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上寒光一闪,映出谌榆冷的像冰一样的双眼。
“噗呲——”
和坚硬的金属伞盖相比,菌褶中心简直柔软得过了头,如此轻易地就被利刃穿破。
谌榆感觉刀尖似乎戳到了什么硬物,用力一挑,剜出来一只透绿晶核。
晶核掉出来的刹那,蘑菇像是被挖去了心脏,瞬间萎缩变小,银白的伞盖变得黯淡无光。连周围狂乱舞动着的金属菌丝都变得一动不动,失去了所有的生机活力。
谌榆终于松了口气,轻轻接住从刀上滚落的晶核。
晶核通体半透明,往外散发着莹莹绿光,内里可以窥见到一些细密的纹路。
想吃掉。
生物最原始的进食**一瞬间笼罩了谌榆,眼前的半透明晶核似乎在往外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鬼使神差地,他把晶核吞了下去。
刚刚还因为异能透支而过分头痛的大脑和筋疲力尽的身体,像是被春天的柔风拂过一样,重新焕发了生机。
每一根抽搐着疼痛的血管和神经都被轻柔地安抚,或许是舒服得过了头,谌榆有点眩晕,眼前出现了什么重影。
他好像看到了同事的身影?
同事简直像小时候看过的港片里姗姗来迟的警察一样,卡点好精准。就算人都已经向后倒下去了,谌榆也不忘记心中暗想。
许景从远处跑来的身影似乎更快了些,他紧紧盯着谌榆,终于在谌榆要倒在地上时及时搂住了他。
许景视线在谌榆流血的肩膀上骤然凝住,瞳孔紧缩,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拽住一样钉在了谌榆肩膀上。
顿了数秒,许景终于艰难地将目光从谌榆身上移开。
……
谌榆睁开眼时,直直对上许景探究的眼睛。
天光已经大亮,而许景这一夜一直守在谌榆身旁。
气氛有些尴尬。
谌榆先移开视线。
“你离开时有发现其它的人,或者其它什么活物吗?”谌榆还是感到困惑,当时他是听到人声和猫叫才走进的后山,但一路上别说人影,连骨头都没见到,蘑菇的消化系统不应该这么好吧?
许景摇摇头,“没有。我到现场时,只看到你流了很多血快要倒下去的样子。”
怎么感觉在偷偷怨我?
一定是错觉。谌榆定了定心。
但他还是出口解释了,“当时情况比较紧急,我怕我去晚了救不了猫……和人。我也给你发了消息,但是你来晚了。”
谌榆说着说着竟然也有点委屈。低垂着眉眼,面色苍白地坐在床上,可怜巴巴的样子。
许景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把自己的安危看得更重一点。这次是我不对,没有及时赶过去,以后不要离我太远了,好不好?”
“好。”许景已经及时服了软,谌榆自然不会跟他对着干。只是……同事的说法怎么有点奇怪?
算了,也是为自己好嘛。谌榆决定放过咬文嚼字。
谌榆直起身子,轻轻握了握拳,并没有感觉到熟悉的力量在身体里流淌。
他摇了摇头。好吧,看来就算是晶核,也不能抵消荧蓝药剂的副作用啊。
只希望真凶就是这个变异蘑菇,一切可以就此结束。他也不用再拖着这副已经无法动用异能的身体,一次次陷入危险之中。
“王浩宇和张磊死前都去过后山。”许景开口。
影虫跟了孙聪半天,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个消息。
谌榆抬头,对上许景的目光,眼神坚定。
“我要再去趟后山。”
去带走一截金属菌丝,让特监局检验它们跟尸体脖子上的铁丝是否相同。
以及莫名的人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正有此意。”
一夜过后,原本巨大的蘑菇本体萎缩到了只比平常大一点,金属菌丝胡乱散布在地面,简直像什么五金厂的废墟。
白天的后山明朗了很多,这一片的养分几乎被蘑菇吸干,没什么草和树。所以一眼望去就能看到,除了谌榆和蘑菇的打斗痕迹外。根本没有任何人类的痕迹。
衣服、鞋子或是尸体,通通都没有。
突然,谌榆顿住了脚步。
他微眯了眯眼。
“那是……什么?”
之前被菌丝紧紧包围成一团的圈,因为主体的死亡松散开来,露出了中间的什么东西。
一具……白骨?
体型偏小,明显不是人类的骨头。
“看起来是属于某种鸟类。”许景顺着谌榆的目光同样看到了那副尸骨。
谌榆踩着嘎吱嘎吱的菌丝朝白骨走过去,“骨头里面有东西。”
他停在了骨头前,漂亮的脸上只剩疑惑。
“……这是鸟蛋吗?”
面前一只五彩斑斓的白色鸟蛋安稳地躺在骨头里面,仿佛罩着它的不是可怖骸骨,而是柔软的白色大床。
鸟都已经被消化的只剩骨头了,鸟蛋却还完好无损,蛋壳上甚至流光溢彩,看起来比普通的鸟蛋还要健康好看得多,这不对吧?
谌榆带着手套的细长手指谨慎地拾起了这枚奇怪的蛋。
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不安分地想要往旁边滚几下,发现滚不出谌榆的手掌心之后,才安静地躺着不动。
还挺狡诈。谌榆仔细端详这个蛋。
“谌榆。”
许景面色凝重地开口,打断了谌榆的胡思乱想,“孙聪身边的影虫消失了。”
谌榆倏地站起来,“消失了?!”
“是的,影虫跟我断开了连接,我感应不到它了。”
“叮——叮——”
许景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老大!有新发现!”
电话那头是特监局的人,正语气激动地给许景报信。
“王浩宇和张磊的尸体进一步异变了!尸体原本脖颈处皮肤组织只是呈现异常硬化,但总体还是人类皮肤。现在已经完全异变,检测结果变了!”
“现在的硬化组织外覆有一层牙釉质,硬化的皮肤组织被检测为特殊形态的牙齿。”
牙齿?!
许景和谌榆视线在空中打了个照面,这样看来,凶手不是这个蘑菇。
那此时跟影虫失去链接的孙聪危险了。
挂掉电话,谌榆也来不及再探究这个鸟蛋到底有什么神通,随便揣在兜里就急匆匆往8班走去。
没人。
徐木花和孙聪都没在座位上。
王老师恰好在8班看自习,看到谌榆和许景在窗外面色不对得厉害,晃着啤酒肚走了出来。
“谌老师和许老师怎么来了?今天没有心理课啊?”
“徐木花和孙聪怎么没在班里?”谌榆没回答他,反问一句。
“说起来可巧,他俩今天都请假了。怎么了?他俩做什么事了吗?”
王老师对着这两个空降的心理老师颇有些小心翼翼。徐木花成绩非常好,是他的得意门生,临到高考了,可不能突然出什么事啊。
“出大事了。”谌榆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也不管王老师震惊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模样,拉着许景就向外跑去。
许景的思绪停滞了一瞬,分明都是男人的手,但谌榆的手好不一样……
被拉住手时仿佛能感觉到那脆生生的骨头和软绵绵的肉,微凉干燥,让许景怀疑自己手中的其实不是人的手,而是什么名贵的和田玉。
许景用力回握住谌榆的手,拽着他停在原地。
谌榆疑惑地望向他,停在这里做什么?
他忽然灵光一闪,原本微蹙的眉头松开,茫然的双眼里骤然亮起一点星光,“猫,那只小猫!”
“喵——”
说小猫小猫到。
那只曾被他们看到的小奶牛猫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了墙角处,咯吱咯吱地踩着落叶朝谌榆走来。
“人好,你身上有其它猫的气息,它告诉我你是好人。”只有谌榆能听到的声音很冷静。
“女孩,”猫顿了顿,“我们上次见面时,在我身边的女孩。”
“她要腐烂了。”
谌榆心猛地颤了一下,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
他果断开口:“带我们去找她。”
奶牛猫碧绿的双眼里盛满焦急,四肢带着身子窜了出去,快得几乎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只会时不时地回头看看后面的两个人类有没有跟上。
七拐八拐,跟着小猫,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湖边。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铁锈气息的涩意混着一丝甜腻的腥气,像一块厚重的湿布捂住了谌榆的口鼻。
连湖水都被染的血红一片。
孙聪歪躺在椅子上,头朝一侧偏过去,看上去已经没了生息,腰胯处血红一片。
他的部分肢体被扔在一旁,断裂处像被扯碎的布料般外翻、卷曲,血红的肌肉还在跳动着。
至于徐木花……
她已经失去了大部分人类的形态。尸体一样暗青发紫的身上布满了溃烂的伤口,从这些伤口里狰狞地长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牙齿上下咬合,像是在说话,或者吃着什么东西。
谌榆对上了她的眼睛。
就算已经变成现在这副非人模样,她的眼睛仍是清醒的、锐利的。
徐木花开口说话,身上所有的牙齿都跟着一起动。
“你们……是来抓我的吗?”