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孤舟 第6章 尖刺

在皮质沙发上坐下，宋注生只觉得自己坐立难安，可在看到宋于臻一副已经在这里生活习惯了的样子，他只能强迫自己装的自然些。

“宋注生，你怎么还没有把头发染回去？”

一家人叙过旧之后，宋至豪把视线放到了宋注生的身上，看到那一头从黄色变成粉色的头发，他觉得自己的血压瞬间就上来了。

宋至炎一把拦住想要站起的宋至豪：“小生还是个孩子，你先别冲动。”

“孩子？他都十二岁了还算什么孩子？宋注生，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把头发染回去，你把臻臻带坏了怎么办？”

宋注生的手缓缓捏成拳头，他的呼吸沉重，胸口上好似压着一块大石头，他瞪了一眼坐在蒋淑怀里的宋于臻。

被宋注生吓到的宋于臻嘴一撇扭头躲到了蒋淑的怀里。

“你吓你弟弟干什么？我还说不了你了是吧？”

宋注生将手上的玻璃杯砸到地上，清脆的破裂声吓了在场的人一跳，年龄还小的宋自源和宋于臻直接哭了出来。

“够了！弟弟弟弟弟弟！你满脑子就只有宋于臻！他是你儿子我就不是你儿子了吗？如果你们不想要我的话就直说把我接过来干什么？还不如让我继续一个人算了！”

对于宋注生的控诉让宋至豪瞬间怔愣在地，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原本也有点生气正在哄宋于臻的蒋淑也愣住了，她从来不知道宋注生内心对他们的怨气原来有这么多。

宋至炎赶忙站出来，他拉住宋注生：“哎呀你们别吵架，小生，走，叔叔带你去看房间，你妈妈给你房间布置的可好看了。”

当话说出口的时候，宋注生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见父母双双沉默，他也懒得说什么道歉的话，半推半就的就和宋至炎走了。

房间内，宋注生环视了一圈房间，整体以蓝色为主，还被放了很多有意思的小玩具。

“小生你看，你妈妈其实心里有你的，你看她给你准备的房间多好看，我们就不跟他们生气了好不好，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你爸那臭脾气，有时候我在他手底下干活也要被骂个半死。”

宋至炎坐在宋注生的身边开导着他，而听了这话的宋注生心里也好受了很多。

他不喜欢蓝色，也早就不是玩玩具的年龄，可是这个房间毕竟是蒋淑给他布置的，他就心满意足了。

见宋注生的表情微微松动，宋至炎也松了口气，他顺水推舟道：“那我们等会儿去道个歉？”

“嗯。”

揉了揉宋注生的脑袋，宋至炎也笑了出来。

“你以后多和你弟弟相处，他其实挺可爱的，就是有时候被你爸妈宠的说话太直白了点，以后他要是说了什么你不想听的，也别生气，来跟叔叔说。”

宋注生却哼了一声偏过了头，他一想到宋于臻心里就觉得不平衡，他确实和可爱这个词搭不上边，怪不得父母不喜欢他。

等到宋注生一副别扭的样子下楼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蒋淑正在厨房和赵雅兰一起准备晚饭，她余光瞄到了躲在角落的宋注生，她的耳边好似还回响着孩子对父母的控诉，纠结的心态让她没有出声叫他。

见蒋淑明明看到自己却装作没有看到，宋注生顿时升起了退缩的心理，可在转头时就和坐在沙发上的宋至炎对上了眼，对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在心里打过气后，宋注生缓缓走到蒋淑的身后。

“对不起，妈，我刚才说话重了。”

将手上拿着的蔬菜放下，蒋淑将湿手在围裙上擦干，她转过身，看了眼低着头的宋注生。

头顶被轻抚了两下，宋注生感受到这温柔的动作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抬起头满脸不解的望向蒋淑。

“我没有生气，先出去吧，厨房油烟重。”

宋注生原本想打量一番蒋淑的表情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不生气，可他突然发觉自己在蒋淑身边待的时间太少，根本不知道对方生气时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被宽恕时宋注生的内心是高兴的，可内心的落差感却让他变得没有心情。

他听话的退出了厨房走到沙发边坐下，宋至豪回了书房处理公务，宋至炎在这里带着两个孩子。

六岁的宋于臻和九岁的宋自源年龄相差的不大，也是能够一块玩的年龄，只是宋于臻趴在茶几上画着画，宋自源在一旁用手机玩着游戏。

涂好这一面的画后，宋于臻拿起画正想分享，却又转念想到父母现在都不在，他抬起头看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那头粉毛上。

他听父母说过，这是他的哥哥。

从地上爬起，宋于臻拿着画走到宋注生的面前，他把画举过头顶，努力的凑到宋注生的面前。

“我画的，好看吗？”

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宋注生看着那幅幼稚的画作，上面画了一家三口，很显然画的是谁。

宋注生看着画上三个人的笑脸，一高一矮的男女用手牵着一个小孩，只是唯独没有他的身影。

从沙发上猛地站起，宋于臻一脸不解的放下画抬头望去，只见这位哥哥表情异常的难看，看向他的眼神比先前还要可怕。

宋于臻不安地后退了两步。

“别把你的丑东西拿到我面前，幼稚。”

在宋注生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哭声也响了起来。

宋于臻的哭声很快就吸引来了其他人。

蒋淑一脸焦急的从厨房内走出来，她快步跑到宋于臻身边半蹲下：“臻臻，怎么哭了？没事吧？”

而宋至豪的声音也在楼梯上响起：“臻臻怎么哭了？”

身侧的手紧抓衣角，宋注生瞥了眼被父母团团围住安慰的宋于臻，他咬了咬后槽牙，转身就要走。

“站住，你又对你弟弟做什么了？”

“…他活该。”

“你这是什么态度！”

回应宋至豪的是宋注生跑上楼的脚步声和巨大的关门声。

宋至豪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疼得厉害，他在沙发上坐下摇着头：“这孩子，我真是管不了一点。”

“大哥你别这么说，小生现在就只是叛逆期，以后会好的。”

宋至炎把手搭在宋至豪的肩膀上，对方却把他的手挪开。

“你也是，这么宠他干什么？这都把他给宠坏了。”

“你们兄弟两个也别闹别扭，臻臻，刚才到底怎么了？”

把眼角的眼泪擦干，宋于臻将护在怀里的画拿到蒋淑的面前。

“我就是想把我画的画给哥哥看，但是他突然就生气了。”

蒋淑把画接过，在看到上面画的一家三口之后她的神情一愣，心底蔓延出无尽的酸涩，她伸手摸了摸宋于臻的头。

“臻臻，哥哥只是难过自己没有在画上，下次画画的时候要把哥哥画上去知道吗？”

似懂非懂的宋于臻点了点头。

而这才看到画的宋至豪表情也不是很好看，他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晚饭的时候，宋注生没有下来吃饭，即使是宋至炎上楼去劝，也只得到一句‘不饿，不想吃’。

把宋至炎一家送走之后，蒋淑哄着宋于臻去睡觉后，到了书房给宋至豪送了茶，她坐在沙发上沉默无言。

面对妻子这样的状态，宋至豪也是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他们和宋注生分别的时间太久，根本不知道对方的成长过程是什么样的，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对父母的怨气有这么的多。

在之后的日子，只要是宋至豪和蒋淑在家的时候，宋注生一定会躲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只有他们出去工作了之后他才会出来吃饭透气。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宋至豪给宋注生安排了一所当地不错的初中，只是宋注生的发型头一天就在校门口引起了波澜。

也幸亏是宋注生长得好，身上没有流氓气质，要不然换成其他人顶着一头粉毛站在校门口，早就被保安赶出去了。

蒋淑这一天特地早早的下了班，准备去接宋注生放学，她想过了，要弥补宋注生只能对他多多关心。

她在校门口等了会儿总算是等到学生放学，只是她看来看去，都没有看到染着粉毛的男生从学校里面走出来。

她又等了半小时，察觉到些许不对时，拿出手机打给了宋注生的班主任，却被告知宋注生下午的时候逃课，放学前都没回来。

蒋淑内心气的狠，和班主任道过歉后，开车回了家。

等她到家时，宋至豪早就已经接了宋于臻回了家，看到蒋淑独自一个人气哄哄的进来时，宋至豪也大概知道让蒋淑这么生气的人是谁。

“不是说去接小生吗？人呢？”

“我也想知道呢，我在那等半天，最后打电话给班主任，说是他下午就逃课了，根本就没回学校。”

话毕，宋至豪的脸色难堪至极。

过了吃晚饭的时间宋注生依旧没有回来，宋至豪让蒋淑先带着宋于臻上楼，他自己坐在楼下等着宋注生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宋于臻已经被哄入睡，时针都已经指向了十。

当宋注生打着哈欠走进家看到一楼的灯还亮着时，他的瞌睡瞬间消失，正想着要不要在外面逗留到明天早上时，一股逆反心促使着他推开了大门。

宋至豪正坐在沙发上假寐着，门被推开的声音让他睁开了眼。

“为什么逃课？这么晚回来是去哪里鬼混了？”

正想着走回楼上的宋注生意料之中的被叫住了，他把书包扔到沙发上，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在外面闲逛了一天他的腿都要熬不住了。

他抱着一种反正也要被骂，还不如坐着被骂的心态看向了宋至豪。

“你今天做的这些事是身为一个学生应该做的事吗？你妈今天在校门口等了你一个小时，结果被告诉你早就逃课走了，你倒好，家也回的这么晚？之前在家天天躲着我和你妈，你摆出这么一副架子是想要翻天吗？我们做父母的在外面挣钱受气回家还要看你面子，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在听到蒋淑去接自己放学时宋注生一脸不相信的模样，蒋淑怎么可能去接自己？当然，他也不会对宋至豪的话做出解释。

在宋至豪的眼里，他宋注生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就算他解释说他今天在外面只是在街上走了几个小时，宋至豪也不可能相信的。

与其让他觉得他又在撒谎，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你不想看可以不看，我特地回来的晚不就是在为你考虑的吗？谁让你非要等我到半夜的。”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宋至豪从沙发上暴起。

“说就说！你以为我不敢吗？我避着你们就是因为我不想看见你们，我不想要和你们生活在一起，我只要一看见你们和宋于臻我就觉得烦！”

“你…你…”

宋至豪用手指着宋注生，他被气的说不上话来，在楼上都听到吵架的动静的蒋淑赶忙走了下来。

“我们在外面那么努力的工作，到头来你就用这种语气和父亲说话吗？你婶婶以前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蒋淑走到宋至豪的身边，用手摩挲着他的后背，帮他顺着气。

“我需要你们在外面那么努力的工作吗？你们以前在电话里口口声声说都是为了我的未来，可是你们有问过我到底需不需要吗？我需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钱，我就只是想要你们陪在我的身边，结果呢？你们年年都不回来，我生日的时候不回，过年的时候不回，我知道你们忙所以从来不主动打电话，我难道还不够懂事吗？”

“你们以为我在婶婶家过的就那么好吗？我没拿的钱说是我偷的，我没做的事说是我做的，他们把错全都怪到我的身上，我吃不饱也不被待见还天天挨打，要不是叔叔警告他们，要不是婶婶想从你们这拿钱，我早就死了！”

“你们有了宋于臻了，亲自照顾倒是不觉得工作忙了？他六岁的时候有你们疼，我六岁的时候只能睡在那个杂物间想着什么时候能看到你们！为什么我不可以早早的就待在你们的身边，难道我不是你们的儿子吗？如果你们当初还没有做好照顾我的准备，那为什么要那么自私的生下我又抛下我！”

一字字一句句的控诉如同刀割一般割在三个人的心上，蒋淑听着这些话控制不住的捂着嘴流着眼泪，宋至豪也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宋注生看向父母的眼神是失望的，他后退几步，下一秒就夺门而出。

他听到父母在身后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宋注生这一次不想理会，他只想一直这么跑下去，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只是当他真的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时，他却茫然了。

宋注生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他从口袋里面拿出手机，纠结片刻之后还是选择打了宋至炎的电话。

铃声响了几秒，被接通，宋注生正想开口时，电话那头却是赵雅兰的声音。

“婶…婶婶，叔叔呢？”

“大晚上打什么电话？你叔应酬喝醉了已经睡了。”

“那个…我和我爸妈吵架了，能先去你们家住吗？”

电话那头却传来嗤笑声，下一秒电话就被挂断。

除了宋至炎那里，宋注生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是可以接纳他的，他把没几格电的手机关了机，坐在原地吹着风。

好在现在温度不低，宋注生环住自己的身体，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身体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已经有些僵硬。

正当他准备换个姿势时，他抬起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一道人影。

“…妈。”

小生：妈妈爱我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