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孤舟 第5章 你好，宋注生

停留在宋注生孩童时期最深刻的记忆，也许就是那两道始终触碰不到的背影。

他在人来人往的车站，被宋至炎抱在怀中，他看着父母朝着他挥了挥手后，就跟随着人群上了车。

“小生，走，跟叔叔回家。”

宋注生收回那道留恋的目光，将头埋在宋至炎的怀中啜泣着，他仅有四五岁，却已经学会了在父母面前收敛自己的情绪。

宋注生被抱着回了那个不大的家，他自从有记忆起就一直住在这里，他知道自己父母为了自己的未来要外出打工，所以他尝试着学的更懂事些。

趴在狭小的桌子上，宋律之用自己的手握着铅笔写着学校的作业，当听到门打开时他一脸兴奋的望向门口，却在看到宋至炎抱着宋注生时，褪去了脸上的笑容。

在厨房忙活的赵雅兰听到门口的动静，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从厨房走出：“你哥嫂走了？这次给了多少钱？”

将已经有些生锈的电风扇打开，赵雅兰在木椅上坐下，伸手逗了逗摇篮里的婴儿。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宋至炎把钱递给了她，自己抱着宋注生坐下。

“呦，这次比之前寄过来的还厚了些。”

“好了你别说了，小生心情不好，你别当着人家的面说这些。”

赵雅兰啧啧两声，她望着替宋注生擦汗的宋至炎，没好气的把袋子放到一边：“人家又不是你亲儿子你那么疼干什么？你亲儿子在这里坐着呢，进门了也不看一眼。”

正在写作业的宋律之听了这话，把头埋的更低了些，他的眼眶中徘徊着泪水，滴落在作业纸上晕染了大片的痕迹。

看到这一幕的宋至炎却是有些生气：“宋律之你哭什么？当着弟弟们的面还哭，赶紧给我写作业，考试考差了小心我拿衣架打你。”

“好了你，怎么跟自己亲儿子说话的，快去把脏衣服换下来，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宋至炎一把抱起宋注生：“走，小生，叔叔带你洗澡去，热坏了是不是。”

目睹了全程的宋律之握紧了手中的铅笔，他看向宋注生的眼神算不上友好。

饭桌上，赵雅兰把青菜摆到了宋注生的面前，她不停地用筷子夹肉放到另外两个人的碗中。

“你工地的活马上就要干完了，找到下一个了吗？”

听到赵雅兰问工作上的事情宋至炎就开始头疼，他叹了口气，把碗里的饭扒拉了一口。

“你以为工作这么好找吗？我想着实在不行，到时候问问我哥那边有没有闲的职位。”

“这倒也是个办法，我们家替他们养孩子养了这么多年了，每个月寄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花，给你找个工作那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

宋注生吃着寡淡无味的青菜和米饭，大人们说的话他不太听得懂，他现在依旧沉浸在父母再一次外出的悲伤之中。

小腿突然被踹了一下，力度不大，宋注生看向低着头吃饭好似什么都没做的宋律之，正想着对方是不是不小心的，可下一秒腿上再次传来了疼痛。

对上宋律之暗含警告的眼神，宋注生也只好默不作声。

在这个家中，他明白一件事情，除了宋至炎以外没有人欢迎自己，也不对，宋至炎有时候对自己也是冷淡的，只有有些时候会对他热情些。

不过与赵雅兰的无视和宋律之的讨厌相比，宋注生更喜欢叔叔。

过了半年之后，宋至炎也离开了这个家，跟着他的哥嫂外出打工。

没了男人的家全靠赵雅兰一个人撑着，而她从前便不喜欢宋注生这个拖油瓶，没有了宋至炎，她更是变本加厉的进行虐待。

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宋注生躲在角落里，他的手上拿着一个邻居阿姨给的小面包，正当他准备偷偷打开吃时，一双腿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抬头望去，就看见宋律之站在他的面前，面色十分难堪。

一把抢过宋注生手上的面包：“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是不是偷了妈的钱去买的？”

“没…没有，这个是隔壁阿姨给我的。”

宋律之把面包扔到地上，抬起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别说谎了，谁会给拖油瓶好吃的，你等着，我一定要告诉妈。”

面包被踩扁，上面还残留着明显的鞋印，在宋律之离开之后，宋注生赶紧将面包捡起来，他把脏了的部分撕掉，吃完了剩下的部分。

等到赵雅兰外出工作回来时听了宋律之的话，果然发起了大火，她拿出衣架在宋注生的身上用力的砸了几下，尽数打在被衣服掩盖住的地方。

“小小年纪不学好还学会偷钱了？我就说我钱包里面怎么无缘无故的少了一百块钱，快说，剩下的钱在哪？”

“我不知道…我没偷钱…”

赵雅兰揪着宋注生的耳朵，又拧了他几下，把今日在工作上的火气发泄完之后，这才累的在凳子上坐下。

“还撒谎是吧？你等着，我一定要给你爸妈告状。”

不管宋注生怎么解释，赵雅兰依旧是不信，这件事最后以宋注生的父亲宋至豪给她发了五百块红包才了事。

宋注生看着拿到钱哼着歌的赵雅兰进了房间之后，他走到一直在看好戏的宋律之面前。

“婶婶的钱是不是你拿的？你为什么要撒谎？”

却不料宋律之听了这话只是切了一声，他把宋注生推到在地上。

“哼，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是你偷的钱，你爸妈现在肯定讨厌死你了吧。”

宋注生没有办法，他也想和父母打电话解释，可是赵雅兰根本不会借他手机，更何况他的父母跟他说过，他们的工作很忙，没有很重要的事就不要打电话。

而宋律之清楚的知道宋注生的无可奈何，因此他之后不管是做了什么坏事，弄坏家里的东西，还是不小心把弟弟宋自源惹哭，他全部都会把错怪在宋注生身上。

其实赵雅兰也怀疑过宋律之是不是在说谎，只是她打电话告状还能拿到钱，久而久之只要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小事，她都下意识认为是宋注生做的。

宋注生的名声不论是远在其他城市的父母还是住在周围的邻居，在赵雅兰的传播之下，他已经成了一个小小年纪就偷东西撒谎还不断惹事的坏种。

在宋注生七岁的时候，宋至炎回了一次家。

宋注生把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宋至炎，听了这些话之后，宋至炎摸着他的头说：“没事，叔叔信你。”

话出的那一刻，宋注生直接抱着宋至炎哭了起来。

而那天晚上，宋至炎更是把宋律之揍了一顿，又和赵雅兰吵了一通。

夜晚，宋至炎带着宋注生在阳台乘凉，有了人帮自己撑腰，宋注生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叔叔，我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只是这个问题一出口，宋至炎的表情就开始不对劲起来，踌躇了片刻，宋至炎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把真相说出来。

“小生啊，你爸爸妈妈在外面给你生了个弟弟，他们现在忙着照顾他，所以这几年应该是都不会回来了。”

宋注生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他知道弟弟是什么意思，可是这时候他却好像突然不明白了一样。

“你也别生你爸妈的气，他们决定把这个孩子放在身边养自己教导，我虽然也跟他们说过这样你会不高兴，可是他们，他们偏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哎…”

那声叹息就像一把刀一样插进了宋注生的心脏，他内心委屈，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

他从宋至炎的话里面知道，他的爸妈因为他总是闯祸所以不喜欢他了，决定生个弟弟，那这样他算什么？

“我可以和他们解释的，能不能让他们也把我接到他们身边，我会听话的。”

“小生，我跟他么解释过了，只可惜…不过你也别伤心，他们现在工作忙，你去的话他们会没精力照顾你的。”

“照顾其他人就有精力，照顾我就没有精力了吗？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儿子？是不是在他们心里我根本就不重要？”

见宋至炎没有回答，宋注生也不太想知道答案，他低着头跑回了自己的小房间，看着宋注生关上了门的宋至炎，也只是垂着眸子无言。

宋至炎能在家里面待一个月，这期间刚好赶上宋注生的生日，他放过话说过要好好办，赵雅兰也只好出门定了个大蛋糕。

蜡烛的烛光照亮了宋注生的脸，即使是过生日，也没有让他笑出来。

“来，小生，许愿。”

宋注生听话的十指相扣放在胸前闭上了双眼，他的耳边宋至炎在替他唱着生日歌，可是他却没有心情去体味生日的快乐。

他的父母从来都没有给他过过生日，可是那个人呢，宋至炎说他的弟弟叫宋于臻，不管是什么节日都有父母陪着他。

宋至豪和蒋淑把他当成宝贝，给他取名臻，那他宋注生算什么？

为什么明明都是父母的孩子，差别待遇却如此不一样，难道他们真的对他失望到了这种程度吗？

一想到这，宋注生就感觉自己眼眶发热。

从前生日的时候，不管有没有蛋糕，他也会偷偷在夜晚许愿。

“今年，我想见到爸爸妈妈。”

“今年，我还是想见到我的爸爸妈妈。”

“今年，我想让他们回来一次。”

“……”

可是这一次，宋注生不想再许这种让他觉得不切实际的愿望了。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爸妈不爱我。”

“今年，请让他们爱上我。”

在心里默念完这些话后，宋注生睁开已经通红的眼眶，吹灭了蜡烛。

在车站送走了宋至炎之后，在之后的日子里，不论是赵雅兰还是宋律之对他做出什么事情，宋注生都不太放在心上。

这几年他的父母依旧没有回来，即使中途打来过几个电话，可宋注生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电话那头孩童的咿呀声。

自从上了初一之后，宋注生更是不管不顾的和学校内不学好的学生混在一起，当有天赵雅兰回家看到一头黄毛的宋注生时，差点被吓得晕过去。

当晚，宋注生就接到了父母的视频电话。

当按下接通的那一刻，宋注生是开心的，他已经不知道父母多久没有给他打过视频电话了，可他的喜悦在看到父母不好的脸色以及背景里的孩子玩具时消失的丝毫不剩。

“宋注生，你立马给我去把头发染回来，我听你婶婶说了，你还成天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三不四的像什么样子。”

宋注生眼中的光暗淡下来，但是没过几秒他又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凭什么管我？”

这话更是气的宋至豪一下子喘不上气来。

“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挣钱，你就是这么对待我们的付出的吗？”

听着母亲的话，宋注生用手掐了自己一下，疼痛使他忍住了想哭的**。

“如果你们打电话就是为了骂我的话，那以后就都不用给我打了，反正在你们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儿子。”

将电话一把挂断，宋注生把手机扔到床上，用被子蒙着脸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过了几分钟之后，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宋注生原本不想理会，可在看到备注是叔叔时，他又改变了主意。

原本在听说宋注生不学好染了黄毛时宋至炎是不相信的，可真的看到时他依旧吓了一大跳。

“叔叔，我这个头发好看吗？”

“好看啊，叔叔年轻的时候也想染一个这样的头呢，当时还是被你爸骂了一顿这才没有去染，我听你爸说，你们刚才吵架了？”

宋注生的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没好气的点了点头。

“小生，你爸妈工作忙，还要照顾你弟弟，他们现在只是一时半会的接受不过来，说话难听了些，你别生他们的气，人活着，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叔叔支持你。”

听了这话，宋注生总算是高兴的笑出了声，他兴奋的和宋至炎分享自己在学校交的那些朋友，诉说着自己碰到的让他觉得轻松的事。

和宋至炎聊过天之后，宋注生更加确定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开始学会翘课，和朋友一起在校外网吧玩通宵，他享受着教导主任追逐他们却抓不到他时的快乐，也享受着因为他的改变，和父母变多的通话次数。

宋注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外面做的是什么工作，可当他从赵雅兰的口中得知，他们建立的公司已经大有规模，而且如今已经在那边站稳了脚跟，决定把他们全部人都接到那个城市生活。

面对即将可以和父母一起生活的状况，在车上时宋注生就兴奋的说不出话。

终于可以一直和父母待在一起了。

可当他踏入那个陌生的城市，在一栋小洋房前站立，与那个一看就受到细心照顾的小孩对上眼时，巨大的落差感填满了宋注生的内心。

开心的情绪荡然无存。

进入到宋注生的过去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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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好，宋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