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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得我?”韦愿疑惑的上下打量这个黑衣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韦小姐……您不记得属下了吗?属下是……李贺啊……”
黑衣人干涩苍白的唇一开一合,韦愿的脑子嗡嗡作响,他说什么……他说……他叫李贺?李贺……?
楚袅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身形有些摇晃的韦愿:“韦愿?你怎么了?”
“李贺……”韦愿抓着楚袅的胳膊,不敢相信,“你真的是李贺?”
“是我,小姐,真的是我……”黑衣人的神情也悲恸了起来,“您还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得罪了。”
韦愿伸手解开了黑衣人一直蒙在眼睛上的黑色布条,一道扭曲丑陋的疤痕横亘在双眼上,这个男人的确是瞎了,但这熟悉的轮廓却和记忆里意气风发的样貌慢慢合上了。
韦愿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用颤抖的手把布条系好,又解开了捆着李贺的发带:“我们回屋子里说。”
楚袅与文无期、阿罗对视一眼,草草收拾了几具黑衣人尸体,也回到了屋子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为你已经……既然你还活着,这两年你为什么不去找我,为什么现在又频繁出现在别院?身为亲卫你一直都跟在赵跃身边……你肯定知道当年之事,赵跃到底出了什么事……”
韦愿摸出阿罗常备的药箱给李贺上药,但心中却有千万疑问想要刨根问底。
“此事说来话长……小姐,您容我……从头开始讲起……”
男人长叹一声,将那年之事细细道来。
“庆历二年,正月初三,世子收到了一封无名密信,信上说两边城要塞的布防图被敌国暗探所窃,事关大宋边疆安危,不管真假世子都要前去调查,而我当时又恰巧告假回乡,时间匆忙,世子便只带了几个侍卫前去探查。”
“等我收到这消息的时候,世子已经失踪了,我匆匆赶回来,带消息回来侍卫吊着一口气告诉我,他们随世子探查布防图一事,连查了四天终于出了些许眉目,初七晚他们蹲守暗探据点,结果被埋伏,一晚世子几人杀敌无数,但也失了彼此踪迹。”
“我根据侍卫带回来的消息,回到了他们失散的地方,几经查找,终于寻到了世子留下的记号,这一路寻去,竟然寻到了宋夏边界……从断崖向下看,夏军安营扎寨,灯火通明,我急忙叫人快马回报,寻求帮助,世子可能被夏军抓住了。”
“但……”李贺欲言又止,拳头捏了又捏,“但……韦大人说没有证据证明世子是被夏军抓走,无法出兵。”
“我知道韦大人说的是对的!如果宋军出兵,哪怕是一小队禁军,也会被扣上挑起战争的污名!但我绝对不能让世子在敌人手里受那些磨难,所以我调了几个绝对信得过的禁军兄弟,十一日晚一起潜入了夏军军营,想要一探究竟。”
“没想到灯火通明的军营竟然守卫松懈,我们很轻易的就潜入了,当时我有感觉不对劲,但那种情况下,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个一个营帐快速的搜寻,最后真的被我们找到了绑在柴房的世子……”
“我们想带他走,但他被挑断了手脚筋,根本不能走路,我说我背着他,哪怕是我死,也要把他送回大宋,但世子拒绝了,他告诉我,辽夏合作了,他们下了很大的一盘棋,具体的计划他也不知道,但这已经不单单是两张布防图的事情了……”
“当年辽夏居然合作了……那为何没有进犯的动作,甚至一点风声都没有?”韦愿不敢相信,如果当年辽夏真的合作,那三国之间早已烟火四起,怎么还会有如今短暂平和的局面。
“因为世子他……独自揽下了一切……”李贺微低着头,牙齿咬得死死的,“世子要我们一定活着回到大宋……把他投敌叛国的罪名散布出去……”
“咣……”手里的药箱砸在地上,韦愿紧紧扶住桌子才不至于摔倒,“你说……什么……”
“那的确是陷阱,夏人想要利用世子引出我们,但他们没想到我们如此绝情,真的丢下世子不管,在一片厮杀中回到了宋界……”
“庆历二年,正月十八日夜间,没死在夏人手里的兄弟去了皇宫,用假刺杀将世子拼命护住的真布防图还了回去,然后散布了世子投敌叛国的谣言,然后……官家亲自过问、督查此事……加强了边关防御……然后……”
李贺低着头,声音颤抖,故事到了最后,似断似续,但讲故事的人却已经连流泪的资格都被剥夺了:“然后就没有了……这两年来……我再也没有探听过世子的任何消息……我也不敢去探听关于这件事的一切……因为我是最后一个知情的人……我要努力活着……等到一个愿意为世子正名的人……”
“难道你日日来这,是为了来找韦愿?”楚袅看着低着头默默流泪的韦愿,心里属实是不好受,连忙抛出问题,想要韦愿转移注意力。
“是也不是,我曾经想去找过小姐,但我这眼睛在夏突围时候伤到了,养了很久才好,等我去到太尉府的时候,却听说小姐在世子失踪的时候也被敌军暗探掳走,刚被营救回来,伤的极重,目前生死不知。”
“我装作乞丐日日在太尉府外等消息,但却意外发现太尉府周围有很多习武之人扮作小贩,他们呼吸迟缓,脚步极轻,结合这几日听到的市井言论,我立刻猜到了这也许是来打探小姐伤情的暗探。”
“是的,哪怕是现在,太尉府依旧有暗探蹲守,因为我当年被绑走的时候吞了一封密信,他们说‘这信务必送到主人手里,坐实赵跃叛国的成功与否就靠它了’。”
韦愿也说出了她的事情,与李贺互相交换着彼此知道的信息。
“坐实世子叛国?”李贺迷茫,他不懂为什么夏要坐实他们散布的谣言,“这根本是多此一举……”
“我想不是的,那信是暗探要送往他的‘主人’手里……所以这信是从宋界送出去的……”
韦愿咬着唇,知道了部分真相的她猛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赵跃的谣言是为了引起官家警惕,而他们坐实谣言,也许是为了用赵跃来保护另一个人……另一个真正的……通敌叛国之人……”
“怎么会……不……原来如此……两张布防图也许只是边疆守卫的叛变,但如果需要利用世子的谣言去保护的那人,也许……就不只是守卫的身份这么简单了……”
李贺也明白了这种可能:“小姐,您……您有没有看到那封信的内容?”
韦愿摇摇头,想起李贺目不能视,又开口:“我吞信的时候,火漆是完好的,所以我想谁也不知道那封信里面到底写了什么,除了那个写信的人。”
楚袅若有所思的点头:“所以那些暗探想要刺杀你却又不急着刺杀你……也正是因为你没看到信,太尉府守卫森严,而你又一直服药装作时日无多,所以他们也不必过分打草惊蛇。”
韦愿也点头:“我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一起将父亲和韦原都骗了,如果父亲他们知道我的真实情况,对我的紧张态度就不能时时刻刻都表现的那么真实了。”
“别院。”文无期突然开口说出两个字。
“什么?”韦愿抬头看坐在窗边一直静悄悄的文无期。
“李贺公子一直没说他来别院的目的。”阿罗笑着替文无期解释。
“哦对……”李贺一拍脑门,“当时我们去救世子的时候,世子交给我一个荷包,要我千万带回亲自交于韦小姐手上!结果我双目重伤,养好伤后在太尉府外又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小姐,随身携带又怕弄丢,放在别院又怕被人拿走……犹豫许久,半年前终于决定把荷包埋在了这只有几人才知道的别院屋后,只是没想到……这竹林长得极快……我做的标记也都长没了……”
“所以你发现标记没了,就天天来找是吗?”楚袅愣了愣,呆呆的问,“那你为什么只中午和深夜来啊?”
“额……白天我去太尉府门口装乞丐继续蹲守……”李贺有些尴尬,“只有中午和晚上得空,能来挖土……”
“那您中午还穿夜行衣是?”阿罗疑惑。
“怕暴露乞丐的身份……”李贺更尴尬了,他挠挠头,“当乞丐打探消息很快的……”
韦愿看着男人,目露不忍,别人也许不知道,但她知道眼前这饱经风霜的人在两年前是如何威风,如何意气风发,李贺是赵跃从赵府里带出来的兄弟,作为赵跃的左膀右臂共同扶持多年,一起经历了很多事,但如今……
“这两年辛苦你了,”韦愿握住李贺的手,“我会安排你有新的住处,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再为衣食发愁,也不必再为这件事豁出性命去打探消息,一切都交给我,有我在,我定会查出真相,让一切水落石出。”
“可是……”李贺着急的想要拒绝韦愿,但却被韦愿按住了肩膀。
“记得小时候我总去郡公府找赵跃玩,你就板个脸别着把刀,站在门口拦我,每次都要问我是干什么的……你于赵跃而言宛如哥哥一般,所以这次,你也替我继续守护赵跃好不好?”
不等李贺回答,韦愿站起身:“楚袅,你现在给七斋的挚友们写信,就说……‘需要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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