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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愿挥动着锄头狠狠挖着脚下的土,但思绪却已经飘散,她不知道这究竟是无端巧合,还是那些人多行不义的后果,仿佛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重合了。
李贺当年求过韦卓然去救赵跃,韦愿苏醒后也哭着求父亲希望他能帮忙,但都被合理的拒绝了;韦卓然与赵郡公是十多年的至交,自己的女儿与赵郡公的儿子甚至还有婚约,怎么会真的这么冷漠,真的就这么见死不救?
倒不是韦愿非要怀疑自己的父亲,但结合七斋此次任务的分析,如今这些事情让韦愿仿佛有种旧事重演的感觉……哪怕韦卓然是可信的,韦卓然也必定知道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重要内幕,而更可怕的,也许是这投敌叛国之人,权利在韦卓然之上……
韦愿看着脚下空无一物的坑,直起腰身,环顾四周;
不远处元仲辛和赵简正凑在一起挥着锄头卖力的刨着,但两人一直在说着什么,可能还在分析这些事情之间的关联;
李贺和阿罗则在最前方摸索着竹木,辨别着大概的位置;剩下的是两位都身着白衣的翩翩君子——王宽和文无期。
“愿愿你看什么呢?”韦原忽然凑了过来,“是挖累了吗?”
韦愿扭头看着从刚刚开始就凑在楚袅身边有说有笑的韦原,无语至极,就这混蛋家伙,只要看见漂亮的女孩子就疯狂凑上去……简直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没什么。”韦愿挥动锄头继续挖土,“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像文无期和王宽这样芝兰玉树的人,好似不该挽着袖子拿着锄头,他们应该拿着书,拿着扇子,在学堂,在朝堂,在这世间受万人敬仰才对。”
韦原罕见的沉默了一瞬,他蹙眉神秘的问:“愿愿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翩翩公子这一类的……”
“哥,你是不是有什么病没治好。”韦愿怀疑这家伙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欣赏。
“那衙内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楚袅也停下动作,歪头看向韦原。
“那自然是像你一般娇俏可爱的女孩子啦!”韦原又转头对着楚袅大献殷勤,看得韦愿更加无语。
“楚袅,走了。”冷淡的声音忽然传来,韦愿回头,便看见文无期站在自己身后盯着楚袅。
“去哪?”楚袅收起和韦原打闹时笑嘻嘻的表情,疑惑发问。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文无期把腰间折扇一展,转身就走,“抓贼。”
“诶呀!你看我这脑子!差点把大事忘了!”楚袅赶忙扔下锄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对不起了愿愿!三天抓贼期限,就剩一天半了,不能再浪费了!不然文少就入不了秘阁了!”
韦愿也愣了愣,忽然反应过来,文无期虽然对这抓贼小考嗤之以鼻,但不屑不代表不考!文无期现在,还不是秘阁的人呢!
“快去吧!一定要考过啊!”韦愿在心里暗暗给文无期道歉,下次一定要请他吃一顿大餐作为补偿!
“啊?他还不是秘阁的人啊?”韦原搂住韦愿的肩膀,啧啧出声,“那你这么奴役人家,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韦愿翻了个白眼,直接给了韦原一手肘,在韦原的半真半假的痛呼中开口道:“说正经的,我想回一趟家,去找父亲谈谈。”
“可禁军有问题啊?”韦原不解,“你回去找父亲,不就等于主动暴露了你查到的这一切?父亲为了你的安全一定会把你关在家里的。”
“我知道,所以现在就需要我们互相配合了。”韦愿拉过韦原,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韦原蹙眉思考了一会,一挑眉给了韦愿一个靠谱的眼神,点头表示明白,韦愿欲言又止,最后抿了抿唇,希望他是真的明白吧。
在一片竹林里翻找一个小荷包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一天挖掘下来没有任何结果,但范围已经缩小了很多;韦愿拜托赵简三人在别院留住一晚,以来保护李贺和阿罗,作为回报,韦愿接下了赵简他们想要调查禁军之事,驾上马车,匆匆赶回太尉府。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韦愿让门口的护卫把马车停好,匆匆进了府门;府内倒是灯火通明,几个下人端着饭菜往前堂走去,韦愿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
“小姐!您回来了?”眼神极好的管家在一眼就看到了杵在门口的韦愿,立马迎了上来,“您……这是……”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是泥土又是白面的痕迹,韦愿有些尴尬的扯了一下衣摆,曾经在府里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何时有过几日不换衣物的时候。
“咳,和朋友一起栽树,确实弄得脏了些……”韦愿尽量为自己挽尊,“我这就去简单换一套衣服,麻烦去告诉父亲一声,说我回来了。”
“好的小姐,这就去。”管家弯腰应下。
韦愿快步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推开房门,低声喊了句:“若春。”
“小姐,您回来了。”若春应着韦愿的呼唤从偏房出来。
“嗯,给我准备套干净的衣服。”韦愿一边说着一边扯着腰带,往下脱脏衣服,“这套不要了,扔掉吧。”
“是。”若春应下,去衣柜里给韦愿挑衣服。
“这几日可有什么动静?”韦愿一边脱衣服一边询问。
“小姐指的是什么动静?”若春拿着一套衣服走到床边。
“想杀我的人。”韦愿将最后一层里衣脱掉,胸口那一点疤痕清楚的显露出来。
“有。”若春拿起干净的衣服帮韦愿穿起来,“小姐去了别院的这几日在他们眼里不异于直接消失,所以他们有些蠢蠢欲动,前两天有人摸进了府里,不过都被奴婢杀掉了。”
“尸体呢?检查了吗?”韦愿问。
“查了,胸口和肩膀上有好似鸟类的纹身。”若春答道。
鸟类的纹身,和追杀李贺的是一拨人,韦愿将衣物穿戴好,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父亲知道此事吗?”
若春闻言一顿,慢慢抬头与韦愿对视,这好似是韦愿第一次仔细看到若春的眼睛,不是纯黑的,是带着一点点棕色。
她说:“太尉大人知道。”
韦愿穿着一身新换的白裙往前堂走去,她站定在途径的花园里,感受着夜风的吹拂,轻柔的裙摆也被吹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吐出。
说实在的,她的心情现在非常沉重,也有着莫名的紧张,她知道自己和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如韦原,也许有自小寄养在郡公府的原因,也有父亲的独断在其中,她虽然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但似乎在父亲那里,得到的永远都是轻飘飘的赞许,怎么也得不到真心的肯定。
所以……今天一定要和父亲将所有的事情都讲清楚。
韦愿捏紧了双手,暗暗给自己打气,她要告诉父亲,她想要的,想做的,想成为的到底是什么。
“父亲……”
韦愿走进前堂,发现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韦卓然蹙眉坐在主位,手边的碗筷摆放的整整齐齐,没有使用的痕迹,显然是在等人。
“愿儿,回来了。”韦卓然看见自己的小女儿,眉头散开,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招呼着韦愿,“快坐下,吃饭了吗?”
“还没吃。”韦愿挨着韦卓然坐下,面前也摆着一副干净的碗筷。
“嗯,一起来吃点,老李说你回来了,我又叫后厨做了两个你爱吃的。”韦卓然显然是心情极好,平时都称呼为李管家,这时候到叫上了老李。
李管家也极有眼力,用眼神示意两边侍候的奴婢退下,一边弯腰说了句“老爷,我再去催催厨子”,一边也撤了出去,留给父女俩单独的相处空间。
韦卓然拿起筷子给韦愿夹了第一口菜:“怎么这么晚突然回来了,听老李说你自己驾车回来,看起来匆忙的很,还一身灰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没遇到什么事情,就是白日里和朋友玩闹了一番,弄脏了衣服……”韦愿找借口解释。
“吃菜。”韦卓然看韦愿不动筷子,又亲自把筷子拿起来,塞到了韦愿手里,“这几日在别院呆的可舒服?缺什么尽管开口叫人给你采买。”
“我很好,没什么缺的……父亲,其实我……”
韦愿欲言又止,她想如果自己现在就和父亲说那些事,这顿饭怕是吃不好了,而且她连夜回来,父亲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她突然又不忍心破坏这份温存了。
“没什么,我们先吃饭吧。”韦愿抿了抿嘴,拿着筷子开始吃菜,她还是想再贪恋一会暴风雨前的宁静。
但神色如常夹着菜的韦卓然却突然开口:“还是女儿好,如果是韦原那个混小子肯定是不管吃不吃饭,都要噘着嘴来惹我生这顿气的。”
韦愿惊讶抬头看向韦卓然,发现他正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她知道自己的父亲很聪明,永远都能看透自己的小心思,但也永远都慈爱的包容着儿女的叛逆。
“其实……我有很多事情和问题都想和父亲说……可能说了之后会争吵,会有不愉快……”
韦愿露出笑容,也伸筷子给韦卓然夹了一口菜。
“但至少现在,我想和父亲好好的吃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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