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润柯再次醒来时,门内已是死寂,他艰难的撑起身子,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面,背脊紧贴着那扇不断蔓延着诡异白霜的卧室门。门内,不再是疯狂的破坏声,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仿佛所有的声音和生命都被那极致的寒冷冻结、吞噬了。警报器刺耳的嗡鸣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徒劳的背景音,反而更加凸显了那份凝固的恐怖。
保镖和佣人们被惊动,慌乱地冲上二楼,却被门缝中持续溢出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能量场逼得不敢靠近,他们脸上写满了惊惧,如同面对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现象。
“安先生!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陈默赶到,他比其他人镇定,但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审视着那扇违背物理规律凝结厚厚白霜的门,以及蜷缩在门前、面色惨白如纸、仿佛随时会碎裂的安润柯。
“是香灵……它……它彻底失控了……”安润柯牙齿咯咯作响,声音破碎不堪,带着生理性的颤抖,“罗恣他……他被困在里面了……那东西在……在吃他……”他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来形容那无形的折磨。
陈默眼神一厉,不再多问,示意手下尝试破门。一名强壮的保镖上前,用力撞击门板,却仿佛撞在千年寒冰上,门板纹丝不动,反而传来反震的冰冷刺痛。内部的能量场极其紊乱且强大,强行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束手无策的绝望时刻——
嗡……
一种低频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感传来,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神经。门内那绝对的死寂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向内急剧收缩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漩涡。门板上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加厚,冰层相互挤压,发出细微却密集的“咔咔”声,仿佛某种东西正在门后加速成型、凝固。
这种反常的寂静与能量的凝聚,比之前的疯狂破坏更让安润柯感到窒息。未知的、酝酿中的恐怖往往比直接的暴力更摧残心智。
“罗恣!罗恣!你回答我!你怎么样了?!”他再也无法忍耐,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再次扑到门前,用尽力气拍打着冰冷坚硬的霜层,掌心瞬间被冻得麻木。
就在他的手掌与那极致寒冷的霜花接触的刹那——
没有声音,没有光。
仿佛宇宙坍缩成了一个奇点,又猛地爆炸开来。
安润柯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粘稠的巨大力量强行从躯体中剥离、撕扯,然后猛地拽入了一个无尽的、失重的漩涡。他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眼前的世界便彻底碎裂、重组,陷入了一片非生非死的混沌领域。
他“睁开”了眼,或者说,恢复了某种形式上的感知。
入目所及,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白。天空是凝固的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仿佛永恒不变的单调色彩。脚下是龟裂的、冻结的黑色大地,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寒风呼啸,卷起干燥的冰晶,但那风声里,却夹杂着无数细碎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充满了痛苦与怨恨的呓语和呻吟,它们无孔不入,折磨着感知的边界。
这里……是哪里?意识的碎片在提问,却得不到回答。是濒死的幻觉?还是……灵魂被放逐到了某个意识的荒原?
他茫然地“站”在这片荒芜冰冷的死寂世界里,然后,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不远处——
一个身影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单薄的病号服在无形的寒风中微微拂动,背影僵硬,如同被冻结在时光里的雕像。是罗恣。
而在罗恣的前方,悬浮着一个……难以名状的“存在”。
它巨大无比,轮廓在不断扭曲、变幻,没有固定的形态。核心仿佛是由最浓郁的、不断翻滚的香雾构成,但那香雾却呈现出一种污浊的、仿佛混合了无数负面情绪的暗沉色泽。香雾之中,隐约可见冰晶凝结又碎裂,阴影如同活物般蠕动、缠绕。它时而凝聚成一个放大了无数倍、面目模糊却充满怨毒的香灵轮廓,时而又溃散成无数痛苦挣扎、无声尖叫的扭曲人脸,它们相互撕扯、融合,形成一个不断崩坏又重组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冰冷绝望的恐怖聚合体。
它散发出的精神污染,如同实质的潮水,冲刷着这片意识空间,正是安润柯在门外感受到的那股可怕气息的源头,但在这里,被放大了千百倍。
“罗……恣……”安润柯试图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这片空间里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罗恣似乎听到了。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关节生锈般的滞涩感,转过了身。
他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在这片灰白里。那双曾经锐利、时而冰冷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里面倒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绝对的冰寒与麻木的痛苦。他看着安润柯,嘴唇微微开合,发出的却不是他惯有的、或冷酷或嘶哑的声音,而是无数个重叠交织在一起的、冰冷的、仿佛来自不同时空的、充满了怨恨与绝望的呓语:
“……冷……好冷……”
“……为什么……总是我……”
“……别走……留下来……”
“……一起……永远……留在这……”
这声音让安润柯的灵魂都在战栗。这不是罗恣!或者说,不完全是!这是被香灵放大、扭曲、甚至一定程度上“污染”了的罗恣的意识碎片!
那巨大的、由香雾与痛苦构成的扭曲怪物,似乎被安润柯这微弱的外来意识所吸引。它发出一阵无声却足以震荡整个意识空间的、充满了贪婪与恶意的精神尖啸,猛地伸出一条由翻滚的暗沉香雾和尖锐冰凌构成的、不断变幻形态的触须,朝着罗恣缠绕而去!仿佛要将他最后的意识也彻底吞噬、同化,成为它这扭曲存在的一部分!
“不——!”一种超越了恐惧的本能,让安润柯不顾一切地朝着罗恣冲了过去!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罗恣被这东西彻底吞噬!
就在他的“手”触碰到罗恣那冰冷得没有一丝生气的“手臂”的瞬间——
轰!!!
仿佛宇宙再次颠倒。
极致的冰冷被瞬间置换为灼人的炙热!铅灰色的死寂天空被熊熊燃烧的、映红夜空的烈焰取代!脚下冻结的大地变成了滚烫的、即将坍塌的木质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木材、布料燃烧的焦糊味,以及……一种安润柯刻在灵魂深处、永世无法忘记的、安家祖传秘制香料被焚毁时散发出的、奇异而悲怆的焦香!
二十年前的噩梦,安家老宅那场吞噬了一切的大火,以一种更加清晰、更加残酷的方式,在他们的“眼前”重演了!
炙热的火舌舔舐着熟悉的窗棂、桌椅,曾经温馨的家园在烈焰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崩塌。他看到年幼的自己被浓烟呛得大哭,被母亲用颤抖却坚定的手臂死死护在怀里。他看到周围熟悉的长辈、仆役在火海中惊慌失措地奔跑、发出凄厉的惨叫,如同无头苍蝇。
而就在这片混乱与毁灭的背景中,两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凸显出来——
一个穿着考究、眼神却充满了冰冷焦急和贪婪的中年男人,正是罗恣的父亲——罗永铸!,他正不顾一切地在燃烧的书架、桌案间疯狂翻找,嘴里神经质地、一遍遍低吼着:“香方……安家的香方……在哪里?!给我!”
不远处,靠近内室的位置,一个同样年少的、脸色异常潮红、呼吸急促、显然在发烧且奄奄一息的男孩,他无助地瘫倒在倒塌的家具废墟间,一只小手无力地向前伸着,那双因为高热和恐惧而显得格外湿漉漉的眼睛,正直直地、充满了对死亡的极致恐惧与对生存的卑微渴望,望向安润柯的方向……或者说,是望向当年那个,在混乱中发现了他,并最终以自身香力为他续命并将他拖出火海的小安润柯。
冰与火的炼狱,过去与现在的创伤,两个人内心最深的恐惧与痛苦,因为香灵那彻底失控、混乱而强大的力量,因为安润柯那不顾一切的触碰,竟然离奇而残酷地交织、叠加在了一起!
而那个由香雾与痛苦构成的扭曲怪物,并未消失。它悬浮在这片燃烧的记忆幻境之上,仿佛一个冷漠的、贪婪的观察者,吸收着双倍叠加的恐惧与绝望。它的形态在火光的映照下更加诡谲,香雾翻滚,仿佛在嘲笑着这场由它主导的、跨越时空的悲剧重演。
安润柯和罗恣的意识,被强行塞进这疯狂错乱的时空碎片里,毫无屏障地、**地承受着对方记忆中最惨痛的瞬间,感受着对方灵魂深处最剧烈的震颤。
“啊——!!!”
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承受的极致痛苦,让两人的意识在这冰火交织的幻境中,同时发出了无声却足以撕裂一切的尖啸。巨大的信息洪流和情感冲击,再次将他们的意识拍碎,卷入更深沉的黑暗……
香灵的本意是让他们不停的体验痛苦,并吞噬负面情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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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意识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