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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封云被元仲辛的两个问题问的猝不及防,他先是一愣,然后面露为难。
“细封余……说实话我真的不太了解他,我多年未回大夏,对他的记忆也只停留在幼时,他幼年体弱,骑射都无所涉猎,一度被细封一族视为弃子,遭受了很多不公对待;”
“但他足智多谋,心性坚韧,我被派来大宋的时候,他已经一步一步取得了夏主的信任,可能也正是当年被那样对待他怀恨在心,所以他才一心向主,无视了细封一族被其他势力打压,才导致了细封一族如今式微的局面。”
细封云细细想着年幼时候的那些旁枝末节。
“而且我也不太记得他儿时的样貌了,但是他脖子上有一大块暗红色的胎记,从颈后蔓延到颈侧,虽然容易伪装,但也算一种特征。”
“还有就是……”细封云有点为难。
“想到什么便说什么,无须觉得难言。”元仲辛回道。
“就是他极度喜好女色……”细封云绞尽脑汁想着形容词,“只十几岁时便知寻欢作乐,近些年更是听他传言,府中妻妾无数,日日酒肉笙歌。”
“啊……嗯……”元仲辛颇有些哑口无言,“说完了?”
“说完了,我只知道这些。”细封云低垂着眼,不欲再多言。
“行,说的挺好的,”元仲点点头,双手交叠活动了一下手腕,“那,说完就赶紧休息吧?明天挺忙的。”
两手刀下去,细封云和芸娘就再度陷入昏睡,元仲辛长舒一口气,撩了下摆坐回到众人桌前。
“怎么样?”赵简看着元仲辛,“那暗探说的是真是假?”
“基本都是真的,”元仲辛解释道,“那暗探和他说的相差无几,细封余的确武功不济,但聪慧至极,身边还常带着两名武功高强的侍卫,胎记位置也是对的,好女色这事暗探也讲了,看来这爱好在西夏还是挺出名的。”
“细封余是他们送图的关键,既然细封余的事情都对得上,那其他细节也没有什么好撒谎的了,”王宽也分析道,“但是那个暗号,我觉得还是需要小心一些,我们无法证明暗号的真假。”
“‘山神千金,鹤送一图’,的确很像他们此次事件的概括,但鹤……”花辞树皱眉,“鹤指的不会是他们胸前那一团不入流的刺青吧?”
王宽解释:“听闻鹤在西夏被视为神鸟,想来这也是夏主给予细封一族暗探的代称;”
“口气倒是不小,”花辞树不屑,“神鸟也要做他传信送件的属下,这野心可真是昭然若揭。”
赵简谋划道:“暗号不一定是真的,那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守在山神庙,送细封云出宋,一路提前赶去如记客栈,守株待兔,等细封云几人到了客栈,由他们去交接,引出细封余再一网打尽,细封云为了回夏,也会帮助我们。”
众人听了都点头同意,觉得赵简的安排很合理;
“但现在的问题是……”赵简看向韦愿,“韦愿,你要参与哪一边。”
“……”韦愿一时沉默。
其实两边韦愿都放不下,一边是确认自己父亲是否“投敌叛国”的重要时刻,一边又是确认赵悦所在的重要线索,这叫她如何取舍。
但是,她又不得不取舍。
“我总觉得父亲待我不如待韦原坦诚,但时至今日,在这样一件大事上,父亲给予了我全部的信任,而他唯一所求是希望我和韦原都能够平安……”
“所以我相信并且尊重父亲的决定,同时,也相信你们绝不会伤害一个无辜,定会让这件事还原最初的真相,我更相信韦原,相信父亲对他寄予的希望,相信他会做出他认为的最正确的选择……”
韦愿微红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众人:“我想这件事会是一个好的结局,韦原会成长,父亲会洗刷罪名,官家会如愿实施他的计划,而我……也会把赵悦带回来,让她与她深爱的这片土地再次重逢。”
“好。”赵简笑着回看韦愿,她也尊重韦愿的一切决定,“那么我们便兵分两路。”
“明日王宽守好山神庙前路,确定来交易者的身份,花少埋伏在山神庙后路,等着文少和楚袅的到来,明日我扮成芸娘,跟着细封云,确保他不生变数;小景,你悄悄将芸娘带回秘阁,我们先不能让细封云把芸娘带走,不然就没有操控他的把柄了。”
赵简思绪敏捷,将方方面面都想的非常周全,王宽去见证交易者的身份足以让所有人信服,花辞树和其他两人汇合,有足够的实力抓捕暗探;她自己扮成芸娘打入敌人内部,以防万一,至于带芸娘偷回秘阁,则是怕细封云反水,派人来查明月相照,再伤害到小景。
“第二路便是韦愿,元仲辛,还有小薛,你们明日先行前往如记客栈,那细封余武功不济,却只带两个护卫,可见护卫武功之高,所以切忌打草惊蛇,乖乖在那里等我们汇合。”
赵简最怕的其实是韦愿若见到细封余,一时被情绪冲昏了精明的头脑,会不管不顾的冲上去,所以把薛映和元仲辛派给了韦愿,元仲辛脑子好使,薛映武功够强,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好。”
“知道了。”
几人都点头称是,元仲辛担忧的看了一眼赵简,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韦愿也觉得此番安排不错,已然没有什么纰漏之处,剩下的便都是天命了,但无论如何,她一定会将赵悦带回来的。
“夜深了,都休息吧,明日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赵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抬步往屋外走去,元仲辛连忙跟了上去。
裴景看了眼床上躺着的细封云和芸娘,心软的从柜子里捧了床被子替两人盖上,然后坐在了床脚处,看样子是要担负起守夜的工作了;
王宽见状,过去让裴景休息:“我来守吧,你去休息。”
裴景摇头:“王大哥,你明日还有任务,你才应该休息。”
王宽温柔劝慰:“我没事的,我来吧。”
花辞树看俩人腻腻歪歪的,把身上的箱子放在桌上打开,从里面取出枕头被子,抱着扔到了床上:“细封云我来守,你们还是连夜把芸娘送回秘阁吧。”
王宽看了眼花辞树,又看了眼呆呆的裴景,也觉得花辞树说的没错,裴景不会武功,虽然只是一个芸娘,但是毕竟她和细封云呆得久了,难保不会有什么举动,为了裴景的安全,还是连夜送回秘阁比较好。
“那就劳烦花少了。”王宽将芸娘从被子里捞出,抱起,看着裴景,“小景,我们走吧,我送你回秘阁。”
裴景向来听话,更听王宽的话,没有任何异议的站起身:“好。”
花辞树看两人离开,又看了看屋里剩下的两人,韦愿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薛映早已经坐在椅子上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了,花辞树大大咧咧的往床上一躺,被子一盖,也闭目决定进入梦乡。
屋内一时静谧,过了一会,韦愿才从自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抬头看了眼花辞树和薛映,慢慢的小心起身走向屋外,她实在是没有困意,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的事情;虽然她只需要和元仲辛还有薛映赶往宋夏交界的客栈就好,但还是心烦意乱。
其实赵简的担忧是没错的,只要事关赵悦,韦愿必会关心则乱。
韦愿双手撑着栏杆,长叹一口气,试图将胸口中的郁气全部叹出。
“叹什么气呢?”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元仲辛不知何时出现,正跟韦愿一样的姿势撑着栏杆,“在担忧明天要发生的事情吗?”
“有些担忧……因为我好想现在就出发,不管什么计划,直接冲到客栈,抓住细封余,问出赵悦的位置……”韦愿声音有些沙哑,“但是我又很害怕见到细封余……若当年那人是他……我想他一定会认出我的容貌……”
元仲辛大抵也理解了韦愿的想法,一边想不顾一切,一边又害怕计划失败,但是……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计划,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吗?你又怎么知道这次老天不是站在你这边呢?”
“从第一次见你,你就在为赵悦的事情而努力,如今终于要云开月明,我想老天定不会忍心辜负你的努力的。”
韦愿听着元仲辛的安慰,轻轻笑起来,元仲辛这个人聪明圆滑,一张巧嘴无人能敌,但没想到安慰人却笨得很,但听着却真心实意极了。
“赵简曾经说过,少年如星辰,光虽淡,但汇聚如河也能驱散黑暗。”韦愿看着天空皎月和寥寥星光,“你们对我而言,也许就是这一颗颗星,帮助,陪伴,信任……真的……谢谢你们……”
元仲辛故作老成:“诶!说这些话太客气了,如果真的想感谢,我向韦小姐讨一样东西不过分吧?”
韦愿看着精明的元仲辛,挑眉:“什么?”
元仲辛笑嘻嘻的看向韦愿:“阴阳。”
韦愿闻言一愣,继而无奈摇头:“你还真是识货,专挑贵的要,那两瓶药加一起可是九千两银子。”
“这么贵!?”元仲辛的惊讶不是假的,他是的确没想到,“不就一小瓶药水和一粒香丹吗?”
韦愿心中了然,他既然知道是香丹,看来上次她把阴阳拿来给赵简解毒,元仲辛已经仔细研究过这两种药了;
韦愿贴心的给元仲辛解释:“毒药易制,这药贵就贵在那颗香丹上了,蓝瓶里存的不是香气,而是一颗由千年人参和百年雪莲,再加上数十种精贵又难寻的药材炼制多年而成的丹药,所以仅凭这丹散发的淡淡幽香,便可解毒。”
“那吃了呢?”元仲辛期待的看着韦愿。
“没试过,但据黑市的卖家说,或可活死人肉白骨,但卖家那里总共也就只有几颗如此香丹,草草吃了可就千金难觅了,奉劝你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掰成几块,分别服用。”
但韦愿一摊手,难得大方道:“不过现在这药我已经不需要了,新的香丹也属实难寻,你若喜欢,一千两卖你如何?”
元仲辛一撇嘴,一千两简直要了他的命,但面对韦愿又不能做那个赖皮的人,只得微微叹口气,认命的从口袋里掏出药瓶准备物归原主。
韦愿看着元仲辛一脸肉疼和不舍,“噗嗤”笑了出来,心中那难消的郁气也不知何时烟消云散,她没去接那两个陪伴自己多年的药瓶,反而是张开双臂,尽情感受着深夜的静谧和徐徐微风。
“我已经不需要它们了,就把它当做是我的谢礼吧。”
“有朝一日,若它能帮上你们,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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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有此药,或许宋二志中留在西夏的人,也就都可以回到大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