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窠臼 第10章 Sleep paralysis

乔茉七睡不着，整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她的房间在院外的左数第一间，是Anna女士的主卧，她虽然很想念女儿，很多的举动都是为了想多留下来陪陪乔茉七，可是碍于乔茉七已经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她还是没有留在房间里，给了女儿一点清静。

Anna女士清楚，乔茉七这几天忙的快要不认识自己了，冷静比相处更好。

毕竟深聊过往，给她压力，也给自己压力。

灯没有关，乔茉七辗转反侧，只觉得头顶的白炽灯泡越发晃眼。

她思考很多，她思考着母亲离开的这十几年都经历了什么，她思考着乔康和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目前最需要思考的似乎是那个“活宝”的提案。

脑海中回想着薇黯的笑容，薇黯的语气，薇黯的说辞。

她回想时，思考的并不是要如何完成这个委托，而是在想如果自己完不成委托，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要受到牵连。

薇黯，依靠薇黯生活的人，甚至那些幕后的人，可能因为她的不够格，而要丢到工作……

明明答应的时候，想的是那些人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可是冷静下来，【烂好人】又开始发作了。

闷热的暑气带来的不悦绕上心尖，她下床，缓缓踱步到床边，望着意大利的夜空。

她做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深呼吸，星辰落进她的眼里，慢慢的飘荡，弥漫。

悄然间，她感觉眼睛的下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在挪动，还没等她移动视线，一张脸猛地出现在窗户外，伴随着娇气的“嗷呜~”，让她微微一愣。

还好做了深呼吸，不然可能真的会被吓到。

薇黯看她像个木头一样盯着她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突然变得沮丧起来，生气地打开窗户，与她零距离面对面：“拜托，你好歹假装被我吓到好不好，跟你这样子的人玩真的很没意思。”

乔茉七：“抱歉……”

薇黯生气的时候，总会鼓起自己的双颊，肿起来看着气嘟嘟的，但是没那么让人觉得害怕，会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乔茉七虽然知道她是在假装生气，但是还是选择了道歉。

“很晚了，你还不休息吗？”乔茉七问她

“你才是，衣服也不换，怎么还是这身打扮？虽然一身的名牌，可是一点也不好看，不是吗？”

薇黯收了收腮帮子，指了指她身上一直没换的小西服。

“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名贵不代表一定要好看，我穿它不是因为它名贵，而是衬身。”

“打住！我可不在乎你的审美，所以你还要把我留在外面多久呀？我都被蚊子咬了好多包了！”

说着还伸出细长的胳膊，展示着上面用指甲按压着“X”号封印的红痘痘。

“你自己进来不就是了？我也没把你留在外面。”乔茉七拖着调子，对她表示不解。

薇黯粲然一笑：“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的关系了？我现在可是在讨债，你说句【公主请进】，我不就能进来了？”

乔茉七双手抱胸，撇了撇嘴，最后用半死不活的调子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句：“……公主请进。”

她倒想看看，这个活宝还有什么绝活。

窗沿的高度大概到薇黯的胸口，她双手撑着，整个人爬了上去，然后在那么一点点凸出的外沿处站住了脚。

当薇黯剧烈晃荡的影子覆盖住了乔茉七惊恐的表情，后知后觉的木头才终于开始慌张，想伸出手去扶她，嘴里还喊着：“你在干什么，太危险了！快下来！”

“你说：‘公主请下来’我就下来！”

薇黯按着窗户两边的墙壁，勉强保持平衡，趾高气昂地对乔茉七发号施令。

乔茉七哪还能管那么多，只要这个活祖宗能安全着陆，比什么都重要

“公主请下来！”

薇黯听到了这句话后，嘴角露一抹狡黠，整个人轻盈地纵身一跃，凌空而起。

……

【嘿！小冰块儿，如果有一天我坠下去了，你会拽住我吗？】

【也许会吧，如果不需要写作业，我也许会抽空来帮帮你。】

【……谢谢你，至少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帮我的人。所以如果你坠下去了，我也会帮你的。】

……

乔茉七瞳孔瞬间紧缩，不断地调整着自身的位置以帮助这个活祖宗落地，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活祖宗全程都是闭着眼的，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也没管她的死活。

“扑通”一声巨响，薇黯砸到了乔茉七的身上，撞进了乔茉七的怀里，两人相拥在一起不断地翻滚着，直到撞到床边，又是一声闷响，剧烈的惯性才得以缓冲停下。

只是情况有些不对劲……

经历了许多圈的随机翻滚，最终的结果是薇黯趴压在乔茉七的身上，她微微抬起脸，盯着乔茉七笑。

笑里有**，于是心跳在肆意迸撞。

一瞬间，乔茉七从她那灿烂热烈的笑容里感受到了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如同记忆中的某个残忍的片段，伴着蒸腾的暑气与聒噪的蝉鸣，融化了锡州的一切。

火光，只剩火光，她在狂奔，她在为了什么狂奔。

薇黯那双碎钻般的眸子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却又如同有千言万语在不断地闪烁，熠熠生辉，想要向她倾诉。

随着某人身上恬淡的果香香水侵袭了自己的大脑，乔茉七稍稍回神，轻启双唇。

“好痛……你没事吧……”

乔茉七没想到，这是她会说的第一句话。

薇黯也没想到，这个蠢木头都这副模样了还在担心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七，你真的接到我了唉！”

【阿七……你真的来救我啊……】

乔茉七看着她已经没啥事了，又是淡淡地来了一句：“可以下来了吗？”

“你说公主……”

“公主，请从我身上下来……”

被抢答了，薇黯一愣，稍显尴尬，刚准备从乔茉七的身上离开，身后的门传来声音。

“亲爱的怎么了，我听到了好大的动静，发生什么事……”

Anna女士打开门，映入眼帘得却是自己的亲女儿被另一个女孩子压在身下的场景，而且两人都有些狼狈邋遢。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完了。

乔茉七心想。

全完了。

她连忙摆手，想跟妈妈解释这一切，可是Anna女士却带着浅浅的笑，带上了房门。

有些奇怪的，难以描述的东西，藏在了Anna女士的背影里。

-

最后因为石头剪刀布输了，乔茉七被迫答应了薇黯的不平等条约。

条约内容是：“因为现在阿七欠我债，所以要尽可能满足债主的一切需求。”

也是因为被Anna女士撞破而头脑发昏，她迫切地想让薇黯离开自己房间，结果弄巧成拙，让这个活宝永远留下来了。

她坐在床边，冷静了一会。

基于上次在酒店发生的一切，她不得不提防这个活宝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可是好死不死Anna女士留给她的主卧是带浴室的！

看着薇黯又是一身湿哒哒的从浴室里走出来，她还是自觉地别开眼。

“我睡沙发，你赶紧休息吧，”乔茉七侧过身子，顿了顿又说，“不准再把我弄回床上。”

活脱脱像小两口吵架。

看着她避着自己的样子，薇黯愈发觉得有趣，走上前伸出手指按了按她的腰间软肉。

乔茉七一个激灵，她很怕痒。

“别……别乱戳我。”

薇黯被她怪异的反应逗的前仰后合。

“唉，阿七，不要有包袱嘛，我们有条约在先，我命令你和我一起睡。”

“不。”

“我绝对不会乱动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如果动你，你可以直接翻脸，撕了协议，我全盘皆受！”

乔茉七缩在沙发上，像一只受惊的猫，看着薇黯伸出四根手指头“发四”，开始缓缓伸展自己身体，向着床靠近，薇黯随后也走了过去，用旧衣服叠了个三八线。

“这条线，谁要过界了，可以使用暴力。哼，放心了吧？赶紧休息吧。”

于是真的就像没事人一样，熄了灯，背靠着背，两个人陷进了悄然无声的黑里。

夜会勾勒黑暗，让抽象渐渐清晰，蝉声不断嘶鸣却更像是让人情绪翻涌的白噪音，方才与身旁这位活宝经历的喧闹此刻安静下来反倒是让乔茉七有些难以入眠。

她……睡着了吗？

呼吸好平稳。

可我怎么睡不着呢……

乔茉七在思绪翻飞的脑海中渐渐沉沦，身体像是一块海绵，沉重时会向下坠落，干燥时又会向上漂浮。

她忘不掉薇黯趴在她身上时，那赤红的面颊上灿烂的笑容，仿佛重获新生的太阳一般绚丽，让她有些难以招架。

她想到了很久以前，同样也是盛夏，是因为什么，是为了什么，自己在狂奔着。

烟雾弥漫，火星迸发，她在疯狂地奔跑，在无助地寻找。

【你在哪里！薇……an……】

飘忽，失重，悬溺。

当她就快要触摸到梦的边缘，葬送自己一切感觉时……

【薇……黯……】

模糊的字眼冲进沉闷紊乱的思维神经，霎时猛然惊醒，乔茉七感觉身体僵硬，四肢动弹不得，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越来越慢。

她死死地瞪大双眼，却只能看着天花板。

我的身体……怎么回事……

呼吸，好难受……

乔茉七发不出声音，想要拼尽全力呐喊，却打不开喉咙，她咿咿呀呀，像是挣扎于茧中的猎物。

“救……救……”

声音越来越轻，尾音越来越沉。

她想向薇黯求救，可是除了眼睛，没有地方能挪动。

“救……呜……哈……救……”

“薇……薇……”

“薇……an……”

【乔茉七……救我……】

“阿七！”

薇黯似乎听到了乔茉七拼尽全力的咿咿呀呀，立刻推动了她的身体，乔茉七被推动的瞬间，感觉身体瞬间充满了电，立刻坐起身子，大口喘着粗气。

“哈……啊……哈……”

剧烈喘息的气呛伴随着的是无穷的惊恐。

“阿七！你怎么了？没事吧？”

薇黯赶紧打开床头的夜灯，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乔茉七同样无措的表情。

乔茉七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像个邋遢丑陋的鬼。

“薇安，我……呼……我刚刚，说不出话，身体动不了，不知道怎么了。”

“吓死我了……”薇黯缓缓伸出手，平静地摸了摸乔茉七的头，轻声安慰着她：“没事啦没事啦，应该只是鬼压床了而已，一定是因为你最近太累才会这样的。有我在，放心休息吧。”

那双手的触感十分的柔和，像是附着了无尽的宠溺一般，温柔抚摸着。

像是和煦的风，像是柔软的棉花，像是遥不可及的云朵，像是……转瞬即逝的泡影。

“鬼压床……”乔茉七呢喃。

暖色的夜灯透过薇黯蓬松吹干的发梢，让她变成了一个金灿灿的小太阳。

乔茉七感觉心跳缓和了下来，她趁着最后一丝焦虑未被消化之前，做了个深呼吸。

她消化掉了那最后一抹不安，看向薇黯与她那一点无法隔阂的距离。

暖灯的亮色洇进她的瞳色中，垂眸里满是混浊。

薇黯的手伸过了那条脏衣服搭成的隔断线。

她越界了，但是原因是她，迫不得已为之。

我怎么……真的在乎这个，我也变得好幼稚。

“谢谢你，薇安。”

乔茉七打开最顶上的几颗纽扣，脱下最外层的西服外套，尽可能让自己呼吸变得顺畅一些。

薇黯就这么沉默着看着乔茉七侧过身，直到她的呼吸平稳下来，这一次应该是安心的睡去了。

她没有关夜灯，也许微弱的明亮能够让乔茉七不那么难受。

她也躺下，只是这次没有背靠着乔茉七。

她有些害怕再次发生同样的事情，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好梦，阿七。”

她不知道，乔茉七抓着自己那一侧的床单，变成了凌乱不堪的褶皱。

像她迷乱的心情，混乱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