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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阿罗做饭,文无期静坐喝水,韦愿讲完故事就看着窗外发呆,而楚袅哭过之后终于慢慢平静下来的时候,饭做好了。
文无期如愿的喝到了粥,还打破了老祖宗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说了两个字:不错。
而楚袅不知道是不是哭累了,一连吃了两大碗饭,有点化悲愤为食欲的意思。
吃完饭几人又聊了几句便靠在床上椅子上小憩了一会,为晚上的蹲守养精蓄锐。
终于天色暗了下来,屋外蝉鸣阵阵,文无期慢慢睁眼,走到窗口看了眼屋外:“今夜无雨,准备吧。”
“好。”楚袅从床上起来,把还在睡的歌儿小心翼翼放在枕头上。
韦愿跟着起身往屋外走,阿罗则拐到屋后去取面粉。
几人拎着两袋子面粉上了房顶,仔仔细细的把屋顶的每个角落都撒上了白色,其实倒也不必如此大面积的挥撒,但文无期怀疑这黑衣人一连几日都按照一个方向寻找,难保不会改变方向,还是都撒满比较可靠。
韦愿满手面粉,鞋上衣裤上也都是白色,她沉默的看着正值盛夏却如白雪落了一片的屋顶,开始思考怎么跟管家说既能让他派人来清理屋顶,又不会惊动父亲,难道说……她和她的朋友们在屋顶上比赛和面吗?
“别发呆了,回去清理一下。”文无期一举一动都是那翩翩公子,拿着做饭的大汤勺撒了半天的面粉,一点都没沾到身上。
“还是文少聪明啊……”同样满手满身面粉的楚袅感慨。
“就是,谁能有他聪明。”韦愿嘟囔,“他就差在脑门上题几个大字,就写——我,文无期,世上第一大聪明。”
“噗。”阿罗和楚袅都笑出声,文无期良好的修养让他只深深瞥了一眼韦愿,没有说话。
“错了,文少,我道歉。”韦愿也能屈能伸,怂的极快。
虽然吵吵闹闹,但是几人行动配合倒是默契,回到屋里将一身粉尘打理干净以防误留踪迹,白日那黑衣人对这别院的人也没什么特别关注的,所以阿罗安顿好歌儿后,栓好门,放心的和韦愿三人一起埋伏到了附近。
文无期的提议是两人一组,从两个方向蹲守,如果黑衣人有突发情况可以及时应对,本来韦愿是想文无期带着楚袅,自己带着阿罗的,毕竟四人中文无期和韦愿轻功较好,但文无期否定了这一想法;
那黑衣人的轻功四人无人能跟得上,而且面粉的附着力并没有那么强,说不准到底能标记多远,如果文无期和韦愿再分散方向,那可能又会彻底跟丢。
经过简短的商量,最后是文无期和韦愿躲在屋后树上,那里临近黑衣人经常去往的路上;楚袅和阿罗则躲在另一条小概率的岔路口上。
“嗯?怎么了吗?”韦愿坐在树上晃荡着腿,突然发现文无期在看自己。
“阿罗呢?”文无期开口道,“她又从何而来。”
韦愿没想到文无期会突然这么问,倒不是觉得他注意不到,只是没觉得这位喜欢独善其身的人会去注意别人的故事。
“为什么突然想到问阿罗的事情?”韦愿提出新的问题,她想先知道答案。
“眉眼英气,动作利落,虽然一直伏低做小以无害示人,但那不是寻常女子会有的;她两手均有茧,应该是为了隐藏自己会武而故意磨出来的;观茧厚度不同,我想她应该是擅长用刀。”
韦愿歪头看着这风光霁月的少年,不禁真心感慨了句:“聪明。”
“虽然未看过她的招数,但我想她的父亲,兄弟或者是丈夫有人参过军。”文无期说出心中猜想。
“参军是对的,”韦愿问,“但为什么不能她自己,一定要是父兄、丈夫呢?”
“这不是话本江湖,你的一身本事也有师从。”文无期认真道,“她不是贵胄,如无从军的家人,如何学得本事,更何况,从未有女子上战场之说。”
“嗯,你说的对,这不是话本江湖……”韦愿看向阿罗的方向,“但她是人……”
她是被如洪流般的命运所裹挟之人。
“阿罗生在宋夏边界的一个小村庄,那里连年战乱,从未有过安生日子,男人被抓走去补那破了又修,修了再破的城墙,修好城墙又被拉上了战场,有的有力气,能杀上两三个敌人,有的不够强悍,只得以命换命……”
“朝廷是明令禁止女人拿起书本,也禁止女人拿起武器的,可怎么办呢?男人死光了啊,补好的城墙又破了啊,冲天的嘶吼就在那断壁残垣之外……这个时候阿罗站了出来,她的父亲,两个哥哥,还有丈夫都死在了城外的土地上……”
“但阿罗说‘女人们啊,我们总不能让几岁的奶娃娃拿起长刀吧?’”
“阿罗摸着稍稍凸起的小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带血的刀,她举了起来,她说‘女人们啊,我们的城,这次就换我们来守吧’。”
“她没参过军,但她说她和父兄一样,和她的丈夫一样,都是乡军。”
阵阵风吹过,韦愿笑了起来:“文无期,世人没见过女子从军,但是不能说没有的吧?”
文无期看着眼睛微亮的韦愿,一时间喉咙发紧,唇齿开合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气氛沉默之时,远处却忽然传来了兵器相撞的打斗之声,声音还越来越近;文无期与韦愿对视一眼,都更加仔细小心的隐匿了身形。
很快有人从树林里冲出,向着屋顶飞去,韦愿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们要蹲守的黑衣人,但下一瞬,树林里又冲出了十几个黑衣人,他们持刀同样追击到了屋顶,招式凶狠,看起来是要杀掉那个黑衣人。
“怎么回事……”韦愿蹙眉,对突发的状况感到疑惑,但最主要的还是……
“文无期!怎么办?”韦愿压低声音,“他们在我的房顶打架!等会把我的别院拆了怎么办?”
“再等几招,等他受伤。”文无期看韦愿,伸手,“有暗器吗?”
“没有,但我喜欢偷袭。”韦愿从怀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银子,交给文无期,“你扔,我就冲下去。”
一群黑衣人乱作一团,在满是面粉的房顶上打的有来有往,粉尘漫天,味道也慢慢显现出来;眼瞎的黑衣人闻到之后,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他极好的轻功是保命的手段,但沾了这面粉,所过之处皆有留痕,可就不容易逃脱追捕了。
“你们还真是舍得,粮食短缺到屡屡进犯大宋,现在为了抓我,居然舍得用面粉铺路。”
黑衣人听音侧身躲过一刀,借势而下抓了一手面粉向前方挥撒过去,他看不见,所以很难夺刀,只能尽力的躲着,但再高的武功,面对围攻,也终会受伤,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叮——!”
一声清脆之声弹开了将要落在后背上的刀锋,黑衣人只听似有衣衫翻飞的声音,后脖领便一紧,而后有女声传来。
“不想死就给我在这呆好。”
韦愿把黑衣人抓出战场,自己持着匕首迎上了对面的刀刃,文无期紧随其后,从腰间拿出折扇护抵在黑衣人喉间。
“小姐!”
“文少!”
楚袅和阿罗看二人加入战场,也从树上下来帮忙,文无期把落地就要往上冲的楚袅抓住:“看好他,我去。”
“可你没有武器……”
楚袅还没说完话,那边的阿罗动作更加利落,直接夺了对方的刀,扔了过来:“文公子接刀。”
文无期抬手接刀,一身白衣冲进了黑衣人群。
楚袅看着三人大战黑衣人,不禁有些紧张,但她不忘自己的使命,回头看了眼自己身边一身伤的瞎子,警告道:“你可千万不要想着跑,跑了我们就不能保护你了。”
黑衣人眼上脸上都蒙着黑布,看不清样貌,也不吱声,楚袅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稳妥,直接扯了头上的装饰的发带,拴在了黑衣人手上。
“你做什么!”黑衣人终于出声,听起来正直壮年。
“嘘!老实看他们打架!”楚袅握住发带另一端,然后又薅住了黑衣人的后领才觉得放心。
“……”黑衣人沉默。
虽然其他的黑衣人人数较多,但韦愿他们也都是练家子,不一会就把黑衣人打的连连后退,那方领头的对几人护在身后的瞎子看了又看,才不甘心的说了声“撤退”。
韦愿见那些人全部撤退,从怀里掏出手帕,把匕首上的血渍擦干净,走到被楚袅抓着的黑衣人身边:“说吧,你是什么人?”
“……”黑衣人闭口不言,一副任割任剐的样子。
韦愿挑眉,伸手扒开了黑衣人的衣服,见胸膛、脖颈、肩头上一片干净,回头问道:“有吗?”
蹲在地上同样扒衣服的文无期与阿罗异口同声道:“有。”
“看来你不是辽或夏的暗探,你是宋人。既然是宋人,我希望咱们友好交谈,我并不想对你严刑逼供;”
韦愿把衣服给人拉好,然后伸手摘下了黑衣人的面罩:“还有,你知不知道我这个别院是非常重要的人送给我的礼物,你天天来这踩来踩去,今天还在这上面打架,把房子打坏了你赔得起吗?嗯?”
韦愿脑海里回想着自己哥哥那种纨绔的跋扈感,继续从精神层面打压:“我看你一天到晚匆匆忙忙肯定是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今天要是不说明白我就把你关起来,让你不能再去找……”
“请问……”
黑衣人忽然开口,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您是韦愿……韦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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