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霜华 第3章 残灯引（下）

漆黑的河水无声流淌着，寒气刺骨。

云挽晴站在岸边，玉牌悬在半空，血色小字倒映在墨色河面上：“以魂为舟，可渡忘川。”

她试探着把指尖探入河水，“呃啊！”刺骨的阴寒顺着指尖直冲心脉，无数凄厉的哭嚎声疯狂地灌入脑海。水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苍白手臂，正疯狂地向上抓着，腐烂的面孔在河底若隐若现，尖叫声几乎撕裂耳膜。

“活人还敢碰忘川之水？”随着一道沙哑的讥笑声从芦苇丛后传来，一艘白骨拼成的小舟割开浓雾无声地滑出，船头挂着一盏惨白的灯笼。撑船的老人佝偻如虾，蓑衣下露出了枯骨般的手指：“三枚魂钱，渡你过河。”

云挽晴攥紧空荡的口袋呆呆地站着，她面上浮现一丝尴尬，思索着要怎样无偿从对方嘴里套出信息。

老者黑洞洞的眼窝却转向她腰间的玉牌，目光又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发出嗬嗬的怪笑：“原来是故人……上来吧。”

***

随着骨舟行至河心，雾气也逐渐地变浓了起来。

老者突然停桨，蓑衣无风自动：“有东西跟着你。”话音刚落，七盏幽绿的灯笼在雾中亮起，呈北斗之形围住骨舟，竟是黑麟卫的追魂灯！

“把人留下！”为首的黑麟卫声音嘶哑，长刀出鞘带起腥风。

老者枯枝一弹，船头白灯骤亮。灯光所及之处，河水翻滚起来，无数白骨手臂破水而出，抓向黑麟卫的脚踝，随着几声惨叫，三名黑麟卫瞬间被拖拽沉没。

“雕虫小技！”为首的黑麟卫割破手掌，将血抹在刀刃上。血刃斩断白骨手臂，直向船头劈来！

云挽晴掌中银雾汇聚，凝成光盾硬接刀锋，“铛”得一声，巨力震得她虎口发麻。与此同时，一枚黑莲镖穿透雾气，直射向老者心口！

老者竟不闪不避。黑莲镖穿透蓑衣的刹那，他枯瘦的手突然抓住云挽晴的玉牌，按住自己的胸口。玉牌血光暴涨，老者的身体在光芒中寸寸皲裂，露出冰晶般的骨骼。他苍老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等了上百年了……终于等到……”

无数记忆碎片冲入云挽晴脑海中：冰晶宫殿里，一个异瞳男子将玉牌交给身穿蓝袍的修士。紧接着，暗渊杀手围攻渡口，蓝袍修士重伤濒死，将自己炼成活尸日夜徘徊在忘川……

“残片在……灯骨里……”老者彻底化作冰尘，空荡的骨舟上只剩下云挽晴和在船头孤零零亮着的白灯。

云挽晴摩挲着灯骨，摸到了一个细微的凸起。“咔哒”一声，机关转动，灯骨塌陷重组，化作半块玄铁令牌，中央处嵌着指甲盖大小的黑色晶石，内里星云图样流转，令牌断裂处刻着血字：“月落霜天寒鸦渡”，正是混沌之种残片。

对岸突然传来一声嘶喊：“挽晴快走！”两名黑麟卫架着被锁链缠身的楚清霜来到岸边，黑麟卫首领拔刀架在她的颈间。她半边脸上已经爬满了黑脸纹路，伤口流出的血已呈紫黑。

“交出残片！”首领的刀锋压入皮肉。

“清霜！”云挽晴不自觉攥紧了令牌。楚清霜刚刚为了让她逃走才落入黑麟卫之手，此刻她又怎么可能冷眼旁观见死不救？她刚欲以物换人，残片突然震颤，玉牌自行飞起，两者相合到一起，“轰——！”黑光冲天而起，忘川河水倒卷成巨浪。“你竟能催动残片？”首领暴退数丈，面具炸裂露出半张狰狞的脸。身旁被光芒扫到的黑麟卫发出非人的惨叫声，身体如蜡烛般融化。云挽晴七窍流血，银雾不受控制地暴走，力量压制不住将她震晕。混乱中，楚清霜挣脱束缚，右脚挑起掉落在地上的刀反手握住，迅速砍断锁链飞扑向河心，手中疾风符甩出，骨舟速度暴涨转眼间消失在岸边众人的视线中。

***

骨舟继续向前，载着二人驶向浓雾深处。

楚清霜踉跄着跪倒，咳出大口的黑血，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彻底盛开的黑莲。她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目光游离不定，内心挣扎许久，她突然笑了，将最后一张符箓拍向心口：“魂归往生，镇！”金光爆裂的刹那，伤口神奇般地开始愈合，黑莲纹样逐渐消退，数秒间楚清霜竟恢复如初！

“清霜，你这是……”云挽晴正好在此时苏醒过来，看着她惊讶地问道。

楚清霜看起来却没有半点喜色，她脸色暗淡，沉默了数秒才缓缓开口道：“往生咒……”又是数秒的沉默，她抬头看向云挽晴，“没什么……”接着沉思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倒是你的玉牌，好像对暗渊的东西反应很大啊，在白家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这……我也不太清楚。”云挽晴不知如何解释，却也不想让楚清霜误以为她有所欺瞒，“我前几天才得到这个玉牌，对它一无所知，也无法主动控制它的力量，并非是有意瞒你。”

“我并非怀疑你，只是……”

“我明白。清霜，虽然我们只认识几天，但我已经把你看作可生死托付的朋友，所以有任何会造成误会的情况我都想解释清楚。”她停顿了一下，像是怕楚清霜感到尴尬，换了个话题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我相信你。”楚清霜笑了笑，低头思索了一会，“我记得沿着这条河下去好像有个渔村，反正现在没什么线索，不如我们先去那里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

寒鸦渡石碑旁。

一双锦靴踏过血泊，修长的手指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玉佩。他嘴角扬起嘲讽般的笑，白玉般的面容叫人觉得阴恻恻的。

“楚大人。”黑麟卫首领拱手上前，“她们逃……”

“废物。”男子漫不经心地打断首领的废话，“你们继续追查残片的下落。”

首领不敢多言，带着残留的几个黑麟卫迅速地撤离。

“不急……一切，才刚刚开始。”空气中回荡着放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