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的阴沉天气,叠加唐棠来访带来的情绪波动,以及刚才与安润柯那场激烈而失败的“沟通”,让罗恣背后的神经痛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猛烈地爆发了。这一次,疼痛来得比暴雨之夜那次更加凶悍无情,常规的止痛药物和物理治疗几乎完全失去了效果。
他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拒绝任何人靠近。厚重的门板也隔绝不了里面传来的、重物倒地的闷响和压抑不住的、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苦到极致的低吼与呻吟。
安润柯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动静,心急如焚,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知道,罗恣那该死的骄傲,绝不允许旁人,尤其是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不堪、被疼痛彻底摧毁的一面。
但那一声声破碎的痛呼,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良知和那该死的“责任感”上。恐惧(对罗恣出事的恐惧,对失去这扭曲依靠的恐惧)和沉重的愧疚再次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他脑中一片混乱,只剩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必须做点什么!必须让他不那么痛苦!否则……否则他可能会死!
他再也顾不得之前的冲突、羞辱和罗恣的警告,像疯了一样冲回自己房间,从最隐蔽的角落翻出那套许久未动的、隐藏起来的简易制香工具,以及最后一点珍藏的、泛着诡异光泽的血引和核心香料。他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心跳快得几乎要炸开。他清楚地知道,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极度稀释、苟延残喘的份量,而是要制作真正能够压制住这种程度剧痛的、足量的香!这对他自己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深想,或者说,已经无暇去想了。
就在他手忙脚乱、因为心慌意乱而几乎打翻香料盒时,卧室里,罗恣那持续不断的痛苦嘶吼声突然达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顶点,然后猛地——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紧接着,一股极其强大、冰冷刺骨、却充满了混乱、暴戾、毁灭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爆炸的冲击波,猛地从卧室方向爆发出来!
安润柯被这股无形的力量冲击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他惊恐万状地看向卧室门——
只见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板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结起了一层厚厚的、散发着寒气的白霜!冰冷的雾气甚至从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出!而门缝底下,透出的不再是灯光,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惨白色的微光!
是香灵!但它此刻散发出的气息完全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单纯的冰冷或贪婪,而是彻底被罗恣极致的痛苦和负面情绪所污染、同化,充满了无尽的痛苦、疯狂的暴怒和一种想要撕碎一切、毁灭一切的绝望!
“罗恣!”安润柯吓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再也顾不上其他,猛地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拧开卧室门的把手!
门被从里面死死锁住了!而且触手冰冷彻骨,仿佛握住了一块寒冰!
“滚开!!!都给我滚!!!”门内传来罗恣嘶哑却异常狂暴扭曲的怒吼,那声音仿佛不是他一个人的,其中夹杂着另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充满恶意的嘶鸣!
紧接着,卧室里传来了更加剧烈、更加疯狂的破碎声和撞击声!玻璃碎裂、家具倒塌、金属扭曲……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狂暴的巨人正在里面肆无忌惮地摧毁着一切!
香灵彻底失控了!它不仅仅是被罗恣的情绪感染,甚至可能……反过来吞噬并放大了他的痛苦与暴戾,进而影响甚至在一定程度上主导了他此刻濒临崩溃的神智!
安润柯绝望地拍打着冰冷刺骨、覆盖着白霜的门板,指甲在木头上刮出痕迹,哭喊着,声音破碎不堪:“罗恣!罗恣你开门!你怎么了?!求你让我进去!让我帮你!”
但回应他的,只有门内更加疯狂和暴虐的破坏声,以及罗恣那仿佛陷入最深层次梦魇般的、断断续续的、夹杂着痛苦与狂怒的嘶吼。
冰冷的能量波动如同潮水般不断从门内涌出,整个二楼的温度都在急剧下降,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冰晶,刺耳的低温警报器尖锐地鸣响起来,划破了别墅的死寂!
安润柯无力地瘫坐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背靠着那扇如同地狱入口般结霜的门,仰着头,泪水混合着绝望,无声地滑落。刺耳的低温警报像一把钝刀持续切割着他的神经,门内罗恣那非人的嘶吼与疯狂的破坏声,更是让他肝胆俱裂。
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香灵需要“进食”,需要能量。如果不是来自熏香的、相对温和的香力,那它此刻贪婪吞噬的,就只能是罗恣正在承受的极致痛苦和濒临崩溃的精神力!它在以折磨罗恣心神的方式壮大自己!
一个疯狂而冒险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安润柯混乱的脑海——制作续命香!就在这里,就在门外!只有真正足量、有效的续命香,才能同时吸引香灵,并缓解罗恣的痛苦!
他挣扎着爬起身,因寒冷和恐惧而牙关打颤,却以惊人的速度冲回房间,抱来了那个隐藏着所有制香工具和最后材料的木盒。他跪坐在那扇结霜的卧室门前,将工具一样样取出,动作因为急切和寒冷而显得笨拙,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罗恣……你坚持住……你听见了吗?”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一边提高声音,试图穿透门板和无形的能量屏障,声音带着哭腔和强装的镇定,“我在这里……我就在门外!我马上……马上就能帮你了!你再忍一忍,就一会儿……”
门内的破坏声似乎停顿了一瞬,随即是罗恣更加狂躁的、意义不明的吼叫,仿佛在抗拒,又仿佛在承受着更大的痛苦。
安润柯不再犹豫。他取出那小巧的、泛着幽光的香炉,将最后那些珍贵的、蕴含着特殊药力的香料粉末倒入其中。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了那柄薄如柳叶、寒光闪闪的小银刀。
“没事的……很快就好……就像以前一样……”他喃喃自语,既像是在安慰门内的人,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闭上眼,狠下心来,用银刀在左手腕内侧那些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旁,轻轻一划——
尖锐的刺痛传来,鲜红的血珠瞬间涌出,滴落在他早已准备好的、承接血引的白玉小碟中。一滴,两滴……他的脸色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迅速变得更加苍白,但他咬紧牙关,眼神死死盯着那逐渐增多的鲜红。
“你看……罗恣,我在做了……你最需要的续命香……”他声音虚弱了些,却依旧坚持着对着门说话,仿佛这样就能建立起一丝微弱的联系,“只要香成了……你就不痛了……那个鬼东西……也会出来的……”
他将混合了自己鲜血的血引,小心翼翼地倒入香炉的香料中。当血液与香料接触的刹那,一股异样的、带着血腥气的馥郁芬芳开始隐隐散发出来,虽然尚未点燃,却已引动了周围能量的变化。
门内,香灵那狂暴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波动明显一滞!那冰冷的、非人的嘶鸣声变得尖锐起来,似乎带着困惑和……被更纯粹、更强大的能量源所吸引的贪婪!
安润柯心中一紧,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不敢耽搁,用颤抖的右手拿起特制的香炭,用力擦燃。
“噗——”微小的火苗亮起,映照着他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
他将燃烧的香炭放入香炉,覆盖上混合了血引的香粉。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和专注,双手虚按在香炉上方,调动起那早已枯竭不堪的精神力,引导着制作的最后一步——
“以血为引,魄自归兮;
以灵为媒,魂相栖兮。
一缕通幽,神安魄宁;
再缕贯玄,命续缘兮。
三缕成契,同息共济;
香烬灰寒,因果自承。
非道勿用,非诚勿启;
慎之重之,天地为凭。”
他低声念诵着制作续命香的古老口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挤压而出。
“轰!”
一股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浓郁、都要精纯、带着惊人生命力和安抚力量的异香,猛地从香炉中爆发出来!那香气仿佛有了实质,形成一道淡金色的、温暖的光晕,瞬间冲散了门缝中渗出的冰冷白雾和惨白微光!
“呃啊——!”门内,罗恣发出了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解脱的长嚎。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扭曲的、由冰冷雾气和暴戾情绪构成的影子——正是那失控的香灵——如同被无形之力拉扯,猛地从门板的缝隙中强行挤出了一部分!它那模糊的“面孔”上,充满了对续命香香的极致渴望,它放弃了继续折磨罗恣的心神,疯狂地扑向那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香炉!
它围绕着香炉剧烈旋转,贪婪地吞噬着那带着安润柯生命力的香氛,形态在凝实与涣散间剧烈波动,那冰冷的毁灭气息暂时被纯粹的渴望压制了下去。
成功了……香灵被引出来了……
安润柯看着香灵被吸引,听着门内罗恣的嘶吼声似乎变成了更加单纯的、疲惫的痛苦呻吟,而非之前的疯狂暴戾,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黑潮般席卷而来。失血过多和精神力的彻底透支,让他再也支撑不住。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袅袅升起、维系着微妙平衡的青烟,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对门内的罗恣说些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发出。
他身体一软,眼前彻底陷入黑暗,直接昏死在了那扇依旧冰冷、但内部疯狂已然稍歇的卧室门前。他手腕上的伤口还在缓缓渗着血,染红了他身下昂贵却冰冷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