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的衣角出现在门口,萧烬高大的身影迈了进来,周身似乎还带着从外面带来的冷冽气息。
“烬哥哥!”萱柔声音又甜又糯,“你回来啦!我正担心王妃姐姐,过来看看她呢。”
萧烬显然也没料到萱柔会在这里,但看到迎上来的她,还是冲她扯出一抹笑容。然后径直走向主位坐下。
“王爷。”云辞镜依礼微微屈膝。
萧烬没看她,只对萱柔道:“你怎么过来了?”语气平淡,但也比对云辞镜温和许多。
“我来看望王妃姐姐呀。”萱柔自然地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嗔怪道,“烬哥哥你也真是的,王妃姐姐昨日受了惊吓,你也不多陪陪她。”
云辞镜心中冷笑,垂眸不语。
萧烬的目光终于落到云辞镜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探究:“惊吓?本王倒不知,王妃如此胆识过人,还会被一个老嬷嬷的病情吓到?”
显然,他听说了昨日的事,心存疑虑。
云辞镜抬眼,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语气依旧平淡:“王爷谬赞。妾身并非受惊,只是恰逢其会,略尽绵力而已。谈不上胆识,更不敢居功。”
“姐姐就是太谦虚了。”萱柔在一旁插话,笑容甜美,“要我说啊,姐姐有这等本事是好事。只是这王府深宅,人多眼杂,姐姐日后行事还是谨慎些好,免得传出什么不好的风声,于王爷和姐姐的声誉都有碍。毕竟,姐姐的身份……”
她话说到一半,故意停住,留下无限遐想空间,眼神里却带着一丝隐秘的恶意。
云辞镜的身份?一个替嫁的嫡女?不受宠的王妃?还是…她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云辞镜的心微微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
萧烬的脸色则明显沉了下来,不知是因为萱柔意有所指的话,还是因为云辞镜那过于平静的态度。他冷冷地看了云辞镜一眼,忽然道:“王妃既然通晓药理,日后府中这些琐事,倒可帮衬一二。也省得外人说我三王府苛待下人,病了都无人管。”
这话听着像是放权,却将她与府医、甚至下人并列。
萱柔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然而云辞镜却微微敛衽:“妾身遵命。定当尽力,不负王爷所托。”竟是坦然接下了这份“差事”。
萧烬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屈辱或不甘,却再次失败。
他顿觉无趣,甚至有些莫名的烦躁,霍然起身:“本王还有公务处理。”说罢,径直大步离去。
“烬哥哥!”萱柔连忙起身想追,又碍于云辞镜在场,只得停下脚步,转身对云辞镜勉强笑了笑,“烬哥哥公务繁忙,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那……妹妹也先告辞了。”
说完,带着丫鬟匆匆走了,显然是去追萧烬了。
云辞镜独自站在厅中,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消失的方向。
含翠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王妃……”
“把郡主送来的东西收入库房吧。”云辞镜淡淡吩咐,转身走向内室,“我有些乏了,歇一会儿,无事不要打扰。”
“是。”
内室安静下来。
云辞镜躺在软榻上,却没有睡意。
萱柔的敌意,萧烬的怀疑和试探,还有那碗可能被动了手脚的药……
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抵着胸口那枚温热的玉佩。
夜色如墨,将王府层层笼罩。静心苑内,灯火渐次熄灭,只余廊下几盏昏黄的灯笼,在秋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云辞镜并未入睡。
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裙,乌发简单挽起,悄无声息地坐在窗边的阴影里,耐心等待着。
白日的喧嚣早已沉寂,只剩下更夫打更的梆子声,遥远而模糊。估摸着时辰已近子时,整个王府都陷入沉睡,她才缓缓起身,悄无声息地推开后窗,身形灵巧地翻了出去,落地无声。
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拉高衣领,借着阴影的掩护,避开夜间巡逻的护卫,朝着西厢房的方向潜去。
赵嬷嬷的病,那碗药的气味,始终让她心存疑虑。
西厢房窗户紧闭,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云辞屏住呼吸,指尖凝起一丝极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妖力。
屋内只有一道微弱而平稳的呼吸声,带着病者的浑浊,应是赵嬷嬷沉睡正酣。
她目光扫向窗台附近的小厨房方向。每日煎药后的药渣,通常会倒在厨房外的特定角落,等待次日专人清理。
果然,在墙角有一堆新倒的药渣。云辞镜蹲下身,指尖拨开那些已经凝固的黑色残渣,仔细分辨着其中的药材。
夜视对她而言并非难事。很快,她辨认出了几味熟悉的药材:川贝、桔梗、枇杷叶……确实是清热化痰的方子。但紧接着,她的指尖触碰到几片颜色更深、质地更硬的碎片。
捻起一点,凑近鼻尖细闻——一股极其细微的、被其他药味掩盖了的辛辣刺激性气味。
天南星!
此药虽也可化痰,但药性猛烈燥热,且有微毒,对年轻力壮者尚需慎用,何况赵嬷嬷这般年迈体虚、久病缠身的老人?用此药,非但不能治咳,反而会火上浇油,损耗根本!
这绝非府医该犯的错误。除非……是有人故意在药里加了料,想要不引人察觉地要了赵嬷嬷的命!
云辞镜心头一凛,寒意从脚底窜起。
她迅速将药渣恢复原状,正欲起身离开,耳朵忽然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衣袂拂动之声!
有人!
她瞬间屏息,身体紧紧贴附在冰冷的墙壁阴影里,将自己完全隐藏。
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屋顶掠过,速度极快,落地无声,朝着王府东面——萧烬书房院落的方向而去。
那身影极其模糊,但惊鸿一瞥间,云辞镜却感到一种没由来的、诡异的熟悉感。
是王府的暗卫,亦或是其他什么人。但无论如何,都与她无关。
待那黑影彻底消失,她又静待了片刻,确认再无动静,才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返回了静心苑,轻轻合上窗户,仿佛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