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按照规矩,您今日需入宫谢恩恩。”含翠一边为她梳理长发,一边说道,“王爷已在前厅等候。”
云辞镜透过镜子看着含翠:“王爷也在?”
“是。”含翠手上动作不停,“王爷吩咐了,时辰不早,请王妃快些。”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云辞镜没再说话。萧烬会等她一起入宫?恐怕不是情愿。
梳妆完毕,她换上了一身符合王妃的正
装,绯罗蹙金刺彩云鸾纹锦衣,雍容华贵,
却也显得沉重。
在含翠的引路下,她穿过曲折回廊,走向前厅。王府庭院深深,楼阁亭台错落有致,气
派非凡,一路遇到的仆从皆敛声静气,规矩森严。
前厅门口,她看到了萧烬。他换下了一身刺目的喜服,穿着一身玄色暗纹锦袍,金冠束发,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晨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俊美却依旧毫无温度。
听到脚步声,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冰冷依旧,甚至还添了一丝不耐。“王妃真是好大的架子,让本王好等。”他开口便是讥讽,丝毫不在意周围的仆从。
云辞镜微微敛衽:“妾身来迟,王爷恕罪。”姿态做得十足,声音却平淡无波。萧烬冷哼一声,似乎懒得与她多费口舌,转身便朝外走去:“走吧,误了时辰,宫里怪罪下来,你担待不起。”
马车早已备好,奢华宽敞。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对坐在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萧烬闭目养神,完全当她不存在。
云辞镜也乐得清静,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街景飞速后退。京城繁华,晨雾尚未散尽,已是人流如织。小贩的叫卖声、车马声隐隐传来,充满烟火气息。
她能感觉到,即便闭着眼,萧烬身上那
股排斥和冷意也丝毫未减。
马车微微颠簸了一下。云辞镜下意识地抬手扶住窗口,袖口微微下滑,露出一小截手腕。晨光透过车窗纱帘,恰好照在那片肌肤上。
闭目养神的萧烬,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无意中扫过她的手腕。
那里,除了白皙的皮肤,似乎...什么也没有。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昨日捏她下巴时,他并未留情,力道自己清楚,她肌肤那般细嫩,按理说该留下明显的指痕才对。为何此刻看去,竟光滑如初,仿佛从未受过伤?
他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落在云辞镜平静的侧脸上。
云辞镜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心中微微一惊,不动声色地将手腕收回袖中,转回头,迎上他的目光,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王爷?”萧烬盯着她看了片刻,那双杏眸清澈见底,带着些许不安,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收回目光,重新闭上眼,只冷冷丢下一句:“无事。”
马车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云辞镜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他起疑了?是因为她的伤好得太快?
马车一路行至宫门,缓缓停下。繁琐的宫规礼仪之后,他们被引去拜见皇帝皇后。
皇帝并未过多为难,只是例行公事般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态度温和却透着天家威严。皇后倒是拉着云辞镜的手多说了几句,言语间多是提点她要好生伺候王爷,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目光却带着审视,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云辞镜始终垂着眼,应答得谦恭温顺,扮演着一个合格的新妇角色。
萧烬在一旁,偶尔应和一句,任谁都看得出这对新婚夫妇关系微妙。
帝后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礼毕,退出宫殿,云辞镜只觉得后背都快被那沉重的目光和繁复的礼节压得僵硬了。
走在出宫的青石板路上,萧烬步履很快,丝毫没有等她的意思。云辞镜默默加快脚步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忽然,前方拐角处传来一阵轻柔的说声。
“烬哥哥?”
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容貌娇美动人的少女出现在视野里,看到萧烬,她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快步迎了上来,笑容甜美又带着几分娇憨。
然而,当她目光触及萧烬身后的云辞镜时,那笑容瞬间僵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但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和不易察觉的敌意,还是被云辞镜捕捉到了。
萧烬在看到那少女的瞬间,周身冰冷的戾气似乎都消散了不少,脚步停下,声音明显缓和了许多:“萱柔,你怎么在这里?”
被称为萱柔的少女盈盈一礼,声音娇柔:“姑母召我来说话,正要出宫呢。没想到碰上烬哥哥。”她说着,目光又状似无意地飘向云辞镜,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这位是…?”
萧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并不想介绍,但碍于场合,还是简短道:“云氏。”并未用“王妃”的称呼。
然后他对萱柔道:“无事便早些回府去,
改日再来玩。”
萱柔却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反而上前一步,笑容越发甜美,目光落在云辞镜身上,带着打量:“原来这就是新王妃姐姐?果然如传闻一般,姿容绝世呢。姐姐昨日大婚,妹妹还未曾道贺。”
云辞镜心中了然。这位,恐怕就是萧烬口中那个“心中所属”的人。看这姿态,像是某位郡主或贵女,与萧烬关系亲近。
她微微颔首,神色平淡,既不热情也不失礼:“多谢。”
萱柔似乎没想到她反应如此平淡,一时有些接不上话,只得维持着笑容。
萧烬显然不愿多待,对萱柔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罢,竟不再多看云辞镜一眼,径直朝宫门外走去。
萱柔看着萧烬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又
看看站在原地、神色平静无波的云辞镜,眼
底闪过一丝复杂。她对着云辞镜勉强笑了笑,也转身离开了。
云辞镜独自站在原地,宫墙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了一半。晨风吹过,带着宫墙内特有的冷清气息。
她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一个冷漠决绝,一个娇俏跟随,倒是...般配。
宫门外的马车旁,萧烬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赶车的老仆和两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侍卫,沉默地等候着。
意料之中,云辞镜面上并无波澜。“王妃。”老仆上前躬身行礼,“王爷有要事处理,吩咐奴才送王妃回府。”
“有劳。”云辞镜淡淡应了一声,在侍卫搬来的脚凳上踏了一步,姿态优雅地上了马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或好奇或怜悯的目光。
马车缓缓驶离皇城,车厢内依旧只有她一人,比来时更显空荡寂静。
萱柔……如果没记错,应是已故长公主的独女,太后颇为宠爱的外孙女,与萧烬是表亲,自幼相识。看她与萧烬相处的姿态,那份熟稔与亲昵,绝非普通表兄妹那么简单。萧烬口中那个“心中所属”,十有**便是她了。
一个身份尊贵、深受太后宠爱、又与萧烬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而她,云辞镜,一个被家族弃若敝履、用来顶替庶女的嫡女,一个不被夫君所容的妃。
这处境,真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
马车在王府西侧门停下。虽是侧门,却也气象森严。含翠已带着两个小丫鬟等在门口,见她下车,规矩行礼,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王妃回来了。”含翠的声音平稳无波,“早膳已备好,是在花厅用,还是送回您院里?”
“送回静心苑吧。”云辞镜淡声道。静心苑是昨日她大婚的院落,虽不是王爷正妃的正经居所,但萧至少烬不会轻易踏足。那里地方宽敞,也清净,正合她意。
“是。”含翠应下,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春杏。春杏立刻低头,小跑着往厨房方向去了。
回到静心苑,院中洒扫的粗使婆子和小丫鬟们见到她,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行礼,眼神却躲躲闪闪,带着好奇与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慢。
王府的下人,个个都是人精,王爷未曾留宿、今晨又抛下王妃独自离去的行为,只怕早已传遍王府各个角落。在这深宅大院,失宠的主子,连奴才都可欺上一欺。
云辞镜只作未见,径直进了正屋。
早膳很快送来,四样精致小菜,一碗碧粳米粥,一碟水晶包子,看着倒也可口。她安静地用着,举止优雅。
刚用完膳,含翠便进来禀报:“王妃,府中几位管事嬷嬷和掌事的姑姑们前来拜见,正在外面候着。”
云辞镜放下茶盏,心中明了。这是惯例,也是试探。新主母入府,下人总要来磕个头,认个脸,顺便掂量掂量新主母的斤两。
“让她们进来吧。”她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片刻后,七八个穿着体面、神色各异的嬷嬷和姑姑鱼贯而入,规规矩矩地跪下行礼:“奴婢们给王妃请安,王妃万福。”
“都起来吧。”云辞镜目光淡淡扫过众人。为首的是个五十岁上下的嬷嬷,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应是府中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其余几人也都低眉顺眼,但眼神闪烁间,不乏打量与算计。
“奴婢姓钱,蒙王爷信任,暂管内院诸事。”为首的嬷嬷开口,声音干练,“王妃新来,府中事务若有不明之处,尽管吩咐奴婢。”
云辞镜岂会听不出这话里的机锋。她并未立刻接话,只是端起手边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动作不急不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