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
葉月伸手抽走了那团纸巾,专心致志地解决眼前这融化速度极快的甜蜜负担。
从比赛场馆到有该品牌专柜的商场要先步行五百米,公交三站后换乘,再两站下来便是商场后门。
顶着毒辣太阳钻进候车区的遮阳棚内,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转眼就到商场自动扶梯,热出的汗又被公交冷气压了下去,葉月担心自己的妆容受损,对着立牌的反光玻璃照了照。
“还是很好看的。”
黑羽示意可以走了,堵在这里不好,口吻淡淡很是随意。
“嗯嗯。”
葉月有些不好意思,粉嫩嫩的脸蛋赶紧从立牌前移开,踩上扶梯慢慢上四层。
“请问这两款有吗?”
翻开杂志到折角页,面朝店员问。
“请稍等,我看一下。”
很快被带去了新款展柜,琳琅满目,看的人眼花缭乱。要不是有人抬手一一取下,她压根分辨不出这几十双黑色底款有何区别,可以说是复制黏贴。
“很幸运呢,昨天刚到货。要试一下吗?”
店员站在两人中间,礼貌询问尺码。
“那就麻烦了。”
身高与鞋码有大关联,黑羽比仙道穿小一号,上脚后没有对着镜子照,而是从容踱步在鞋架之间,求的许可后跑跳了几下,对于打篮球而言无疑需要抗压抗强,这点皮毛也只能试个大概。
换做仙道本人来,也不可能上演三步上篮,那会被当作笑话看待的。
“好像是这双更舒服点哦。”
黑羽给出建议,坐在一旁换回了自己的鞋。
“那就听学长的吧。”
葉月爽快开单子,给出另一个尺码,店员呆住了一下,小声不好意思说搞错了,误会了,但两人确实很般配呢的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她听。
下一层交钱买单,再回到店里才注意到门口的广告牌上写了几个还算醒目的小字——提供免费刻字服务。
“请问可以刻字吗?”
她期许的问。
“当然,不过要等一周哦。”
店员将刻字相关材料递给她,很简单,不超过8个字符,自选颜色,字体统一。
葉月毫不犹豫的做出了决定,她要刻上数字7,银色烫金与黑色灰纹算是相得益彰。
商场扶梯下两层,黑羽在闲聊中问,他记得仙道的背号也是7号,是有意为之吗?
“没有,阿彰只是正好拿到了,不过一定是因为上天要我保护他啊。”
葉月心满意足道。
升入二年级,随着一些前辈的隐退,球队成员自然大换血,仙道跟着升级。虽说打的位置还是小前,但论资排辈他的背号得往前进一进,带回新球衣的那天她格外欣喜,他只是平静的应和着说是是是。
从今往后,每一次球场上做出球员介绍时,“Nana”就像是有人在喊“七濑”,回答的却是仙道。
可惜的是,按这个规矩,明年仙道应该就不是七号了。
“啊对了,黑羽学长,今天这么麻烦你,我可以也买份礼物送给你嘛?”
路过文具用品时,葉月停住脚步,开在商场一层的精品店内,在女学生群体中人气旺盛,陵南不乏有人相约课后花去往返一小时的时间专门跑来。
“只是举手之劳。”
黑羽说,跟着葉月走了进去。
两只手同时朝着浅蓝色封皮的记事薄伸了过去,相视一笑,同时抽回。
“这个也能刻字吗?”
黑羽收到了同色同款两本种的一本,轻描淡写道,完全不介意这份礼物并非独一无二,甚至能猜到另一本是打算送给谁的。
“这个好像……”
葉月张望四周,有些文具店确实存在刻章柜台,然而这家店并没有。
“不如你帮我写吧。”
试用的笔已经被细长手指轻轻旋开,笔帽的方向对她递过来。
“是写学长的名字吗?”
葉月感觉奇怪,可一想到在写字这件事上从被小夸到大又觉得能说通,就连仙道在内,不乏一些亲近的好朋友们会让她在书皮上代为书写,当然仙道只是因为懒。
“不如写你的名字,在这里。”
想到这不禁偷笑了一下。
“欸?”
目光追随,从黑羽干净的指甲上淡粉色小月牙到甲缘修剪干净的指尖,停留在早已翻开的扉页上。
“不是很多赠礼都会签上字或写句话什么的吗?”
黑羽不经意的说。
“嗯!我知道了,学长。”
这是葉月的强项之一,她笑着接过笔,趴在就近的玻璃柜上刷刷写下——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落笔,葉月七濑。
黑羽颇为满意的点着头收下,妥帖安放在挎包内,认真夸赞着她的字迹娟秀流畅。
那可是苦苦练字的成果啊,哪像那个永远写不完一本字帖的仙道。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学长,我想一个人逛逛。”
葉月急切的眼神飘向B1层的美妆柜台,黑羽体贴追问一个人回去是否不安全,他也闲着没事做可以等她慢慢逛完。
“哦,没关系的,我去给阿彰打电话。”
任谁都会识趣离开,葉月对黑羽有那么些好感,全凭他谈笑风生间与仙道的几分相似,就连挥手道别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坐进咖啡店发呆,电话被秒接,妈妈说仙道刚进浴室,葉月报了个地址耐心等待,她身上的钱只够蛋糕公交二选一,这可是杂志票选当季最热门的蜜桃千层,错过她会失眠。
“失眠还不是你倒霉?”
仙道习惯了她的任性,大热天刚从浴室走出,黑发滴着水,毛巾半挂在肩上,葉月母亲无奈的拍了拍他,冰冰凉的柠檬茶握在手中,他接过了纸条上记录的地址与一个无语的眼神。
是在替他无语,这孩子怎么就好意思把刚到家的人喊出去,还强调了要带钱来汇合。
一小时后仙道顺利在人潮拥挤的咖啡店内找到了角落里昏昏欲睡的葉月,她作出以上解释,任性的行为到了仙道眼里并无不妥。
“所以我不来你就要在这里打工了吗?”
他笑着举起还剩四分之一的抹茶牛奶,看了看桌上的钱与单据。
“是阿彰你动作太慢了!只点一块蛋糕在这坐着很失礼的!”
她觉得自己有理有据,小嘴翘得老高,眼看自己最后一口饮料被他吸到快见底,募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得赔我新的,我想喝草莓冰沙,嘻嘻。”
仙道料到似的嗯嗯嗯,反手抓住了葉月的胳膊,漫不经心的样子:
“可以,但小七,你要先告诉我,约会是怎么一回事?”
他似笑非笑的等待着,葉月脑袋突然卡壳。
观察着仙道的表情与平日里有何不同,叫人失望的是并没有,以葉月对仙道的了解,他的询问更像是日常关心,类似于她晚回家了会立刻被问跑哪去。
“阿彰,我不可以和学长约会吗?”
葉月鼓起勇气,不答反问,偏要试试他的态度。
“嘛……”
仅一瞬迟疑,肉眼不可见的那种,仙道很快丝滑接过话: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很意外,没听你说过。”
毫无破绽的脸,心猝然沉下,熙熙攘攘的背景声在这一刻好像集中到一块儿猛烈朝她后背袭来。
目标是心脏,受到了重创。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笑了起来,催促着仙道去结账,顺便把草莓冰沙买来,装进外带杯里。
“喂,真的不和我讲嘛?”
剥开吸管包装,俐落地插入,他等不及先喝了起来。
“略,我才不要!”
委屈抵达峰值,他像个没事人那样已经很过分了,现在还偷喝她的饮料,葉月越想越气恼火,将手伸进仙道的裤子口袋里掏,习惯不曾改变过,钱包放在左侧。
“去哪里?”
被偷袭见怪不怪,但被突然跑起来的动作甩远,那是仙道始料未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葉月像只小兔子蹦哒跳上扶梯,她才回头做鬼脸,下一秒人已经被一条线条硬朗的手臂框住了。
“仙道彰!”
她狠心咬下一口,白皙肌肤上整整齐齐的牙印瞬间冒出来。
“欸……欸欸……”
“绑架”她的人随即松了手,叫声惹来侧目,电梯正好到了B1层,葉月咻一下钻进了女人的天堂,同时也是男人的噩梦。
我又做错了什么……
仙道暗自腹诽,他才应该生气吧!
“约会难道不负责把你送回家吗?”
仙道和她杠上了,在底妆区找到人,正在试色。
“你是嫌我把你叫出来接我回家?”
葉月头也不抬,聚精会神在自己的手背上,仔细区分着两种色号的微弱差别,似乎并不明显。
“怎么会……”
在室内灯光下耀瞎眼的一只手印入眼帘,葉月本以为仙道是忘了她千叮咛万嘱咐过,像他这样的冷白皮毫无试色的必要,因此粉底液什么的不需要他做牺牲,没想到他轻巧抽出某只色号,不知死活的开起了玩笑:
“约会的话,这支吧。”
有病吧这人!
“阿彰,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葉月恨自己不成气候的忍耐度到了极限,想要原地大哭,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眼睛瞪着仙道,目不转睛。
“小七……”
很明显,对方没料到她会认真。
“不开玩笑了,你别生气啊。”
一半的时间里,仙道对葉月的眼泪束手无策,太在乎的人反而觉得做什么都是错,过于心疼所以小心翼翼,他的游刃有余在她身上失了效。葉月总是背对他小声对着空气告状,妈妈是不会帮她的,因为没什么道理所以就算对着仙道妈妈告状少了份底气,所以只能对着空气。
今天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习惯是仙道会一把抱住她,哄人的手段很单一,与旁人眼中仙道的人设大相径庭。在她耳边吹风,热气令耳骨湿漉漉,念着专属她的咒语——雪糕、鲷鱼烧、巧克力、草莓、棉花糖。
长大了些,就会是新款口红、偶像团体的唱片或可爱的发箍,等等。
眼下没任何机会,葉月就那么死死盯着他的唇,一反常态。否则照着十几年来的剧本演下去,在仙道重复第三次时,少女应该破涕为笑,毛茸茸的额顶蹭着他的领口,大声喊快走快走,阿彰我原谅你了!
“伤脑筋……”
仙道自言自语,面对此情此景,他颇为无奈。
葉月愣是二话不是继续以眼杀人,庆幸的是出门前考虑到天气炎热,今日所用睫毛膏防水,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极具杀伤力,任谁都想赶紧对她道歉。
“抱歉,小七,我只是担心你。”
啪嗒——!
珍珠泪终究顺着他的口风划过眼角,断了线,一颗两颗,三颗。
“我原谅你了。”
葉月收住眼泪,咬唇道。
下一秒,挤牙膏似的勉强挤出笑容来,眼睛眯成月牙,视线忽然暗下,温暖怀抱向她敞开,仙道永远都拗不过她,哪怕一秒。
“至少得是个能买草莓冰沙,陪你逛这些瓶瓶罐罐,最后安全把你送回家的人吧。”
声音从四方八分来,围住了一颗心,安慰话适得其反,葉月在他怀里颤抖着,闷在胸腔里的一股气无处可发。
阿彰,不用买草莓冰沙,陪我逛瓶瓶罐罐,再送我安全到家。
只要那个人是你就行啊。
这些话始终说不出口,葉月在熟悉的怀抱里滚了半圈,眼泪浸湿仙道的白T恤,他随手抽来一些白色棉片弯着腰凑近看。
“再哭下去我就解释不清楚了哦。”
柔和的目光照在心上,算了,那就真的原谅他。
说不失落是假的,“约会”可真是一个十足好的借口,轻易试探出了仙道对她的心意,那便是没有任何火花。
葉月气的花光了仙道的零花钱,他怕她再掉眼泪,一个字也不敢说不,只是难免好奇怎么出门在外连杯抹茶牛奶的钱都没有?约会只进行了两小时就结束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对此敏感到只字未提?
“发什么呆,这个颜色好还是那个好?”
救命,葉月玩起了仙道最不擅长的游戏,彩妆疯狂二选一。
“是在问我吗?”
仙道试图装傻,左看看右看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不是你还有谁?”
葉月缓缓眨眼,这次将两款棕色眼影直接抹在眼皮上,为了让他看更清楚还踮起脚尖,更靠近那双使劲在汇聚目光又看不出任何区别的眼睛。
“每次你都让我觉得自己是色盲,不如就都买了吧。”
惯性使然,仙道去摸钱包,摸了个空。
“可是你没带够钱啊!”
仙道冤枉极了,他哪里知道每月的shopping day莫名提前了,两个人的零花钱基本上是一起花的,忙到不可开交的六月他除了买水之外零开销,但凡电话里多提一嘴他都会翻一下抽屉带足现金出门。
给喜欢的女孩子花钱,他早有觉悟,就算没有在交往。
“左边这个吧。”
他接受了任何来自于葉月的指责,人是自己宠坏的还能怎么办?
“阿彰!左边根本没有擦,都擦在右眼皮上好不好!”
两个人在彩妆店里追着跑,店员倒是心态稳,像这种男生陪女生来购买彩妆的十有**会吵起来,谁让他们男人眼瞎,活该!
带着一支睫毛膏、四拼大地色眼影与两罐指甲油,葉月满意牵着仙道的手离开,闹腾过后算是真的气消了,软软糯糯的在电车上靠上他的肩,从包包里掏出一本封面精美的记事薄。
“呐,别说我只会骗你买东西。”
仙道看了眼,噗嗤笑出来,满心的欢喜藏不住,非要用点力道刮她白嫩嫩的鼻尖。
“这次要我写什么?”
葉月送的礼物分两派,实用派则专注于仙道日常所需,从一双白袜子到可爱图案的睡衣,贵价好穿的运动鞋到限量版护腕,表面上她压榨了对方90%的零花钱与压岁钱,背地里她自己的那份包括奖学金都贴了进去。
另一派则是有些恶搞的,国中二年级的期末考,仙道国文低分飘过,原因是考着考着有点困,两个哈欠后睡着了,作文丢了一半分。葉月不听解释,送了一本辅导书与若干小动物造型原子笔,那年她考年级第一,额外附赠了一套补习券。
仙道耷拉着耳朵坐在写字台前,听她孜孜不倦的教诲,看一张小脸嘴巴动了停不下来,出神地想着不如亲上去让她闭嘴吧。
结果是葉月用兔子造型原子笔的兔耳朵猛敲他额头三下,后半节课仙道顾不上想扑倒对方的心情,提起十二分精神和她谈条件,如果这节课提前半小时结束,他就说服伯母同意在家养只小兔子。
葉月站起身来拍桌,成交,现在就下课!
天真如她哪里知道不同意养兔子的是爸爸,害她下午白高兴一场,直夸阿彰真有本事。细细想来这个仙道很会钻空子,只是葉月很少细细想,但凡她多点心眼,或许一早就能看穿他。
那个能买草莓冰沙,陪她逛这些瓶瓶罐罐,最后安全把她送回家的人,就是喜欢了她好久好久的仙道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