比赛算不上激烈,葉月看的心平气和之余,某些特别鼓舞人心的节点上依旧像只兴奋雏鸟展翅高飞那样挥着应援旗帜,手肘好几下差点儿撞上一旁的黑羽。
中场时的习惯是去休息室给仙道打气,送几瓶水来着,目前看来没有必要,鉴于形势一边倒以及有了人前人后甩不掉的小跟班彦一,学弟能替她照顾好一米九的篮球手,她显得可有可无。
黑羽买来冰乌龙茶,两人在人潮中闲聊着,关于比赛的事她懂得更多,有部分需要作出解释,譬如为什么教练没派两名得力干将打满全场,保存体力是为了海南大附中那场做的准备。虽说是女生,但因从小看仙道打球至今十年有余,篮球在日本算不上热门运动,黑羽对棒球或排球规则了解更深入些,葉月自然担任起解说的工作。
不明白约定了赛后见,他怎么就突然感兴趣来观赛了,麻烦了彦一临时安排座位,面对仙道的疑问她陷入沉默。
“抱歉,刚刚没想到什么很好的借口。”
黑羽站在上街沿的外侧,步履轻快,解释道。
“是我抱歉才对,幸好学长你反应快。”
葉月摇摇头,还是有点点在意,约会这个说法究竟好还是不好。
“约会”的契机发生在周三,在那之前黑羽已经是熟面孔了,名字也被反复提及,并非是他常出现在身边的缘故,而是葉月经提醒终于想起来黑羽幸一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年级前任校草呀,校园里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
好奇的女生围在一旁,八卦她与前辈的关系,葉月套用了万古不变的公式——普通学长和学妹的关系。
那也没错,说学习搭子未免太自大,不过她的认知就是这样,学长原来也是出人意料的学霸款,至少两周里她在图书馆的每一天他都风雨无阻捧着本名著或辅导书出现。
借书证确在历史书的夹层中找到,次日转交给他,收获了一瓶蜜瓜牛奶,葉月笑着接受,学长很体贴的为她拧开,从口袋里又摸出两块巧克力来。
“谢谢。”
六月,吹动裙摆的风变得燥热悸动,巧克力却没因此而融化,咬进嘴里十分丝滑,口感恰是最最好。
随着联合决赛逼近,仙道的训练被无限拉长,葉月在图书馆等待的时间也因此一拖再拖,到后来八点闭馆了都见不到人,黑羽回家的路似乎途径她家楼下的便利店,目送葉月走进公寓大楼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葉月,明天见。”
两人悄然多了一层好学向上的关系。
“学长,明天见。”
葉月发现在家看书或者写功课的效果确实大打折扣,暗下决心不等仙道下训,熟门熟路且过条马路就到家的距离,他所担心的事发生概率为零,更何况几百米的路上还有前辈同行,安全得很。
最近两周仙道到家几乎被榨干了,葉月倍感心疼。
“阿彰,我给你捏捏?”
她自认按摩水准超一流。
“好,我先吃点东西,等洗完澡。”
田冈教练的恐怖名声在外,高强度训练即使是体力怪仙道也经不住连续消耗,九点到家,仙道饿的就差倒在玄关地板上吃饭了。
东京定型效果惊人的发胶是国中二年级两人做的极其无聊的实验结果,拿了新年红包后跑了几条街,搜罗差不多20罐不同品牌的发胶与定型水,把浴室搞的像是生化实验室那样刺鼻,烟雾缭绕。
控制变量才行,为了提高效率,葉月自愿牺牲,加入实验。
后来用了多少洗发水都洗不开,僵持不下打死结的头发被妈妈们笑的前仰后合,她对着镜子崩溃到大哭特哭。
仙道破天荒地允许她用剪刀给自己理发,仅一簇,只要她停下吸鼻子的动作,再哭下去他会觉得自己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在长辈面前无辜表示自己有加以阻拦,耐不住她好奇心作祟。
后果嘛,一如既往他来承担。
葉月拿着剪刀迟迟下不去手,面对这张怎么看怎么顺眼的脸,生怕自己毁了他。要知道抹上五六层发胶的头发坚如磐石,并不那么好剪,毕竟不是专业理发剪刀,因此仙道顺利逃过了一次毁容危机。
历经半个月,两人终于找到了NO.1定型发胶,这是少年流再多汗朝天发都能完美立住的秘密。
“头发又长了。”
葉月趴在床边,玩弄仙道额前几缕黑发。
“小七,我快累死掉了欸。”
疲惫的眼神是在她面前才会毫无保留,流露的情感。
“那功课怎么办?”
娴熟的按起了他的腿,她看向课桌边未被打开过的书包,眉头紧锁。
“好好好,明天早上起来补,行不行?”
不愧是阿彰,能读懂她所有的情绪,立刻缓着温柔眉眼安慰道。
“那还差不多呢。”
怎么办呢,她也不想和教练一起压榨他的,可她又担心他的课业跟不上,说好了拿了奖学金暑假两人一起去青森玩的呀。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联合决赛持续到期末考前那个周末,基本要与设想的失之交臂了。
“小七……”
捏着捏着,仙道在呢喃中入睡。
葉月手里的动作仍在继续,肌肉放松刻不容缓,她一路从小腿、大腿捏到胳膊,要不是这具身体太难推动,她真想把仙道翻个身好好把他的肩背一起按个痛快。
凑近了闻,仙道不仅肌肤细腻有光泽,隐形的毛孔喷发着清爽气味,熟悉、令她的鼻腔感到舒适。
摆弄了长而沉重,完全卸力的手臂当靠枕,葉月将脖子卡在上面,弧度刚好。稍微侧点头,就能看见他线条唯美的侧脸,什么时候有了这家伙长得很不赖的意识呢?
当然不是被外界影响的,关于仙道很帅的说法从小听到大,耳朵自动会屏蔽此类无用信息。
“阿彰,阿彰!”
葉月自言自语,捏住了他的鼻子。
呀,挺俏的鼻头与干净的两侧鼻翼,男孩子家家的要那么精致做什么?
“阿彰!睫毛快比我长了呢!”
蒲公英羽毛似的散开,有序排列,浓密的、翩翩然的交错着,双目轻阖,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眼睫,幻想起如果借助睫毛夹的威力会是怎样?
好秀气的面孔,五官无可挑剔,皮肤打败了99.99%的人类,双唇颜色自然,像偷吃过了玫瑰味的和果子而染了色,不免叫人产生邪恶想法,好奇他的味道。
“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刷牙!”
葉月找了完美借口,靠近脸,仙道的两瓣唇在瞳孔中骤然放大。
她闭上了眼睛。
那一夜,做了甜甜的梦。
次日清晨,肩负使命要叫醒懒虫仙道补功课的少女被早六点的闹钟吵醒,揉着朦胧睡眼,赤着脚踏入仙道从不上锁的卧室。
“阿彰!”
糟了,地上散落了七七八八的纸巾团,枕边也有几个,怎么看都是用完随手扔的垃圾,躲在被窝里翻来覆去,又顾不上收拾的那种。
“没事吧?”
仙道可能感冒了,这件事令她瞬间清醒。
“阿彰?”
摇了几下棉被里的长条人,纹丝不动。
葉月隐隐皱眉,真想一屁股坐上去,像平日里那样把他震醒。现在可不行啦,她的大玩具经受连续一周的摧残虐练,再顽强的身子骨也要瘫,明明健壮无比,在她眼里缩成一只柔弱到不能自理的小猫咪,软软的脑袋半掩在纯白色的棉被下,额头被微光照亮。
“看来我得去投诉怪大叔。”
她边说,边扯下棉被,眉毛露出来一角,接着是深深的双眼皮与细长的眼线,睫毛安然排列着,片刻之间,世界好安静。
葉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真是糟糕,每天都看来着,还是会扑扑加速呀。
“唔……”
仙道似乎被惊扰了,平缓的眉毛从略微下垂到蹙起仅用了两秒,本能反应是把被子重新盖过头,他或许病入膏肓,那么大个活人压在床边丝毫未察觉,背过身,屁股对着她。
“阿彰,阿彰。”
葉月可担心了,小声贴着他的耳朵喊。
“小七……”
软绵绵口吻,嗓音沙哑而低沉,对比十几年来的赖床经验,相当不对劲。
仙道身体素质向来不错,从小到大患病的几率是葉月的十分之一不到点,换季时她会雷打不动的感冒发烧轮流来一遭,初潮过后免疫力更是急转直下,尤其是秋冬时节,他穿着短袖在家冷水洗脸,她泡在热水里还打哆嗦。
不怎么生病的人,一旦病起来就是发大招。
“我叫妈妈来带你去医院。”
葉月印象深刻的是某个新年,两家人根据惯例结伴旅行,长野县的山脚下苍茫一片,白雪皑皑。雪越下越大,深到膝盖处,她拉着仙道堆了四五个雪人,那时天黑得早,漫长的时光一晃而过,在粉色晚霞的笼罩下,两人居然睡着了,完美错过了晚餐。最后是被大人们一起找到的,挨了一顿狠骂,因为不听话的跑很远去玩,压根没在旅馆附近,害他们忙了老半天。
那次破例,葉月好好的,在温泉汤里露出半个头,露天风吕可真是天才的发明,要是能和仙道泡一个池子该多好。
那时两人年满十岁,简直是天方夜谭。
仙道高烧不退,葉月换上儿童浴衣,眼巴巴看着他白皙的脸蛋红了个透,和她那种出水芙蓉不一样的红。她担心又自责,悄悄问旅馆老板娘要了个鸡蛋塞进仙道的被子里,小心翼翼藏在他腋下。
三十九度的小仙道强撑着意识问,怎么了,小七?
我想看看阿彰能不能把鸡蛋捂熟,嘻嘻。
仙道四肢酸软,但毕竟是男生,随手一揽就把人抓进被子里,有气无力的对付她。
我比较想把你捂熟,他说。
关于仙道生病的记忆不多,这段是比较清晰的,一直到旅途的尾声他才退烧,葉月没了玩伴也不觉得无聊,连着三天和他挨着睡,每隔几小时检查一下人退烧了没。临行前,两张面色如常的脸手牵手去找旅馆老板娘问能不能借个碗,事实证明40度左右的体温不能捂熟一颗鸡蛋,真是可惜。
“为什么?”
仙道揉着眼睛问。
“因为你生病了呀。”
十六岁的葉月脱去稚气,关切地说。
“嗯?”
果然病了,眼角有水光,像是要落未落的泪,仙道一脸茫然无措,看的她在心里直念脑子烧坏了。
“为什么这样讲?”
他问,半醒过来的语气,声音沙沙的,用手移开了半条被子,白色T恤之下,手臂肌肉格外明显,半倚靠着墙,任由纱帘随风吹到脸上。
“笨蛋阿彰,不是感冒了嘛?那么多纸巾!”
葉月机灵的从床上弹起,弯腰去捡地上的纸巾,一团团皱巴巴的捧在掌心示意。
“呃……”
仙道一把推开纱帘,瞳孔睁大,鲜少露出那种意外神色。
“别碰!”
双手向她袭来,纸团应声掉落。
“怎么了嘛……”
葉月只觉得奇怪,目不斜视看他。
一定是病得严重,少年的面部表情像是吃了苦药似的拧巴,他可是个一直笑很爱笑且笑得最好看的人,眼下完全笑不出来了。
沉默对视两分钟,她终于耐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没事的。”
被回了血的仙道有意识拦截,他温温道:
“是鼻炎,小七,没有发热,别担心。”
仙道抓住她的双手,把人轻拽到床尾,耐心解释着什么是鼻炎,某种在季节交替时容易产生的小毛病,具体表现是鼻子痒,吃点过敏药即可。
“你去看过吗?药呢?”
葉月张望着四周,仙道的卧室算是半个她的游乐园,即使搬到一起住,那些曾今塞给他带来镰仓的玩偶摆件还是占据了视野的各个角落,女孩子爱臭美,漂亮衣裳自己那屋塞不下了就往他柜子里装,简而言之,她对这间房的布局或许比他更清楚。
没有过敏药的迹象,她双手撑着床垫,因为是很生气的样子所以用尽力气,床垫凹下几公分。
“别以为一直锻炼身体好就不注意了,你这种懒散的性格,我看八成是拖着没去看过!”
仙道被揭穿,面露难色。
“是,是,被你发现了,欸。”
他举双手作投降状,笑眯眯的哄着葉月别急,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好声好气道:
“今天一定去,好不好?”
态度还算端正,和颜悦色的叫人无法发作,葉月只好鼓着脸闷闷地警告他不准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如有必要她会把他绑去医院,从头到尾做个全面检查,将他的懒癌也顺道治治。
仙道一脸无辜,仰躺着倒在床上,葉月跟着他的动作一屁股腾空又直直落下,他抓耳挠腮,嘴角向下,委屈巴巴想反驳什么,眼珠子咕噜转动两下后放弃挣扎。
后来这件事以仙道买来两盒过敏药告终,葉月原谅了他数次以鼻炎为由的赖床、不写功课的早睡以及怕是要把她吃进去似的靠近,闻她的长发,试试看嗅觉是否失灵。
祸不单行,仙道患鼻炎后的某日,葉月发现他常穿的某双运动鞋疑似开胶,细细想来穿了才半年,由此可见陵南篮球队的训练量有多惊人。
“运动鞋的话,我还算略知一二哦。”
周三放学后的图书馆,葉月翻着便利店买来的杂志,草稿纸上做着笔记,黑羽坐正对面,纸张转过一百八十度,被他的好眼力轻易捕获。
“是吗?学长?”
她正纠结同品牌的两个类似款,仙道的尺码她很清楚,但上脚舒适感这种东西还是要亲自试过才做数。
“嗯,是要送仙道的吧?”
学长真是聪慧过人,葉月点了点脑袋。
“哪款会比较舒服呢,依你看?”
将杂志翻转,推了过去,她期待的看向他。
“要去店里试试看吧,这两双都是新款,国内有没有到货还不一定。”
黑羽托着半边脸,笑容温和,手指有节奏的打起节拍,等着葉月的小脑袋往下沉,若有所思注视着杂志上的照片。
“我周末有空,要陪你去看看吗?男款运动鞋你也是试不了。”
还是得他来迈出这一步,提醒她。
“可以吗?好像会很麻烦你。”
黑羽微笑起来说,完全不会呢,这便是“约会”的由来,此行目的在于给仙道一个惊喜。
两人并排走,烈日炎炎的午后身侧时不时传来阵阵冷气,路过冰淇淋店时葉月慢下脚步,黑羽拍拍她的肩,让稍等片刻。
“给。”
一进一出,很快往她手里塞了雪山顶造型的巧克力甜筒,阳光透过树叶,融化了雪顶这一抹巧克力粉,沿着华夫筒边一路淌到葉月虎口。
“谢谢。”
她赶紧低头舔了舔。
动作不雅,所以特地偏偏过头躲过学长的眼睛,只是回过头来,纸巾不偏不倚地随着深邃的目光靠近,蜻蜓点水似的掠过葉月的唇角。
“沾上巧克力粉了。”
黑羽笑着说,语气轻如羽毛,不叫人感到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