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的怪异反应震住了黄姨,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的对立感忽然平静了下来。
笑声渐止,徐沉仰起脸,灯光打在他脸上,阴影深刻地好像下一秒就会贴脸变化。明明没有表情,四周的安静都好像凝固了一样,空气都稀薄了起来。
“黄姨,你只是一个家政阿姨。”他没有和黄姨争辩,只是直截了当扔下了这个炸弹,“今天把钥匙和门卡交接了,要不然张助理来谈,后面两个月的工资就不一定了。”
他双手垂下,转身拉开门,最后回头看着怔愣在原地的黄姨说:“姨,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我本来没打算撕破脸的。”说着就拉开了门,转身出去的时候,看见隔着一扇玻璃门站着一个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没有在意,按下了电梯。
也许是徐沉的离开,黄姨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走出来,脸上的泪水止也止不住,半边身体靠着门,哽咽着说:“我没想说你,徐沉,我带你那么久了,你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爸爸供你吃供你喝,就算你是私生子,但是你的日子不知道比我们好过多少。”
徐沉逃避,压根不想和黄姨说这些东西。他的苦痛都在于成长过程中的孤立无依,以及他三观形成时现实与习得的知识的冲突,他确实没有经济的压力,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根本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他与其说是私生子,更像是放养的猫猫狗狗,更像是那些随手种下的树,没有人关心他的去向,也没有人关心他的成长状况。明明有着丰沛的土壤,但是少了一些微量元素,他日渐虚弱。
但是对于黄姨来说,生存是第一要务,她并不觉得,有吃有喝有人照顾的徐沉究竟有什么不满足的,要难过也应该是她难过,带着一个儿子守着一个破败的婚姻。可是在徐沉看来,他的儿子的生活虽然有些拮据,但是至少他的生活有一个稳定的支点。
“黄姨,你爱你儿子,就好好管他,别害了他。”
这话让黄姨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她嘴硬道:“我儿子才不会变成你这样,他会好好考上大学,然后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就好了。”说着她一抹眼泪,“我就当我之前的几年真心喂了狗了,走的时候,我就把钥匙给保安。徐沉,你就不是一个正常人!”
话音刚落,余光就看见一旁一个黑影冲了过来,几乎是浑身一软靠在门上,往门里面滑去,一声尖叫脱出嗓子,下一秒又被那个人掏出的银白色长刀吓住了。
这短促的声音,徐沉朝黄姨看过去,就看见几乎要跌坐进房间里的人满面惊恐地看向他的身后。耳朵感受到从身后袭来的一股凉风,心下一慌,拿着资料的左手顺势扬起,正好和对面抽出砍上来的刀撞个正着。
徐沉立刻侧身将刀挡开,身体刚靠向家门,余光就看见黄姨连滚带爬冲进了屋子,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顿时心下就是一沉,目光集中在面前的这个人身上。
袭击他的人上身和下身都穿着工装套装,不过上身的外套里面穿着的是格子的衬衫,只不过袖口和领口都带着发白的毛边,看得出来穿着时间很久了。外面的工装看着就很老气,但是十分整洁,拉链一直拉到了顶上。脚上是一双运动鞋,大众品牌。面上带着两层蓝色医用口罩,工装帽子遮住了发型,但是从前面能看见没有多长的发茬。带着墨镜和口罩,一张脸几乎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徐沉的心下一动,立刻跳出来几个选项。下一秒,那个人将卡在资料上的刀拔了出来,又朝着徐沉挥来。几乎是没有反应时间,下意识又将资料迎了上去。
苏培元整理的资料十分的厚实,第一刀几乎是只砍到一半,抽出来后,徐沉再拿它抵挡就有点不那么安全。
看准时机,徐沉用资料撇了对面的刀一下,将自己手里的资料甩在对方脸上,然后伸手握住了对方抓刀的手。肩膀朝着对方的肋下撞击,与此同时调整好姿势面朝着那人的身后,目光锁定那人刚才过来的楼梯。
那个人手上的手套让徐沉的手差点没有抓住,但是凭借着蛮力,还是把那个人几乎撞了一个踉跄,身体狠狠撞在后面的电梯门上。
一个跨步,冲到消防通道旁,徐沉立刻拉开门冲了进去。一路飞快朝下面走去,另一只手伸手掏手机,按住侧边的按钮不松手,这是他设置的报警按钮。
头顶当啷一声,徐沉下意识抬头,就看见那个人就在上面的楼梯超下面看来,手中的刀已经被丢了下来,落点就是徐沉下一秒的地方。
眼看着自己就要自己撞上去,右脚一个急刹,左脚在地上摩擦停住身体,身后的书包扬起来,左手拿着手机,拎着书包的一角,挡住了下落的刀,但是随着方向的改变,刀尖擦着徐沉的眼睛过去。
下一秒,左眼皮上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瞬间左眼一片血红,涩涩的糊住了他的眼睛,眼睛几乎睁不开。
当机立断继续朝下面跑过去,听着楼上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才敢停下,看了手机,只看见碎裂的屏幕,还有手上不停流血的伤口。他不确定这个报警电话有没有打出去,看了一眼现在的楼层,3楼,害怕那个人堵在楼下,从这个口子出去了。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个往下面跳,徐沉也没有松了一口气,拿书包包带将三楼的安全门缠紧,然后从三楼的窗户朝外面爬出去。
三楼过去的平台下面就是二楼的平台,一楼二楼全部出售给一家人,所以徐沉没打算去一楼,而是准备去二楼,看看能不能找到人报警。
他一下到二楼,就被二楼的主人撞见,看着对方警惕的拿起手里的餐刀,徐沉举起双手:“帮我报个警,我受到了袭击,是楼上的住户。”说着,他一边补充:“我能不能关个窗户,很冒昧从楼上下来,你报个警,我关个窗户防止上面的人下来。”
然后侧着身子关上了窗户,就听见楼上一声踹门的声音,他顿时松了一口气,猜对了,那个人真的没有走电梯,走楼梯下来的。现在看出不来,应该就会放弃吧。
对面的人已经报好警了,正在警惕地看着他,提醒道:“你在小区群里提醒一下,一个刚从监狱里面出来的人,手上有刀,让他们不要出门,注意安全。顺便可以喊一下保安。”
他靠着墙缓缓坐下,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左眼已经完全睁不开了,现在右眼也有一点模糊。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已经流血了很长时间,应该是失血,于是慢了半拍抬手捂住自己的伤口。可是一动,右手上面的伤口又裂开,潺潺流血。
他这一副样子让对面的男人放松了警惕,缓慢朝后面退出房间,不忘关上了门,不过临走之前说道:“我床头有纸,你先用。”
徐沉笑了一下,听着门咔哒关上,他艰难用手撑着腿起身,走向卫生间,看见一旁的卫生纸,没有浪费房主的好意也带上了。等到走进卫生间,他的眼中几乎分不清具体的东西了。
狠狠眨了几下眼睛,将窗户反锁,将门关上反锁,才靠着卫生间的门坐了下去。然后意识不清,眼前一黑。
房主等到退出房间才松了一口气,手里换了一把菜刀,坐在客厅抖着脚等待警察上门。可是又担心徐沉的伤情,走到了门边又退了回来,打开手机在群里面按照徐沉说的发送了消息。
“什么?我们小区进杀人犯了?”
“什么情况?@201”
“物业呢?快别装死了,太吓人了。”
“报警了吗?我报警显示占线。”
“报了,我听到警车声音了,估计快到你们那栋了。”
“你们说怎么回事?是情杀吗?”
二楼的房主看到这个,想到刚才看的男生的样貌,回道:“别瞎猜,后面肯定会有通告,别担心等警察过来。”
等打完字,他又有些担心,走到门口,悄咪咪打开门,一个闪身到门的另一边,等待了一会儿,再推开门,进去就冲着窗边看过去。结果,那个地方除了地上的两滴血,根本没看到人。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左右张望两下,看见床头桌的纸没有了,窗户还是反锁的,才松了口气。不过为了自己的安全,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脚步,准备转身离开,不过眼神在自己准备好了的牛排上一扫而过,略微有些可惜。走到了外面,又找出了卫生间的钥匙,害怕等会儿要用上。
警察上门的很快,120的医生紧随而来,冲进来就兵分两路,先是一个人问道:“有伤者吗?在哪里?”
“我不知道,窗户没开,应该在卫生间。”看着医护打不开门,立刻递上钥匙。
门开了,徐沉软软倒下去,被转移到担架上。
房主回答着警察的询问:“我也不知道,正准备享受我的西餐呢!欻一下,一个人就从楼上侧边翻下来了,然后我就看着他扣着窗框翻进了我家,跟我说让我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