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窠臼 第11章 Stew

梦是被遗忘的海。

无论是否会想起，是否会重新回到那里，它永远都会在脑海中的一隅，无风且平静。

但是难免会涨潮，也难免会暗流汹涌。

乔茉七重新获得朦胧的感觉，便开始在海里悬溺。像是初识世界的稚童，用触感来初步了解三维的基本。

“我这是……在哪里。”

她赤身**，在深海无意识地飘荡，凝视深渊后，那深渊似乎有无穷的吸引力，让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向下溺去。

她挣扎着，却挣脱不了。

直到那股力量成为了顺流，在她肌肤上流窜灼烧，她感到深渊无垠的黑暗开始变得艳丽，鲜艳。

是血红色。

火光。

……海里也会有火光吗？

“为什么……为什么……”

【饶了我吧。】

“异类！怪物！变态！”

【不是我……我不是……】

周围的孩童声音喧闹嘈杂，不间断地回响着，似厉鬼索命，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她的身体无法挪动，眼角开始涌出泪水。

【救救我……救救我】

“阿七！”

乔茉七睁不开眼，却有声音呼唤着她。

乔茉七睁不开眼，却能感受大致方向。

她仰头面对那个声音，脑海中似有她的以太能量，像是颗颗粒子，无规律的漂浮，勾勒出一副影影绰绰的轮廓。

她的脸被捧起。

“别往下坠了，我带你出去。”

-

“啊！……啊……哈……唔……哈……”

乔茉七惊醒，不断地喘气。

窗帘遮蔽不了强烈的夏日阳光，整个轮廓都被映衬得发红，窗外的虫鸟齐喧让整个环境都变得更加立体，光线渗出到地板上，一条笔直的线撕开了房间的昏暗。

精神状态差的原因，可能不仅仅是“鬼压床”，亦有可能是这些虚无缥缈的梦对自己的大脑产生的影响。

头有些疼，她按了按太阳穴，环视了四周，发现空无一人。

薇黯又不见了。

无所谓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跟一个陌生女人几天内同床共枕了两次，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抓马，她甚至开始逐渐这个接受这个有些奇怪的“债务”设定。

简单沐浴，换了新衣，走出浴室时隔着窗户看到Anna女士院子里的草坪与花墙都反射着绚烂的阳光，植物上都沾满了水珠，似乎是人为的用喷洒全部都喷了一遍。

她用手轻轻挡在眉上稍遮挡着光芒，重新汇聚视线，发现了不远处一个窈窕的身姿，穿着简单的连体背心，将灌溉用的移动花洒朝天，任由水珠如小雨一般洒落在自己身上，自己则趴卧在草坪上，身下压着一本书，下半身的腿翘在半空一晃一晃，勾勒出**的弧度。

搞什么嘛……

乔茉七现在满脑子都是《洛丽塔》。

本想唤薇黯，可想着昨晚的种种误会，打扰也只会显得自己有些刻意，于是她最后又故作无意地望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望，让她身体僵住。

薇黯轻轻挑动着纤细白嫩的玉手，将自己潮湿的头发轻轻地往耳后慢捋，可又似乎注意到了乔茉七，视线在即将挪过时又停在了半处，刻意回避与乔茉七直接对视。

无言的默契，纯粹地挑逗。

乔茉七看到薇黯半推半就的微表情，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重。

她的脑海此时才闪烁过要事——必须要记录下来！

于是连滚带爬的回到床边，一番摸索在那堆脏衣物中找到了自己的相机，有些嫌弃地拍了拍，立刻折返到那个窗户口，调整了曝光与焦距，可是却发现刚才那块草坪上的“完美模特”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还在喷水的灌溉器和书。

她垂下头，似乎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拍摄而错过了如此完美的场景刻画。

“铛铛铛！美人鱼来啦！”

又如昨夜一辙，薇黯躲在了窗户的底下，视线的死角，趁乔茉七思神时，来了个出其不意。

她的双臂向天高举，呈一个v字，笑容灿烂且热烈。

脸颊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身上已然是湿透的，大幅摆臂也让乔茉七沾染到了水珠里她的气息，在阳光下持续的闪耀升温。

“薇安……早。”

乔茉七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做贼心虚地想要将自己的相机悄悄藏在身后，可没想到薇黯直接顺着窗户爬了进来，就这般水灵地站在她的面前，抓住了她的手。

“又想拍吗？变态偷拍狂？”

乔茉七见狡辩无望，只得轻轻点头承认：“我是有这个想法，只是为了记录下美丽的瞬间而已，我也跟你讲过，算是我的职业病……”

薇黯倒是对她这番解释不怎么上心，偏过头又顺着她的话问她：“记录下美的瞬间？阿七，我问你，我美吗？”

声音轻盈灵动，似轻鸿飘荡到心间，让乔茉七身体一软。薇黯那双眼睛散发出的光，要比她身后的阳光更盛。

她站在光前，她就是光。

乔茉七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呆木头，嘁，”见她愣在原地，薇黯也没有多余的闲心情陪她浪费时间，“你知道你还欠我什么吗？我今天可不想吃白人饭啦！加上昨晚我尽心尽力照顾你，你今天要好好给我做顿饭！”

昨晚……鬼压床……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奇怪的生理表现，虽然事后她查了一下相关资料，发现这种东西自然而然也会好，并不会有大碍，但是那种无法反抗的无力感，让她在那个瞬间无比绝望。

【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她在世界上任何角落都是孤独一人。】

“又要坐地起价了吗？公主殿下？”

乔茉七算是摸清了薇黯这个活宝的脾气，顺着昨晚的称呼，用漠然的语气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薇黯似乎对这称呼很受用，一脸的满足：“要是坐地起价，你这偷拍还要罪加一等！”

“好吧好吧，”乔茉七也懒得继续纠缠，“没见到苏以冬，你有看见她吗？”

“哦，刚才Anna女士对她说，镇外有大集市和画展，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还说不需要等她了。”

乔茉七脸上又露出一抹无奈：“好吧。”

看来接下来自己要独自面对这个活宝了。

她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收起相机准备离开。

恍然的一刻，薇黯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拍吧？”

她向后退了几步，横坐在窗沿上，双腿轻浮的地晃荡着，光漫过她身上的水迹，勾勒出她通体妖冶的轮廓。

乔茉七有点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似乎自己此时成了觊觎“洛丽塔”美艳外表的魔鬼。

“美……”微微张唇，在相机的闪光灯中给出了自己羞于启齿的答案。

-

出去一个留子，回来一个厨子。这句话的含金量永远都会在需要它的时刻显现。

在美国留学的短暂时光里，她已经学会了很多西餐的做法。

用仅有的一些普通食材，乔茉七得心应手的做了一点自认为还不错的菜。

比如Anna女士的冰箱底下，有一块牛排，被她私自征用了。

肉香成功勾引到了某个在厨房外飘荡已久的馋鬼，薇黯轻轻咳嗽一声，然后像个领导一样，趾高气昂地走到乔茉七身边。

那牛排淋上酱汁，还有罗勒叶和松枝的点缀，非常勾胃口。

“马上就好，稍等一下。”乔茉七没有去望她，仍是专心的盯着眼前的蒸锅。

薇黯弯腰，双手托着脸架在桌上，和她一起看着蒸锅冒气：“这里边是什么？”

“炖菜，我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还有些肉，配合上一点的蔬菜，可以做一大锅炖汤。

两人就这么一个站着一个趴着，看着蒸锅渐渐沸腾，乔茉七戴上厚厚的烤箱手套，小心翼翼打开锅盖，扑面而来的香气瞬间溢满四周。

成功了！

乔茉七心情愉悦，朝一旁望去，却看到那头馋鬼此时盯着锅里的炖菜，眼睛都直了。

她笑笑：“抱歉，再稍等一下，还有一道主食需要做，可以去帮我叫一下Anna女士吗？我们一起吃。”

“好！”薇黯站直身子，为了尝到这美味，她做出了回应，立刻去二楼找Anna女士。

意大利面做起来很快，乔茉七开始在餐桌上摆盘，待到薇黯带着Anna女士一蹦一跳地回到她身边，她解下围裙，招呼她们入桌。

Anna女士显然有些不可思议：“Joseven，这些都是你做的？”

乔茉七点点头，嘴角是止不住的笑意：“是的，快入坐，这份是给您做的。”

说着，她将牛排摆到Anna女士面前。

因为饥饿已经入座的薇黯看着那块牛排被人为的挪动，有些大失所望：“啊？阿七！这不是给我的吗？”

乔茉七：“不好意思，只有一块牛排，毕竟要注重礼节不是吗，让给长辈吧？”

本来想闹脾气的馋鬼被乔茉七这么一点，心里也清楚是在给自己台阶下，毕竟寄人篱下，虽然乔茉七和自己有【债务】关系，但远不及十几年未见的亲人重要。

她叹了口气，带着渴望的眼神可怜兮兮的望着那块成色娇嫩的牛排。

Anna女士同样看着眼前这位女孩的神色，不自觉地浅笑一下，将牛排又轻轻推过。

“亲爱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人有什么内幕，但是比起让人失望，我更希望你能快乐。”

薇黯听不懂Anna女士的意大利语，却也能感受到她的慈祥，不由得有些感动，站起身不由分说地搂住了Anna女士，表达了自己的喜悦与感激。

乔茉七看着自己母亲的笑容，也没多说什么。

“诶！阿七阿七！你帮我跟阿姨讲，我牛排想要分她一半。”

乔茉七汗颜，“分享”在中餐中也许算不得失态，可是在西餐的礼仪中，可谓是十分的不礼貌。

“好好吃你的饭。”她宛然拒绝。

“求你了！”

她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被夹在中间，成为一个人肉翻译器，也是颇为无奈，可毕竟自己已经习惯了如此多无厘头的事情。

她侧身与母亲交谈，Anna女士先是震惊的表情，然后转化为和蔼的笑意，用一种别样的眼神看着薇黯。

她点点头，答应了。

于是牛排被生疏的刀叉一分为二，Anna女士看着那块牛排，笑意更盛：“Joseven？”

“怎么了妈妈？”

“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

乔茉七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能从自己的母亲眼里看出来一抹熟悉又奇异的情感，自己却也难以言喻。

与昨夜撞见那场误会时的眼神无二。

“这么有趣的朋友，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哦。”

乔茉七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说这句话，但是看得出来母亲似乎真的很喜欢薇黯，母亲似乎也是那种比较安静稳重的人，却也会被薇黯这般的热情触动。

还未等她应声，薇黯先声：“天呐！阿七！你这个厨艺真是好到在我的意料之外！”

“餐桌上，注意礼仪。”乔茉七低声说。

薇黯注意到自己的随性不太妥当，又不好意思地坐稳身姿，用叉子蘸着牛排的酱汁在瓷盘上写了一个单词：“Delizioso”，然后炫耀似的摆给她看。

这不是会一点意大利文吗？

“活宝。”乔茉七抿了一口水，带着浅浅的微笑给了薇黯一个毛栗子。

那个毛栗子很轻，代表着她接受了这般认可。

-

用餐时间结束，Anna女士抢在两人前将脏碟拿走，于是两人又只能尴尬地停在餐桌上。

“薇安，”乔茉七的语气里带了一点暗示的意味：“你让我做的，我都完成了，该你给出答案了。”

“我不会出尔反尔，”薇黯托着腮，似笑非笑，“虽然只是高级一点的白人饭，但是确实高出我的预期，和我去一趟那不勒斯吧，那里就是【终点】咯。”

“所以，你就这么同意了？”

也在乔茉七的意料之外，凭她对薇黯浅薄的认知，没想到她会答应的如此果决。

“当然咯，”薇黯那抹淡笑却又很快的消散，逐渐变得有些严肃，“可你也知道，这个选择关乎了很多人的【命运】。”

言下之意，她希望乔茉七全力以赴。

倒不是她刻意要提醒乔茉七，只不过牵扯进来的东西太多了，这一个企划的背后，还有数不清的人，同样也想对她“落井下石”。

她也是在走钢丝。

空气静了几秒，乔茉七微微蹙眉：“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所以我希望你相信我。”

话语飘过耳畔，薇黯的眼里闪烁过一丝砾光。

“那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阿七？”

不知何时，灿烂的笑容又重新出现在了薇黯的脸上。她伸出一只手，表示友好。

乔茉七抬头，看着背着光的薇黯。

热情的笑容总是那么有温度，总是那么令她动容，牵动着她的情绪。

她伸出手：“当然……”

还没等自己说完，薇黯抓着她的手，向自己身前用力一拽，那股蛮恨且精怪的力让她瞬间拉近了与薇黯的距离。

眼对眼，唇对唇，却又被她细致地把控到了极限距离。周身空气被调皮灵动的果味香水包围，被肆意渲染成了活跃的旋律，温柔的声音从眼前嫩唇翕动中传出。

“那我会无条件的相信你哦，我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