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霜华 第4章 寒鸦渡

骨舟撞上河滩时，天边正泛起鱼肚白色。

云挽晴在充满了咸腥味的风中醒来，手中仍攥着玄铁令牌。混沌残片在掌心微微搏动，像是一颗冰冷的心脏。

滩涂上散落着腐朽的渔网，远处几座茅草屋歪斜欲倒。更诡异的是，所有屋子前都挂着褪色的白灯笼，灯笼之上空无一字。

又是白灯笼。云挽晴不禁皱了皱眉。

“外乡人？”一声沙哑的声音从礁石后传来。驼背的老渔夫提着破鱼篓，浑浊的眼珠扫了扫她腰间的玉牌：“劝你天黑前离开，今夜……是送魂夜。”

“前辈，”楚清霜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们是玄灵宗的弟子，奉家师之命下山。方才我师妹遭人偷袭受了伤，想找个落脚处休息一下，伤好之后立刻离开。可否行个方便？”

“呵呵呵”，老渔夫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珠子不经意地又扫了一眼云挽晴手中的玄铁令牌。他侧身指向身后不远处的一间茅草屋：“那个屋子空着，你们可以暂时落脚。天亮之前最好离开，否则……呵呵……”他说罢转过身离去，刚走了几步又扭过头来补充道，“记得关紧门窗。”

云挽晴愣了一下，还欲再问些什么，老渔夫已经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

两人走进茅草屋，屋子里空空如也，只有地上铺着几张烂草席。

楚清霜走过去，大大咧咧地躺下，长腿交叠，闭目养神起来。云挽晴也拉了一张草席盘腿坐下，拿出玉牌和残片来回仔细翻看着，试图找出催动力量的方法。

残月升起时，村中响起窸窣声。

云挽晴从破窗缝隙望出去，悚然看见一队纸人抬着棺材沿着滩涂行走。纸人脸上没有五官，惨白的脸上用朱砂画着看不懂的符文。棺木每面都盖满了血手印，手印泛着诡异的血光。棺材底部大片鲜血不断渗出，纸人踩着滴落下来的血向前，在白色滩涂上留下无数个凌乱的血脚印。

云挽晴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感觉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就在此时，领头的纸人猛地把头折转过来，无面的脸正对窗口！“找到……你了……”所有的纸人齐声呢喃。伴随着诡异的笑声，恐怖的氛围笼罩着整个空间，让人心跳加速，脊背发凉。

云挽晴感觉头皮都吓得炸了起来。她迅速拉起刚清醒过来还在搓着眼睛的楚清霜，撞开后窗拼命地狂奔，身后纸人如潮水般围拢上来。楚清霜在奔跑中还不忘朝后看了一眼，立刻吓得头皮发麻：“这个地方果然有古怪！”她伸手探入袖中，不由得暗骂了一句，“该死！符箓用完了！”

楚清霜不是被人追赶只知道逃跑的性子，凌霜剑出鞘，一道凌厉的剑光向着纸人劈去。“嗤啦”一声，纸人的身体干脆地被劈开成上下两半，切口边缘带着细微的毛刺，细小的纸屑飘落下来，就像……真的割开了一张纸一样。而被“腰斩”的纸人并没有像楚清霜以为的那样变成“死人”，两节身体在空中漂浮着继续向着她靠拢过来，脸上的朱砂符文红光大盛，比周围完整的纸人看起来更加鬼气森森。

“我知道了！”楚清霜灵机一动，“应该是上下劈成两半！”她眉毛高高扬起，脸上带着愉悦，像是很为自己的聪明得意了一番。

“快跑！它已经是上下两半了！”云挽晴头也不回大步狂奔，为楚清霜的小兴奋感到有些无奈。

“不是！是自上而下劈成两半！左右两半！关键是把符文毁掉！”楚清霜回道，心底越发地赞叹自己的聪明机智。凌霄剑又挥出一道凌厉的剑风，纸人沿着中轴线被切成两片细条。楚清霜还没来得及邀功，只见符文红光闪烁了几下，两片细条重新黏合到一起，纸人恢复如初连个割口也没留下。她短暂地一愣，“什么鬼啊！！！！！”转身快步追上云挽晴。当机立断的放弃也是一种智慧。嗯。

***

渔村不大，两人就这么被追赶着来到了一座石庙。石庙墙壁坍颓斑驳，瓦楞上长满了苔癣，看起来和整个村子一样地破败不堪。这么逃下去不是个办法，两人不假思索就冲了进去。

殿堂中央的祭台上，赫然摆着一具冰晶棺材。棺材内没有尸体，只有半块玄铁令牌悬浮其中，断裂处刻着另外半句偈语：“魂归故里照夜明”。

云挽晴略加思索，掏出在寒鸦渡得到的半块令牌向着冰棺甩去，两块令牌完整地贴合，藏青色的阵法光芒炸裂，聚拢上来的纸人纷纷燃起幽蓝火焰。

“霜天寒鸦渡，魂归故里明……”老渔夫从祭台后的阴影处走出，佝偻的身影看起来像是又苍老了几岁，“这才是完整的混沌残片引路诗……”

幽蓝火焰散去，纸人燃烧成灰烬，凝成一个黑袍人影的幻象浮在半空中。“很好……你果然能唤醒混沌之力……”他指节弯曲成鹰爪状抓向云挽晴，“跟我走……”

“是你……”老渔夫却突然神色激动，他撕开衣襟，胸口赫然是与寒鸦渡老者相同的冰晶骸骨！“当年你为盗取残片带人围攻渡口，害得寒鸦师兄化作活尸……”他猛地将鱼叉插进心口，冰蓝色的血液涌入祭台，“今日就算魂飞魄散，也要让你断了这妄想！”

祭台承受不住阵法之力逐渐裂开，冰棺中的令牌飞向云挽晴。令牌与玉牌相撞，刹那炸出万丈光芒。强光中云挽晴看见了新的幻象：滔天巨浪吞噬渔村，村民将画着黑莲的童男童女沉海献祭。驼背少年跪在礁石上哭喊，却被黑袍人按住脖子刻下咒印。村子里的人相继死去，只剩下他成了唯一的守棺人。

暴走的力量撕开海面，石庙穹顶轰然倒塌！黑袍人被击得暴退几步，冷笑遁入虚空。

“去霜天阁……顶层……有照夜灯……”老渔夫用最后力气催动骨舟，冰晶身躯寸寸碎裂，与整个渔村一同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